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雪花肆無忌憚地飄落下來,山頂上皚皚白雪在陽光下發出耀眼的光芒。
山腳下露出菸灰色的石巖,在這一望無際的白色世界裡顯得更為寒冷刺骨。
安柳顏一步一步的走向前方那塊稜角分明的大石。
每一步的掠過拖下長長的步印,片刻後,風雪埋沒了她走過的痕跡。
她記得昨日日落前才抹掉這大石上的積雪,不過才十二個時辰,又是厚厚的白雪。
她無奈,伸出凍得通紅的手一下一下的抹去積雪。
隨著積雪掉落地上,大石上密密麻麻的一筆一劃逐漸顯目可見。
安柳顏從懷裡掏出匕首,在大石空白之處一刀一刀地刻上屬於自己的時間。
五年了,她不知道自己還能等待多長時間,她怕極了這裡白色的空虛。
那個人,什麼時候才能想起她。
思及此,安柳顏眼底的失落迫使她抬起下頭去看山頂懸崖處那朵雪蓮。
五年了,它除了蜷縮著淡淡的黃什麼變化也沒有,瑾奕當真忘了她的存在……
安柳顏抬頭看向帝都的方向,明明什麼也看不到,每日在這兒刻上一筆,如同刻在心頭般痛苦。
她努力地不讓自己忘記時間,不讓自己迷失在這片白茫茫的雪海里。
封瑾奕,你什麼時候才能想起我……
帝都,將軍府裡。
老將軍封魏把聖旨交給封瑾奕,囑大家咐道:“此次前往西域雪山,拿到天山雪蓮,務必儘快返回,怕是連城公主熬不過來年春天。”
這孩子從小體弱多病,去年原本以為連城身子骨好了些,皇上便為她和瑾奕賜婚,等到明年開春便讓這兩個孩子成婚。
哪知道,這寒冬一來,連城得了傷寒,眼看這身子一天天弱了下去,昨天更是咳出了血水。
連醫術高明的高太醫也束手無策。
若這次尋不回來雪蓮,只怕那孩子活不過這個冬天……
讓兒子去天山,作為父親,他心裡隱隱不安,五年前兒子才從天山處死裡逃生,現在又要往天山走。
02
若不是別無他法,他真的不願奕兒再次踏上天山之路,那個地方,比戰場還要可怕。
“瑾奕,你是否……真的一點也想不起當年你是怎麼逃過那場浩劫的?”
若是受傷導致失憶,可奕也唯獨忘了那三個月的事,別的事情卻記得一清二楚。
封瑾奕疑惑地看著老將軍,他已經不止一次聽到父親問他這件事了。
“爹,您就別擔心了,我這不是好好的活著回來了嗎?”
五年前他帶兵前去邊疆支援父親,途中遇上敵方的阻撓,天山地勢險阻,他和將士們英勇作戰,雙方激烈交戰三天兩夜後,封家大軍大獲全勝。
正當他們繼續前進的時候,當時好像有個採藥的姑娘跑來告訴他敵方另一批人馬趕到並埋伏在山後。
前方戰事告急,他讓副領帶著人馬繞路先走,他自己帶著一小部分人馬去吸引敵方注意力。
哪知敵方目的不在於援軍而是要他命。
因為殺了他,可以動搖軍心甚至威脅到前方的父親。
大夥戰鬥三天兩夜本已筋疲力盡,第二批人馬居然比第一批埋伏的人馬多出一倍。
他帶去的將士,全部長眠於天山腳下的鵝毛大雪中,而他身受重傷,墜落山崖,生死未卜。
奇怪的是,他記不起那採藥的人的模樣,也記不起自己那三個月是怎麼熬過來的,他回帝都的時候,身上的傷已經痊癒得差不多。
他問過副領,那姑娘長什麼模樣,副領回答說:“穿著雖厚實,卻也不遮住臉,看得出來是個美麗的女子,氣息冷冷清清的,多半是在天山腳下待久了吧。”
這時候,老夫人拿著幾件新衣裳進來。
“奕兒,雪山極其寒冷,娘為你準備了幾件新衣裳,帶上,總會有用的。”
老夫人抽出一件貂裘披風:“娘不求你什麼,平安歸來就好,答應娘,保護好自己。”
老夫人經歷三個兒子戰死沙場的傷痛,已經經不起任何變故,當初看到這小兒子能活著回來,她認為這是上天可憐她才把兒子送回來。
她決不允許有絲毫關於五年前的事重新被提起,彷彿談論的越多,兒子會再次離她而去。
封瑾奕不是不知道,娘有意打斷關於五年前的話題。
這幾年來,娘刻意不允許讓府上的人談論這件事,他越發覺得怪異,那三個月到底發生了什麼。
封瑾奕心裡暗暗嘆一口氣,眼神不自覺地看向門外飄飄而下的小雪。
03
第二天,封瑾奕一行人整裝出發,他在將軍府大門口與爹孃告別,看著他娘憂心忡忡的樣子,封瑾奕不禁安慰道:“娘,您這樣孩兒可是無法出行了。”
老夫人聽到兒子的打趣,察覺自己儀態可能不太適合,稍微尷尬:“你這孩子,娘這還不是擔心你!”
