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光棍漢尚雲瑞(小說)

拯救光棍漢尚雲瑞(小說)

盛世超市門前有一顆年逾百年的大榆樹,茂盛的樹冠猶如巨傘,綠油油地懸掛在空中,主幹仨人合抱不攏,黑黢黢的,宛若一位飽經滄桑的世紀老人,見證著村莊點點滴滴的變迀。每當暮色蒼茫,路燈輝煌綻放,便吸引許多村民來此聚坐。由於中午接到通知:再過二十天,村委會將進行改選。因此今晚人格外多,話題自然與改選有關。

客觀地說,這是一個敏感話題,一言一行都決定選邊站,對日後生活產生或多或少的影響。然而歷史經驗告訴他們,與其龜一樣縮在堅硬殼甲裡明哲保身,反倒助長對方囂張氣焰,不如反其道而行之,心裡怎麼想就怎麼說,怎麼說就怎麼做。因此他們說起話來天馬行空,無所畏懼,甚至有些挑釁的味道。

他們固執地認為,選誰就是幫助誰,誰的人生軌跡就會發生翻天覆地的改變,起碼嫌個溝滿壕平的,而我們則象眼前古樹,除年齡增長外,什麼也沒有改變。他們決定珍惜手中權力,不能亂來。大家你一言我一語,慷慨激昂,口水四濺,以至於趴在他們眼皮底下一條大黃狗似乎嗅到了某種不合諧因素,驚恐地站起來,倒退數步,重新趴下。

那麼讓誰上去呢?他們又感到茫然。突然人群中一小夥故意尖著嗓子,娘腔娘調地喊道:“選尚雲瑞!”

鬨堂大笑。

眾人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

“開啥玩笑,沒三塊豆腐高,快奔四十的人了,連媳婦都混不上,還想當官?純扯犢子。”

“飯都混不好,飢一頓飽一頓的,給豬當倌吧。”

“豬倌?前年這功夫,民政聯合畜牧部們,救濟他三頭約克夏種母豬,外帶三袋全混飼料,說什麼授之以魚不如授之以漁,改輸血為造血了。不知現在怎樣了?”

“都是眼淚,嘩嘩的。年前上邊來人了,屁後跟著電視臺的,想報導一個雞生蛋蛋生雞的效應,結果把鼻子氣歪歪了。小光棍早把豬和飼料打折賣了,說侍候自己都跟頭把式的,那有閒功夫侍候豬呀,還委屈地哭了,弄得大夥大失所望,不知所措。”

“劉備的兒子一一阿斗,簽定完畢!”

“李大爺,你說誰吧,定個音。”盛世超市老闆李盛世單刀直入。

大夥的目光紛紛聚焦過來,幾部閃爍不停的手機也停止了工作。

“尚雲瑞”,李大爺說,口氣不容置疑。李大爺是村裡五百人微信群群主,德高望重,深受村民愛戴。若不是本人一次次堅辭,大夥早選他了。李大爺用特有的粗聲大嗓說道:“那國法律規定光棍不能當了?有嗎?光棍不行,小三多的就行咋地?話嘮回來,要不是他爹走的早,老媽臥床十好幾年,也不至於混到今天這樣。依我拙見,風水輪流轉,誰幹不是幹呢,就讓小尚幹,當扶貧了。”

大夥初覺荒唐,細細一想如醍醐灌頂,腦洞大開。在村裡小尚是一個全能手藝人,殺豬宰羊搭炕挖井壘豬圈做防水…樣樣精通,無所不能,只要遞個眼神就屁顛屁顛地過來幫你,給錢收著,不給過後也不提,唯一要求是給臥床老媽捎回一口吃的。如此對大家有恩盡孝的人憑啥不能選,難道選白胖子?提起白胖子,大夥彷彿不經意間吃進一個蒼蠅,要多噁心有多噁心。那小子當前笑面佛,當上就翻臉,從不幹人事。僅僅為了阻止他連任,在沒有合適人選情況下,選尚雲瑞不失上上之策。於是,一群灰頭土臉的村民,在一個仲春的傍晚,莊嚴表態:人在難處拉一把,馬渴了喝長江水,致富路上不讓一個人掉隊。尚雲瑞,必須的!”

二十天後,尚雲瑞以絕對優勢擊敗白胖子,高票當選。負責此項工作的鎮黨委張書記臉氣得跟烀熟的豬肝似的,跺著腳指責村民道:“你們不珍惜自己手中的權力,開了一個非常危險的玩笑。”白胖子當場暈倒,送到醫院,住了七天才回來,並放言日後見。

由於眾所周知的原因,尚雲瑞上任後格外受關注。

襤褸的衣服變成了嶄新時尚,胳膊夾個包,拎個手機,見人面帶微笑,老遠就打招呼。工作起來也挺有範。有村民給村裡送水,看見村委會開會就偷聽起來。屋裡代表們亂哄哄的,各說各,只見尚村長一拍桌子,屋裡頓時靜下求,他厲聲說道:“這錢無論如何不能分,一旦到了大家手,只不過雨露均霑,喝幾頓小酒打幾場麻將就霍霍沒了,不如集中起來,幹幾件大事,比如修個道安個自來水啥的。”偷聽的村民驚得目瞪口呆,隨後溜之大吉。

尚雲瑞上任第一年,給老父買了一個公墓,並僱一個保姆侍候。保姆叫白荷,小尚雲瑞十二歲,自幼父母早逝,同樣是一個苦命人。村裡人嫌其名字呦口,就叫她白合。想象的大門一旦打開,便一發不可收拾。後來任由想象發揮,就叫她野百合。保姆莞爾一笑,從不生氣。

尚雲瑞上任第二年,家中蓋起三間磚石結構大瓦房,院四周圍上了紅磚牆,新按的黑漆大門,在陽光照射下,熠熠生輝。

尚雲瑞上任第三年,和保姆白荷登記結婚。婚禮上,主持人問新娘:“你愛尚主任那點?”新娘回道:“我那點也不愛,只愛他人好這一點。”臺下嘉賓齊聲吶喊:好人須有好報,野百合也有春天!”

由於原主任白胖子持續不斷地上告,尚雲瑞因嚴重經濟問題被免職,並移送檢查機關處理,此正是白荷身懷有孕一百一七天的時候。

拯救光棍漢尚雲瑞行動宣告徹底失敗。

又到改選年。村民不約而同聚在百年古樹下。沒有一絲風,悶熱的空氣象一堵堵牆圍在四周。他們面面相覷,沉默不語。血淋淋現實清醒地告訴他們,選誰不僅僅是幫誰,也是坑誰,天堂和地獄只是一念之間。他們依然不說話,只是把目光齊齊移向眼前古樹。古樹榮辱不驚,依然挺直粗壯結實的身驅,茂密的枝杈高懸半空,和遠處若隱若現連棉起伏的群山遙相呼應,世界顯得很神秘也很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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