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我也沒有眼淚了

朋友跟我抱怨,身邊人一點也不關心疫情,過去兩個月他們一直是一副歲月靜好的樣子,該吃吃該喝喝,朋友圈毫無疫情相關的東西,遠方的哭聲好像與他們無關,這些人怎麼這麼無動於衷啊?他們是不是沒有共情能力?氣死人了。

我這人很懶,我只是對朋友說,take it easy,因為別人和自己不一樣就生氣,不值得。

但我心裡其實在想,你又怎麼知道,那些表面歲月靜好的人,他們的內心是不是早已千瘡百孔了呢?

如今,我也沒有眼淚了


2.

說到共情能力,我總會想起我的父親。

曾經的我一直與父親搞不好關係,甚至,我有點仇視他。我討厭我的父親是因為我覺得他沒有同理心,沒有共情能力,冷血無情,這樣的人,讓我害怕。

父親是一個不苟言笑的工科男,好像不管什麼事情,他的腦子都會給你計算出一個概率出來,然後告訴你答案,能,或者不能,值不值得,或者有沒有意義。

比如在路上遇到乞丐,幼年的我會覺得心酸,會把我僅有的零花錢拿去給人家。

而我父親總是在一旁冷嘲熱諷,要麼說:“沒用的,那點錢幫不了他的”,要麼就說:“你不好好學習,將來也就像他們一樣。”末了,還要加一句,“跟你媽一樣,太善良,早晚吃虧。”

如今,我也沒有眼淚了


那時候的我哪懂他在說什麼,只覺得很受打擊,年紀稍大些才意識到他話語中的殘酷。

曾經在飯店碰到服務員失誤,將湯灑了一地,那人跪在地上擦拭地面,被老闆罵,被顧客指責,我說了句好可憐啊,父親卻說:“這不就是他的工作麼?”

我們還遇到過三輪車伕中暑躺在地上,我去買水,想給那個車伕解熱,父親卻說:“他這一躺,把路給堵了。”我的青春期就在這與父親的格格不入中度過, 以至於我和他漸漸形同陌路,回家從來不給他好臉色,父子關係,也就降至冰點了。

3.

這樣的情景持續到我大學。某年暑假,我們一起去參加某位叔叔的葬禮。

那是我父親的多年好友,看著我長大的那種,50歲,加班,猝死。路程不算遠,我們是走過去的,路過一草叢,其間傳來貓叫的聲音,我循聲過去,發現一隻奄奄一息的小貓。它瘦骨嶙峋,後腿還斷了,儼然已經沒救了的感覺。

我起身欲走,父親卻說,也許還有救呢?拾起小貓,送往附近的寵物醫院。

最後確實還是沒能救回來,在去葬禮的路上,父親開始抽菸,一根又一根。

如今,我也沒有眼淚了


沉默寡言的他開始回憶往昔,說他曾經養過一隻貓,在他小的時候,“我有沒有說過?沒有吧?那貓特別可愛,我晚上睡覺都摟著。”

父親的語氣極其溫柔 ,彷彿不是我認識的那個他了。

而後說到那隻貓的結局,“找不到了,不見了,不知道去了哪裡,找不到了。”他的語氣又變得悲哀了起來。

說著說著,我們到了叔叔家,見到叔叔的妻子和女兒,父親開始流淚。那是我這輩子第一次見到他哭。“我以為他不會哭呢。”我對我媽說。我媽則回答:“年輕時他特別愛哭,後來不知道怎麼就變成那樣了。”

之後的故事很簡單,我的父親,在嚎啕大哭的時候,接到一個電話。

公司打來的,問他什麼時候回去,加班。

我的父親,擦了擦眼淚,直說:“明天就可以,明天就可以。”

我分明看到,日常的那個他,又回來了。

如今,我也沒有眼淚了


4.

說來慚愧,那時的我尚未畢業,母親生病在家休養,一家全靠父親的工 資。

母親就常對我說,不要惹父親生氣,不要讓他難過。

貓讓他難過了,友人故去讓他難過了。

他確實不是一個不會哭的人,也確實不得不變成一個哭完要立馬擦乾眼淚去上班的人。

5.

如今,指責一個人沒有共情能力彷彿是一種潮流了。

成年人不是不能共情,而是,共情能力有個開關,他們可能主動把它關上了。

在他們那裡,拒絕悲劇,是一種本能。他們不想崩潰,怕負面情緒氾濫,影響本就困難的生活。為了不讓事態惡化,他們逃離,故作鎮定,無動於衷,可能內心早已氾濫成災。

如今,我也沒有眼淚了


人終究是環境的產物。成年人,並非不會共情,而是不敢共情。於是,我不再指責別人沒有共情能力我確實討厭過他們,但我知道,沒有人是容易的,苛責他人的我,亦成為了環境的一部分。

溫柔的人不會苛責別人——哪怕是那些看起來不夠溫柔的人。做自己,就已經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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