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冬天的句號都是春暖花開。
——加繆
2017年1月5日，是二十四節氣中的小寒，也是農曆臘月初八。村裡先前被黃風颳斷的樹枝還在搖搖晃晃，新來的寒風乾脆把它們折斷在地，飛舞的枯葉驚走了電線上落著的鳥，天空中飄零的雪花轉出的不是美麗，是一地的孤寂。我收了院子裡晾曬的被褥，整個宿舍裡只有風的咆哮怒吼聲和自己急促地心跳聲和咳嗽聲。辦公室桌前十幾個檔案盒終於整理好了，得送到鄉政府審核。
常曉琴大姐是烏鎮鄉政府的扶貧辦主任。她是我扶貧工作中的好老師。工作一絲不苟，為人謙虛，除了生病時看不見她的笑容外，其餘時間都是先微笑致意方才開口說話，是滿面春風的“白領”女人。與常大姐相處的一多時間裡，工作中感受的是她安靜且堅定的力量，生活中感知的是她給予我的理解和疼愛。我在她的關懷中被鼓舞著，即使是填寫不完整的報表，修改不太完善的卡冊，在她那裡最後都能解決，得到包容。我們倆經常在鄉政府的院子裡都能說上一個小時的話，談工作，教方法，聊駐村的趣事。
我抱著檔案盒又去找她時，她的辦公桌一如繼往地堆滿文件和檔案盒，旁邊又新增了不少藥盒，感冒的、消炎的，毋庸置疑，她又在帶病上班。幾個用過的紙杯還沒來得及收拾，看樣子是剛剛走了一波人。她一看進門的人是我，趕緊接過抱著的一摞檔案盒，沒等我開口說審核檔案的事兒，便拉了凳子讓我坐，又從暖水瓶裡倒了杯熱水端在我手裡 “喘口氣、喝杯熱水暖一暖”。可是，被凍僵了的手，捧著滾燙的水杯，冷疼刺激，手指鑽心的疼。伴著劇烈的咳嗽，手裡的水杯被我震落在地，熱水四濺。常大姐打開檔案盒認真翻閱起來，並沒有注意到打落的水杯。我悄悄地用紙巾擦掉了地板上的水。
她一邊看一邊給旁邊的同事說，“你們看看人家這把栓正（整齊）檔案，方法對，人認真，字跡工整，咱烏鎮的工作隊都要像市公安局這支工作隊一樣的話，扶貧工作就沒有問題了！”常大姐看我咳得厲害，合上檔案說，你先回家休息吧，餘下的她回頭看完找人捎過去，省得我來回跑。本來打算等她看完檔案回村裡修改，這樣一說，我決定給自己放假先回家。今天早上母親來電話說，她做了八寶粥，如果我回不來，就自己燉點粥喝。這下好了，突然來了胃口。我好久沒有吃她做的飯了。
我從烏鎮鄉政府走出來，開車行至神泉堡一段時，地面冰雪，我感覺到車子打滑飄了起來。怎麼辦，駕考時僅有的知識，今天有了實踐的機會，剎車不敢踩死，油門也不敢加，方向盤不敢猛打，但車子卻不聽我的使喚，順著公路快速向前滑行，一頭撞進前方拐彎處的大門。我跳下車來，顧不得寒氣，雙手貼在結冰的地面，半跪式趴著看我的車子，所幸只是車子左大燈碰碎了外罩殼。起身時，我已經委屈地眼淚汪汪，我將車上的音量調大，汪峰《美麗的世界孤兒》也神一般地與我夾雜著恐慌的情緒，燭骨般的心跳契合。我鼓足勇氣吞下嘴裡嚼碎的脆弱，義無反顧地奔馳在寒冷的公路上，綠色的護欄在保護我前行，我要快快回到媽媽身邊。那年，曾在39度高溫的駕考場下揚言，我寧可凍死也不願熱成狗，直到今天我被凍成無人問津的狗，我才明白那個美麗的承諾是如此輕狂。
2017年4月初，陝西省扶貧對象核實及數據清洗工作全力展開。榆林市、縣、鄉各級黨委政府吹響了新號角，集結全市各單位及駐村工作隊，在2016年度貧困人口建檔立卡工作基礎上再次進行貧困戶核實。在這項工作上，我們引以為榮。
父母永遠不會嫉妒子女的才能與收穫。我的父親有過農村生活的經歷，即使後來在城市裡工作的他，也從未忘記鄉 村的人和鄉間的路。面對我的一些小成績，他獎我漂亮衣服，也送我細心叮囑：精準識別是做好脫貧攻堅的基礎性工作，入戶走訪要勤，統計數據要準，登記在冊要清；依靠村裡隊幹，爭取組織支持，不要錯評、漏下一個貧困戶，做人要有良心……聽老爸的話沒錯，從入戶走訪的第一天起，我們駐村工作隊和村兩委就在建檔立卡工作的穩、準、實方面就達成了共識：現在統計的細一點，實一點，哪怕累一點，慢一點，都是為了避免將來的推倒重來、大進大出，保持工作的穩定性和連續性。在貧困戶的識別過程中我們會同鄉鎮幹部、村兩委本著“戶戶不漏、凡貧必進、凡進必嚴”的原則，進行前期宣傳、入戶調查、民主評議，做到了貧困戶識別精準，確保了穩定，夯實了數據。當我們抱著臺賬向鄉鎮報告時，三個村的貧困戶總數核准仍是81戶，沒有調整。我們彼此相視一笑，笑容裡藏著的踏實感和收穫感，是從心而發的。
