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型冠狀病毒在2020年初肆虐全球，網友們調侃它智商之高、生命力之強實屬罕見，稱它戴著病毒王冠而來。
事實上，還有一種更為嚴重的傳染病，你可能不曾關注過。它在中國每年新發80多萬人，是此次新型冠狀病毒肺炎確診人數的10倍之多。
它就是肺結核。
今天是世界防治結核病日。中國《傳染病防治法》將傳染病按危害程度分為甲乙丙三類，肺結核與新型冠狀病毒肺炎同屬乙類傳染病，可不要小看這個乙類，因為甲類的傳染病只有兩種——鼠疫和霍亂。
那麼這個聽起來有些陌生的肺結核到底有多厲害？
被忽視的白色瘟疫
結核病患者晚期身體消瘦，營養不良、貧血導致皮膚蒼白，所以結核病又被稱為“白色瘟疫”。在醫療匱乏的時代，結核病無藥可治，幾乎是絕症的存在。
《慶餘年》中的“雞腿姑娘”，魯迅《藥》中的華小栓，曹雪芹《紅樓夢》中的林黛玉......他們所患的在中國古代被稱為“癆病”的致命性疾病，多數是肺結核。
結核病可以發生在除了頭髮和指甲外的任何器官，但主要侵犯肺臟，稱為肺結核。因為主要通過呼吸道傳播，且80%發生在肺部，因此在不少人眼中結核病就等於肺結核。
但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衛生行業標準-肺結核診斷》，肺結核是發生在肺組織、氣管、支氣管和胸膜的結核病變。嚴格意義上講，肺結核只是結核病的一種，只是感染和發病部位集中於呼吸系統。
同樣是呼吸道傳染病，同樣會對肺部造成損傷甚至致死，肺結核和新型冠狀病毒肺炎相比，主要差異在於，肺結核是細菌感染，而新型冠狀病毒肺炎屬於病毒感染，在病理上有著根本差別。
除此以外，還有一個明顯差別在於潛伏期，那些說著新型冠狀病毒狡猾的，指的也就是它在潛伏期可以傳播並傳染這一特點，即它的傳染性是極強的。
肺結核雖然在潛伏期沒有傳染性，但潛伏期足夠長，甚至有終身潛伏的特點。這就導致不發病還好，一旦發病，源頭難以確定，而且患者會誤以為咳嗽是普通感冒所致，甚至出現久咳不愈或者咳血癥狀才反應過來。
文學和影視劇作品中對此病症的描述雖有部分誇張，但大體屬實。
不僅如此，肺結核由來已久。考古研究發現，早在公元前2400年就有關於結核病腐蝕病理改變的證據。
由於最早在歐洲興起的工業化和城鎮化，大量人員湧入城市造成城市人口密集，醫療衛生條件卻並沒有明顯改善，結核病的發病率和死亡率大幅度增高。
在這個階段的治療方法只有外科手術結合療養有一些效果，然而對處於社會底層卻又高發結核病的工人們來說，結核病意味著死亡。
直到1943年，美國科學家Selman A. Waksman 發現了鏈黴素，這種抗生素能夠有效殺死結核桿菌，內科治療比外部預防變的更可行。
20世紀中葉，一系列藥物研發成果問世，工業化國家普遍認為結核病不再是公共衛生的威脅。直到20世紀80年代末，美國和歐洲結核病數目增長令人震驚，同期出現了更為嚴重的耐藥結核情況，完全消滅結核病的希望破裂。
至今，結核病在全球範圍內仍是一個重要致死原因。根據世界衛生組織（WHO）的預測，全球估計有17億人感染了結核分枝桿菌，因此也面臨罹患該病的危險。
WHO發佈的《2019全球結核報告》顯示，2018年的估計病例國際佔比中，東南亞地區有全球大約44%的病例，其次是非洲佔比24%，這與地區經濟發展水平和城市結核病控制能力有直接關係。
不僅如此，國家結核病流行的嚴重程度（發病率）根據結核病發病數量與人口規模的不同而存在很大差異。以國別區分，30個結核病高負擔國家預測佔全球所有病例的87%，其中前8個國家佔全球病例總數的2/3，均為發展中國家。
中國因為龐大的人口數量，總髮病人數排在結核病高負擔國家的第2位，且每年新發病例數超過80萬人。
肺結核更容易盯上窮人
從全球範圍來看，結核病多發於經濟欠發達地區。在中國，肺結核更是被稱為“窮人病”。
2010年全國第五次結核病流行病學抽樣調查報告顯示，活動性、塗陽、菌陽肺結核的鄉村患病率均高於城鎮，且多發於西部地區。
活動性肺結核是指，結核菌仍在體內活動造成肺臟損害且需要抗結核治療。其中，塗陽是指痰塗片抗酸染色呈陽性，菌陽包括痰塗片抗酸染色陽性和/或痰培養結核分枝桿菌陽性。一般來說，痰塗片抗酸染色陽性患者的傳染性比較強，而痰塗片抗酸染色陰性僅痰培養結核分枝桿菌陽性的患者次之。
根據《2019中國衛生健康統計年鑑》，具體到省份來看，新疆、西藏、青海、貴州的報告發病率均高於100/10萬，屬於高疫情地區。
中國的肺結核發病率整體呈現出西高東低的規律，但為什麼經濟發達的廣東省卻排名全國中上游？
廣東流動人口多，有超過三分之一病例發生在流動人口群體，他們的居住環境擁擠，工作與生活場所空氣均不夠流通，病菌更容易傳播。