封瑾奕爽朗一笑:“娘放心,孩兒一定會平安回來的。”
封瑾奕勒緊馬韁,一聲“駕!”準備騎馬出發。
一聲“連城公主駕到”迫使他勒回馬頭。
宮女扶著連城從馬車裡出來,宮人連忙俯身蹲下。
連城帶著蒼白的臉色小心翼翼地扶著宮人走下馬車,看到封瑾奕,艱難地掀起嘴角,努力地擠出一抹微笑。
“封少將軍,我來送你一程。”
封瑾奕連忙從馬背上下來。
從宮女手中接過連城的手,小心地扶著她:“你身體不好,怎麼也學這虛的一套。好好養著身子,等我為你尋來雪蓮你再來將軍府。”
連城苦澀地笑道:“天山雪蓮乃稀有之物,有沒有還說不定,恐怕連城這身子撐不到少將軍回來了。”
她自己的身體,她知道,從小到大,她的性命就是吊在這些昂貴稀有的藥材上。
這次,恐怕連天山雪蓮也無法挽救她的性命了,身體隨著年華增長變得越差。
這次不來告別,她有可能再也無法見封瑾奕最後一面。
“公主請放心,末將定當竭盡全力找到雪蓮。”
封瑾奕看到連城眼底的憂傷,不禁安慰道。
連城是他看著長大的小妹,性情單純善良,因為這疾病纏身,從小吃盡了苦頭。
作為兄長,他也著實心疼。
“瑾哥哥?”連城貪戀地看著封瑾奕的臉龐,她想深深地記住他的輪廓,帶著記憶走,她也心滿意足了。
“嗯?”連城一般很少叫他瑾哥哥。
“這次去雪山,不用急著回來。找找答案吧?”她知道自己時日無多,尋雪蓮,何嘗容易。
連城知道,自己這身子終將沒有資格和封瑾奕在一起。
她佔著少將軍未過門妻子的名頭。
她原本以為自己的身子可以變好與他攜手共度一生的,明知不可為,可她偏偏抱著幻想,現在連老天爺都似乎在懲罰她痴心妄想。
她,真的時日無多了。
04
“找答案?”封瑾奕不明白。
“聽說雪山的姑娘長得都十分有靈氣,如若瑾哥哥遇上自己喜歡的,一定要帶回來給我瞧瞧。你我的婚事,本來就是父皇憐我才安排的罷了。我不希望你因為我錯過自己的姻緣。”
連城轉身背對封瑾奕,她現在是要親手把她愛得人送回到他愛的人身邊。
“連城總覺得,五年前你回來後變得不一樣了。以前你說下雪不利於行軍,將士們受凍。但是現在,每逢下雪,你總會痴痴地看著飄雪。是不是在想著誰?”
三年前有一次,歡兒告訴她,少將軍看雪的神情與她看少將軍的神情是一樣的。
她是喜歡他的啊,他心中定是有了想念的人……
從小她就明白封瑾奕與是不可能的,武將世家怎會喜歡一個病懨懨的兒媳,她多麼希望他們一起健康地長大後,能一起並肩作戰。
她好生羨慕那些能與他一起舞槍的人,一直以來她都將心中那份愛意埋在心底。
只要他幸福她也覺得甚是開心。
五年前,瑾哥哥死裡逃生,而是誰救了他無從得知。
父皇心疼她,也不顧她的反對定下了她與封瑾奕的親事。
當聽到瑾哥哥說心中無人時,她心中竟然暗喜。
她,終究是自私的。
但時間沒有給封瑾奕愛上她的機會,她也沒有了能繼續愛瑾哥的理由。
“我聽聞,天山雪線以下最高的那個峰頭長著淡黃色的雪蓮,如果得到天時地利人和三個契機的眷顧,會長成回生蓮,其神奇之力能讓人重生。”
如果瑾哥哥真的是吃了回生蓮,那麼那個人該是受了多大的苦啊。
“回生蓮?”
