“拉幫套”的表舅

表舅是個老光棍,一輩子沒結過婚,原籍為河北山村,三年自然災害期間,從老家約上幾個後生,背上簡單的行李,帶上乾糧,徒步闖內蒙。

內蒙地廣人稀,來這裡討生活,奔個前程相對容易些,當時他走到包頭一帶,在老鄉家討口水喝,吃口乾糧,老鄉乾脆把他讓進家口吃飯,他覺得這裡就不錯,地多人少,背後是青山,前面一馬平川,就決定留下來,這一呆就是一輩子。

小的時候,表舅二年左右就要來我家一趟,他自己有一塊荒地,種一些小瓜子,也叫香瓜,每年8月瓜熟了,就進城賣些小瓜子,打鬧些零花錢,最後餘下的,品相不好的,統統坐火車背到我們家,有二三十斤吧,順便走親戚、再買一些生活用品,最急需的當然是藥:消炎的,止痛的,四環素、土黴素等,我家有的,都蒐羅著給表舅拿上,不夠他還要上街買,多年來,從沒聽說表舅去醫院看過病,不舒服了,吃些消炎或止痛藥也就挺過去了。

我那時剛上小學,看到表舅來了。就知道有瓜吃了,高興壞了,小時家貧。頭茬瓜貴,大人不含得吃,也捨不得買。

表舅來了,自然要吃些好的。木耳、黃花、蘑菇、雞蛋、蔬菜熬哨子,麵條擀的細細的,吃打滷麵。母親把老底孑都翻出來了,那個年代,這可是過年吃的飯啊。

80年代,大哥從北京回家探親,他喜歡遊山玩景,好動,提議去內蒙看看錶舅,我是積極響應,這是我第一次去。確實很失望,事先知道城鄉有差別,但差距之大出乎想象,院牆和房屋都是土坯壘起。院牆斜歪,破舊頏敗,低矮狹窄。屋內家徒四壁,炕的前面是鍋灶。緊連一間小屋,是放農具和柴火的涼房。

表舅看到我們,只是淡淡的說聲“來了”,既不驚喜,也不好奇,就像昨天剛剛見過面似的。我沒見過他洗手,己經在小盆裡和起攸面了,面醒好後,他把袖子挽的高高的,露出黑黝的胳臂,左手指頭夾住莜麵,右手把左手的莜麵揪下一小塊,用大拇指在左胳膊輕輕一搓,一個莜麵疙團掉了下來,真是漲知識了,胳膊可以當面案,你千萬不要問胳膊洗了沒有,這就叫不乾不淨,吃了沒病,那頓飯是山藥條條伴莜麵圪團,有辣椒和大蒜,吃的汗爬流水,真是飯給飢人吃!

表舅這一生無生無息,索然無味。他任勞任怨,勤勤肯肯,他不偷、不賭、不嫖。。唯一的色彩就是“拉幫套”。

拉幫套是我國西部農村老、少、邊地區一道特有風景,拉幫套這個詞很形象,原指馬駕車,如果貨多,一匹馬會很吃力,就得在旁邊再套上一匹馬助力。很多年前農村貧困,尤其是老、少、邊、窮地區,姑娘外流嚴重,農村男人找不到媳婦,光棍增多,有的村子成了光棍村,男人的生理問題無法解決,而有些己婚家庭孩子多,很難養活。還有些家庭男人有病。這些家庭就需要另外的男人來拉幫套,一女兩男,後來的男人沒有名分,生下的孩子也歸原配丈夫。這也是生活所迫,不得以而為之。房東老婆我也見到了,就是農村小老太太,可以想像,表舅為這個家付出很多,也不知道房東的孩子有沒有表舅的……!

表舅享年69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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