從肺結核患者職業來看，農牧民為最主要發病人群，佔比高達65.04%，家務及待業人員其次，佔比12.33%。從年齡來看，15-60歲人群佔64%，60歲以上老年人佔35%；各年齡段發病率來看，65歲以上老年人發病率最高。
肺結核患者的經濟收入也明顯低於當地人均水平。根據全國第五次結核病流行病學抽樣調查報告，82.8%的患者家庭年人均收入低於當地水平。作為最大的發病群體，農民患者家庭年人均收入僅為當地收入水平的1/3。
無論是職業、年齡還是收入，肺結核患者都處於較為弱勢的地位。一旦發病，就診和治療所造成的支出就成為了不得不面臨的難題。
根據學者研究，“絕對貧困”（年收入低於4369元）的肺結核患者發生災難性支出的比例是82.3%，“相對貧困”（年收入為4369元至12647元）的患者發生災難性支出的比例是52.2%，而普通患者發生災難性支出的比例也達到了31%。
所謂家庭災難性支出，國際上最常用的定義是自付的用於結核病治療的費用超過家庭年收入的10%，或者超過家庭非食品支出的40%。
部分地區調查發現，因普通肺結核而導致發生家庭災難性支出的比例約為60%，因耐多藥肺結核而導致發生家庭災難性支出的比例約為80%。
對患者家庭造成沉重打擊的耐多藥結核是一種更頑固的肺結核，患者對至少異煙肼和利福平兩種治療藥物產生耐藥性。一旦耐藥，藥物的治療效果就會明顯下降，治療難度也就明顯加大。
造成災難性支出的原因，一方面是患者經濟水平較低，另一方面則是醫療費用的高昂。
按照WHO推薦的方案，耐多藥結核病的治療費用大約在20-30萬（世衛採購價），市場價的費用可能會達到50萬甚至更高。
而且中國目前沒有針對結核病的特殊醫保政策，仍把其當成普通疾病同等對待。
結核病以門診治療為主，而門診並沒有列入醫保報銷範疇，部分地區雖然列入了，但報銷比例比較低。且二線藥物價格昂貴，一顆利奈唑胺就要400元，患者根本就負擔不起。
患者家庭收入較低、治療費用昂貴、醫保政策尚未完善，種種沉重的經濟負擔使得一個個原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陷入困境，因病致貧、返貧。
耐藥結核雪上加霜
肺結核在中國法定報告甲乙類傳染病中，發病率和死亡率都排在前2位。與我們比較熟悉的艾滋病和病毒性肝炎相比，肺結核的發病率雖低於病毒性肝炎，但死亡率卻更高。2007年後肺結核超越艾滋病，成為單一傳染病的首要死因。
根據國家統計局數據，近十年來肺結核的發病率和死亡率整體趨於下降趨勢，且死亡率已經接近發達國家水平。
雖然總體向好，但肺結核發病率下降速度緩慢，如果沒有更好的疫苗和診斷治療工具出現，要想實現在2035年終止結核病的目標幾乎是不可能的。
在WHO定義的普通結核、耐多藥結核、HIV合併結核高負擔國家名單中，中國均名列其中。艾滋病毒感染者由於免疫系統缺陷，是肺結核易發病人群。而肺結核也是HIV攜帶者的頭號殺手，WHO數據顯示，HIV攜帶者中約有35%因結核病死亡。
艾滋病人感染結核菌後，結核病發病率是普通人的20倍。而且國家統計局數據顯示，近年來艾滋病發病率逐年上升，這也加大了結核病防控的難度。
不僅是艾滋病結核病雙重感染，耐藥結核也是中國結核病防控面臨的重大挑戰。
肺結核雖然可怕，但它並非不可治癒的絕症。
WHO數據顯示，2017年中國登記的新病例和復發病例的治療成功率為93%，而耐多藥病例的治療成功率僅為52%。因為治癒率低，耐藥結核也被稱為“可傳染的癌症”。
對於肺結核患者來說，一旦普通結核轉為耐藥結核，無異於雪上加霜。耐藥結核不僅治癒率低，而且發現率低、治療率低、治療週期長難度高、治療費用貴、藥物不良反應多。
是什麼導致了更“聰明”的耐藥結核的發生呢？
治療不當是主要原因，包括治療方案不夠精準、患者因難以忍受藥物副作用而私自停藥減藥等。一旦轉為耐藥結核，患者處於傳染期時進一步傳播的也是耐藥結核，進入惡性循環。復旦大學基礎醫學院教授高謙研究發現，中國超過80%的耐多藥結核病患者是傳播導致。
肺結核主要通過呼吸道傳播，肺結核病人在咳嗽、咳痰、打噴嚏時，都會將結核菌播散到空氣中，健康人吸入帶有結核菌的飛沫即可能受到感染。
對於肺結核患者而言，不隨地吐痰，咳嗽、打噴嚏時掩口鼻，戴口罩可以減少肺結核的傳播。對於普通人而言，自我防護意識也必不可少。比如注意規律作息，平衡膳食，增強免疫力，注意室內通風，在人群聚集、通風不暢的公共場所正確佩戴口罩，都可以有效預防。
德國科學家Robert Koch在1882年3月24日發現了結核分枝桿菌，從此人類開始與結核病抗爭至今。WHO將每年的3月24日定為世界防治結核病日，這一天雖然只是1/365，但防護意識一天也不能缺席。
人類是一個命運共同體，要對抗一種疾病，需要我們共同的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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