封瑾奕在邊疆作戰時曾聽過此物,當時他覺得荒謬,就沒有多聽,沒想到這種東西真的有可能是存在的。
“你知道什麼是天時地利人和嗎?天時,指的是這雪蓮初長之時剛好能喝到一年裡下的第一場雪融化的水,地利就是長在天山雪線的地方,那裡空氣稀薄利於它異於別的雪蓮,人和指的不是好東西,它要的是人以血澆灌思蓮才會開花。”
“聽說你當年性命不保,但三個月後你能安全回來,說不定有人為你澆灌了回生蓮呢?”
若真有有情人能為對方做到如此,他真的感到很震撼。
“瑾哥哥,你相信這世界上會有人在用性命愛著你嗎?”連城懷著希冀的目光凝視著封瑾奕。
05
天山腳下,封瑾奕吩咐手下將士換上禦寒的衣物,準備好充足的食物準備上山。
還沒登山,山腳下已經感到寒氣逼人,那麼山頂應該比想象中還要寒冷。
這時,他想起了連城說的話:
回生蓮一莖花開兩朵,一朵救人,一朵殺人。一朵叫忘蓮,一朵叫思蓮。
忘蓮花開,思蓮花閉。兩花同根生,共生死。忘蓮種在人體內後,靠的是思蓮吸收血氣存活。
花在人在,花亡人亡,思蓮死了,那忘蓮絕不可能獨活。
你知道嗎,忘蓮之所以叫忘蓮,是因為它能讓人忘記曾經的愛人。
思蓮之所以叫思蓮,是因為被忘記的人只能在那漫天大雪的深山裡思念著忘記她的那個人。
那種孤寂,殺人於無形。
冰峰雪嶺逶迤連綿,那個沒有色彩的世界,獨自一人註定與孤寂作伴。
“尋找回生蓮的皆是天下痴男怨女,以血養花之人留下來守著未開的思蓮,每日以鮮血灌溉。你不覺得你的情況很相似嗎?”
“少將軍,這裡的老人說,天山雪蓮一般長在懸崖陡壁上;高山流石坡以及雪線附近的碎石、冰漬巖縫之中,我們可以往這些地方找。”
手下方林彙報完不由得打了個哆嗦,封瑾奕斜眼看向打哆嗦的方林,方林意識到自己的失態,低下頭:“對不起。”
“練武之人尚且怕冷,你讓大家再添件衣服我們再出發。”
天山陡峭險阻,這一去,能否回來也是個未知數。
“是!”方林迅速轉身吩咐下去。
第二天天未亮,一行人穿著厚重,揹著行囊出發。
剛開始還好,到了半山的地方,陡崖峭壁,積雪深厚,簡直寸步難行。
很快就接近了黃昏,在天完全黑之前他們在半山腰的地方找到一個洞穴過夜。
眾人在洞穴裡生起火,方林藉著火光發現洞裡有過燒火的痕跡:“奇怪,這鬼地方常有人來嗎?”
“尋找雪蓮的人眾多,難免有人也像我們一樣在這裡留夜。”
封瑾奕悶上一口烈酒暖和一下身子,喝幾口遞過去給方林,示意讓大家都喝上兩口。
“不是,少將軍你看,這幾堆碳還是很新的,好像是這段時間才留下的,按這些痕跡來看,有人經常來這裡。很有可能是同一個人。”
這裡的痕跡並沒有太多變化,就好像到自家坐一樣,坐的都是同一個地方。
封瑾奕聽此,看向方林指的那堆碳,正如方林所說,這些痕跡在告訴他有個人常來。封瑾奕起身走向那個角落。
那裡比洞口還要暖和一些,畢竟有顆大石擋住洞口的風。
封瑾奕俯身摸一下地上光亮的石頭,“嗤!”還坐得挺光滑的,封瑾奕坐下來,查看有沒有人留下一絲關於雪蓮的線索。
洞裡的石壁多為零碎的石頭,在雪水的侵蝕下變得圓滑。
突然,背後那塊擋風的那塊大石吸引了他的注意,一個歪歪扭扭的缺了半個帽子個箭頭!
“你姓封,但我覺得寫封家大旗時太浪費墨了,你看,風像不像這個箭頭這樣吹,寫得再有力點,顯得尖銳,封家表明大軍的兵器和將士們都是那麼的銳利無比,你說是不是!”
“可是為什麼要缺半個帽子呢?”
“笨!這樣才能認出是你們封家軍的標識嘛!這一豎平時就寫一寸長在信中就好!”
腦海裡想起那個女子的聲音,封瑾奕顫抖著用手度量著箭頭,一寸……他驚訝地看著自己的手。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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