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說《紅樓夢》裡的愛情,像霧像雨又像風

細說《紅樓夢》裡的愛情,像霧像雨又像風

《紅樓夢》裡除了寶黛的愛情貫穿始終,也著實寫了不少風月情債。那些愛情或蕩氣迴腸,或平淡無奇,如春花秋月,夏荷冬雪,像霧像雨又像風,令人難忘。

一、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

最震撼人心的是他們的愛情:張金哥與守備公子。這是兩個不曾在我們讀者面前正式登場的人物,這是兩個於權勢的淫威之下,以死抗爭的潔淨清白的靈魂。

他們的愛情像花一樣。他們素昧平生,他們也許只是遙思遐想著對方。

她當是美貌異常、知書達理的好女子,他亦是風流倜儻、知情識趣的多情種。天造地設、機緣巧合的姻緣輸給了權貴與貪婪的惡念。

她父母攀附權勢,他家人魯莽衝動。她不甘嫁與登徒子,他不忍失了貞烈婦。她以自縊表明心跡,他投水隨她而去。他倆原本該是一段佳話,卻雙雙殉情,釀成了一段紅樓版的《孔雀東南飛》!

他們的“輕生”乃是重情、重義、重信、重諾。他們為了抗議這世間的汙濁,用了最決絕慘烈的方式回擊: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他們的愛情像花一樣,“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

二、梅花落盡桃花小,春事餘多少

她們的愛情只怕是現在也不容於世:藕官和菂官。這是兩個女子的愛戀。

她們在最美好的年華里相遇、相識、相知、相愛、相許。

可是造化弄人,天妒紅顏。她病死了,她卻從來不曾忘記。即使有後來者相伴,她也不曾忘懷舊人。在她的內心深處,始終有個地方安放著她最初的愛戀,那裡四季如春,鮮花盛放,那裡有永不凋謝的記憶。

大觀園的山石處,隨風焚化的灰燼可以被吹到天盡頭,她對她的深情便也可追隨到地老天荒。

她會記得年少時的夢和她,在她心間綻放,就像一朵永不凋零的花。

細說《紅樓夢》裡的愛情,像霧像雨又像風

三、當時明月在,曾照彩雲歸

最惆悵是他們的愛情:賈薔與齡官。這無疑是一段不容於世的悲情,曹公借寶玉之眼寫盡她當日的悲傷落寞,卻隱去了來日分別的痛楚與苦澀。

他是失了父母庇佑寄人籬下的世家子弟,她是他從蘇州採買來唱戲的小戲子。他們中間隔了千山萬水的距離,可是他們卻相愛了。

他對她軟語溫存,只為她展顏一笑;她為他如痴如醉,薔薇架下畫“薔”。他們的愛情曾經那樣熱烈真實,連寶玉都見證了且頓悟了,可是他們卻終究放開了彼此的手,從此天各一方,不復遇見。

她歸鄉之後,是否嫁作了他人婦?她歸鄉之後,他是否又遇佳人?我們不得而知。也許只有那年的一架薔薇依稀記得,盛夏雨中那場隱忍又張揚的愛戀。還有那輪他鄉的明月,見證過她的一片冰心。

他們的愛情,從明月化作了彩雲。

四、皎月託言誓,滄波信浮沉

他們的愛情出人意料,驚世駭俗:秦鍾和智能兒。如同現代社會里不諳世事的少年少女,為了愛燃燒了自己,卻也毀滅了自己。

他是素儒小官家嬌養的公子,她是公侯家廟煎熬的小尼。他自風流俊俏,她亦妍媚多情。他們的愛情是青春年少的一場夢,韶華勝極,又轉瞬即逝。

她說水月庵是牢坑,終於逃出來去尋他;他有嚴父家法,竟因此命赴黃泉。她的一腔孤勇成為了他的催命符,他的死前牽掛也算是不負她的深情……

曹公改編了始亂終棄的老套劇本,卻以死亡來終結他的多情。而她,在面臨生存的大問題上,卻終是無處遁逃。

水月庵的小尼姑,這筆風月情債,該如何去償?不敢想象。

細說《紅樓夢》裡的愛情,像霧像雨又像風

五、荷盡已無擎雨蓋,菊殘猶有傲霜枝

多年後我才驚覺:原來《紅樓夢》裡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不僅僅是寶黛,還有司棋與潘又安。他們的愛情從春到夏,不知是否能將秋天捱過呢?畢竟,司棋是稜角分明、敢愛敢恨的女子,可潘又安卻是那樣的面目模糊……

