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珍惜的人是誰

母親(二)

母親對我的管教是很嚴的,但她從沒在外人面前打罵和訓斥我一次。

六七歲時,揹著母親,我被大幾歲的夥伴們攛掇著去縣城瘋了半天,天黑了才回家,進家門前我已感到自己錯了,但當我忐忑地看向母親的時候,母親卻只是淺笑著催我趕緊吃飯。等到人靜了,母親關上房門,先是責問我,然後罰我跪在當庭地上,直到我困倒了才完。母親把我抱回炕上時,天已大黑,但我的嘴角上滴了一滴,溫溫的、鹹鹹的,她一定哭了。

三年級時,有一次家裡張羅學堂先生的派飯,母親用盡了家裡的上等食材,特意炒了久違的雞蛋。當我進門時,先生已經坐在了炕桌旁,桌上擺好了兩個精美的菜、幾個白麵饅頭,父親正與先生聊事,只有母親注意到我覬覦的神色。她走到我跟前,低聲訓斥我先出去,在門外母親說“無禮,桌上的是給先生吃的,別豔羨;還有進門時要問先生好,再給爸媽說你回來啦”。先生走時,直誇母親教導有方。

小時候的生活,是艱難困苦的,身邊總有偷拿、偷吃的事發生。我做了錯事,不管是偷是拿還是撿,母親的態度是很嚴厲的,她總會斥罵我 “不學好,送回去!”對一個小小男子漢的顏面,母親是不會顧忌的,因此有時會令我尷尬不已。有一次,我把偷摘的幾隻蘋果送回果園門口時,不小心被看園子的老頭給發現了,老頭下手拍了我的背,很疼,我哭喊著“我全送回來了,沒偷!”母親趕過來道歉,領回了我,一路上數落我“不準哭,你摘人家的,就該受罰;偷吃別人的,你能心安嗎?” 我在母親的嚴厲眼光下,被嚇住了。

今天,我如果學得了幹事的本領,我如果練就了待人的善意,我如果活得還算有骨氣──我都得感謝我的母親。我對一切人與事,都遵循著平和,把吃虧看作當然的。在做人上,我有一定的原則,事可以將就,但不可越限。我發愁見生人,發愁辦雜事,擔心出頭露面,但事情逼住自己的時候,我也迎難而上,這一點正如母親。

母親的似水年華、如花笑顏,是伴著我的長大消去的。年老了,母親變得越發慈藹,她更愛她的孫輩們,樂意去和孫輩們待在一起,好多沾些孩子氣。雖然沒有說開,我明白年老的母親對我已是非常的依戀,正如我嗷嗷待哺時對她的依戀一樣。每每思及,這些都令我捶胸搗足地恨,恨自己沒能依順母親,恨自己竟如此薄情!

母親是在三年前遭難離世的,此前兩天,我和愛人還從外地趕回去看了她。那天,母親什麼都好,心情也不錯,她做了拿手的飯食招待我們,沒成想這竟是我們母子的永訣。

而今,我無以敬養,無以憂疾,黯然於心中之悽苦。

清明臨近,春寒亦濃,哀思填膺。今年的這個時候,我的心底更多了些悲愴和悽惶,心境總是低迴不已、難以安寧。我且寫出這些來紀念母親,以寄託哀思、天人相感。願能接引來山川之靈氣超度母親,母親不死!

(完)

野徑峽於丁酉年清明前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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