理解有時是很奢侈的事情，我們的努力，大多數人看得見也有人視而不見。我們的付出，得到了多數人的支持與關愛，但也偶爾聽到不著邊際的非議。人的內源動力有時無比強大，有人的地方就有矛盾，這是亙古不變的現象。我們只管低頭做事、不解釋！他們可能忽視了一個常理：壓夾在鋼筋和鐵板中間層裡的棉絮，才是最安全的，最具頑強生命力的。她如動、植物標本一樣，不會因細菌或微生物而感染，經過物理風乾、真空、化學防腐處理，仍然保持原貌，永不變形。
慶幸的是，我們的小成績，小喜悅，小感動都被老百姓看到了，被局領導看到了，被各級黨委、政府看到了。他們不僅看在眼裡，還記在心上。正是梨花開，好消息也不期而至。駐村工作隊又增援了兩名得力干將，李波和陳浪浪。兩小夥子長得精神，做事精幹，文字功底也好。接到通知的第二天，就跟著我和黨琴進村入戶走訪，熟悉村情。
陝北的黃土高原如同滄桑的老人，最高處遠眺，層疊曲折的梯田和深邃厚重的溝壑，如同老人額頭的皺紋；整齊也零散的窯洞裡棲居者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村民，他們一張張被歲月包漿的臉和一雙雙被時光打磨的手，在我們的眼裡都是淳樸與善良。風趣幽默的波弟時不時在行進中為我們唱出歌兒來，“我想要怒放的生命，就像飛翔在遼闊的天空，就像穿行在無邊的曠野，擁有掙脫一切的力量……”緩解緊張枯燥的工作。溫文爾雅的浪浪會冒出詩詞“天街小雨潤如酥，草色遙看近卻無。最是一年春好處，絕勝煙柳滿皇都。”多少飛揚的塵土被我們漫步在夕陽下，幾個細雨濛濛的清晨也被我們唱成溫情綿綿的浪漫。和他們在一起，繁重的工作變得輕鬆、快樂起來。
張家溝的溝溝坎坎，劉家峁的山樑樑上，玉家溝的泥窪地裡，都留下我們的深深淺淺的腳印和爽朗的笑聲，我們變苦為樂，連太陽和月亮裡都為我們哼唱美好。4月26日，正在入戶核對數據，我接到了市扶貧辦社會扶貧科電話：全市整合駐村聯戶單位，合併第一書記和工作隊，市公安局保留一個幫扶村。我立即向市局領導小組辦公室王殿璽主任請示。經過領導小組辦公室商議確定，保留劉家峁村。
雖然少了張家溝村與玉家溝村的幫扶任務，我們輕鬆很多，但真正面對告別時，卻心有不捨。那些與村民一起吃苦，一起快樂的往事如畫卷般展開來。兩年多，部分村民們因唸書少而思想落後，貧困戶都慢慢轉變陳舊觀念，只要看見我在村委辦公室，都願意過來與我聊天。他們都知道我嗓子不好，隔一段時間就得去噤聲治療。女人家們更貼心，端來南瓜湯，蒲公英水給我養嗓子，他們的土方偏方多。
村裡的粉條廠、小廣場，端著麵湯的張家大姐、吼我們辦殘疾證的張家大叔，也成了甜蜜的負擔。我開始想念村民們的爭吵聲，懷念與他們在微信朋友圈賣粉條的細碎，想念鎮上趕集時他們塞在我手裡的紅棗，懷念與村民們在辦公室燈下聊家常不肯回家的場景。
離別是雲散，相逢是雲聚，雲散雲聚都不影響天空的美麗。2017年5月2日，駐村工作隊迎來了第三次分離與相遇。因工作需要，重新組建駐村工作隊。市局政治部副主任苗林暫時代為第一書記、隊員由我，李波，陳浪浪組成。（局黨委考慮到扶貧工作的延續性，保留原工作隊隊員一名，黨琴、李凝退出了工作隊，我同意繼續保留工作隊隊員職務，但因本人聲帶治療原因，申請辭去隊長職務）。次日上午，市局召開精準扶貧領導小組會議。下午，苗林副主任就帶領隊員我、李波、陳浪浪到駐村地開展工作。
我們大家期待的春暖花開，真的來了……
這張照片，也成了絕板，這條被我們往返無數次的小路已經沒有了。
沒想到，這是我在張家溝會議室召開的最後一次座談會。
張家溝村的小廣場是許多有趣小故事的集散地。
2017年4月24日，市局黨委委員、副局長劉世津，政治部副主任郝海洲到烏鎮劉家峁村、張家溝村、玉家溝村進行扶貧工作調研，檢查指導市局駐村工作隊履職情況。後又與烏鎮鄉政府黨委書記以及鄉政府部分人員進行座談。稀飯，雞蛋餅是我們的最愛。
田間地頭，農戶家裡，都是我們的工作場所。
張家溝存入戶走訪，核對清洗數據。
劉家峁村入戶走訪，核對清洗數據。
1、2圖李波，3、4圖陳浪浪。
我們的紀念照。
貧困戶遍訪進行中。
一圖中，身穿紫紅色抓絨服的就是常曉琴大姐。
與烏鎮派出所高才所長就矛盾糾紛排查工作進行溝通。
村委會駐地辦公室又在修繕中。我們第一頓飯，下了手工掛麵吃。
夜裡十點，烏鎮黨委書記張志平在市局政治部王殿璽主任辦公室商討駐村聯戶結對幫扶工作，郝海洲副主任和我共同參加。
參加專項工作會。
我去縣城參加培訓會。
市局召開脫貧攻堅專項工作推進會。
行走在山間小路的背影，總是令人感慨。
太陽下的苗大哥，是我們小夥伴的貼心人。
盼，春暖花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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