他叫潘又安,是否貌比潘安?她叫司棋,卻將自己的人生下成了一盤死棋。他們一個是丫鬟,一個是小廝。奴才是沒有人身自由的,他們無法自由婚配。她的膽大包天背後其實是身不由己。

可是那場偷期歡愉被鴛鴦撞破後,他竟然跑了——著實令人不齒。她被逐算不得冤枉,只是不知家去以後該如何自處?如果死是唯一的抉擇,倒也配得起她一個“烈”字。只是懦弱如他,無端地讓我想起《胭脂扣》中的十二少…

若愛過、恨過、痛過,最後悟了,讓過往像風一樣,是否好過雙雙殉情的慘烈呢?

六、看來豈是尋常色,濃淡由它冰雪中

最欣慰,是他們的愛情:薛蝌與邢岫煙。蔣玉菡的酒令中有這樣一句:“夫唱婦隨真和合”。不知蔣玉菡後來與襲人是否過上了那樣的日子,想象之中,薛蝌與岫煙會是那樣一對終成眷屬的有情人。

他是俊逸的世家公子,她是端莊的荊釵布裙。他年少失怙,她雖有父母在,卻家境貧寒。他們一路同行,上京投親,他是否看中她的端雅?她是否中意他的沉穩?

在那個恪守“媒妁之言”的時代裡,能於娶嫁前見過面,能不被父母亂點鴛鴦譜,能僥倖逃脫門當戶對的束縛,這是何等的幸運!

他從繁華走進世俗蒼涼,她於困窘看盡人間冷暖。也許,他們在這茫茫塵世間只能做得一對平凡的柴米夫妻,可也勝卻了無數對神仙眷侶的猜想。

他們的愛情,像冰雪一樣,濃淡兩相宜。

細說《紅樓夢》裡的愛情,像霧像雨又像風

七、回頭下望人寰處,不見長安見塵霧

令人扼腕嘆息的,是他們的愛情:柳湘蓮和尤三姐。兩個人的結局不能不令人傷感嘆息,不被瞭解的悲哀與不能瞭解的愧悔,也許只是因為人生苦短,他們來不及。

他是萍蹤浪跡的天涯客,她是絕代風華的痴情女。她巨眼識俊才,他卻無緣鑑烈女。原本應該惺惺相惜,心心相印,卻終究擦肩而過,陰陽兩隔。

我曾無數次想象,他與她若能金風玉露一相逢,也不枉他漂泊多年,她痴候五載。可是事與願違,他們就這樣錯過。最悲涼在於,她以死明志的絕望,是他此生無法挽回的潰敗。他們的愛情,像一場大霧,悲涼之霧,遍被華林。

八、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

最溫暖,是他們的愛情:賈芸和小紅。他們的愛情是那樣的質樸,如蒲公英的種子,在煙火凡塵裡開出美麗的花朵。

他是勤懇務實的落魄公子,她是不甘久居人下的伶俐丫鬟。他為生計所迫,機變卻不庸碌;她有心胸遠見,要強卻不奸詐。

他與她四目相投,各自多了一段心事。他與她志趣相投,三觀相同,一塊帕子便是定情的信物。

他與她兩情相悅,定然不離不棄。他與她重情重義,定然不忘初心。他倆會相守到老,那幸福如花一樣,輕舒漫展,清香縈繞。

他們的愛情,恰如春夜的細雨,沸沸揚揚,飄灑了一整夜。

九、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

最糾結,是他們的愛情:賈璉與尤二姐。年少時不覺得這兩個人之間有所謂的愛情,時隔多年,閱歷和成長讓我的心變得寬容。

他是風流的浪蕩子,她是絕色的美嬌娘。初初那九龍佩是他們的定情物,奈何他的愛像斷了線的紙鳶,只留她一人孤守。初見的美好終於化作了絕望,她選擇了吞金自盡。

雖然,她不是白璧無瑕的烈女貞婦,可她的死卻在某種程度上淨化了她的靈魂,不是救贖,只是一種成全。

雖然,他也不是什麼重情重義的君子,可他的撫屍大哭的悲慟,卻亦是對自己麻木精神的昇華,他還不至於冰冷無情。他們使我確信,他們之間曾經有過愛情。

儘管,那愛情,如風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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