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有"奇險天下第一山"之稱的華山，為我國五嶽之西嶽，它位於陝西省華陰市境內。2010年秋日的一天，我被一輛大巴車帶到華山腳下，因為，之前沒想過會到華山來，是同伴強行把我拉來的，那天我一身裙裝打扮。
其實，我對華山並不陌生。記得，小時候在學校的操場上看過一場露天電影，黑白的，片名叫《智取華山》。電影講述的是1949年，人民解放軍發動解放大西北戰役，胡宗南率部南逃時，一部分殘軍躲上華山，踞險頑抗的真實的戰爭故事。華山，當時看電影時我不覺得有多險。放電影那天，風有點大，拴在升旗杆與籃球架之間的那塊白底黑邊的方形銀幕很是"兜風"，一會兒突起一會兒凹進的，攥得升旗杆一晃一晃的，華山給我的印象是飄浮著的，移動著的。可是那天，當我走出車站站在山腳仰望華山時，我被華山的堅實與挺拔震撼了。這是華山嗎？這怎麼會是華山？我在電影和圖片上看到的華山只是一座截面的懸崖，一座不曾見到過底的懸崖。可是眼前這座磐大的乳黃色的山體幾乎遮住了我的全部視野，讓我惶恐得雙目緊閉。
導遊交給我們兩張票，再三囑咐說，別弄丟了，這是上華山往返的纜車票。我們握著票迅速擠進了一條肢體流動的通道，腳跟都沒站穩就被一股柔軟的推力送到了纜車口，後又被索道工作人員裝進了一個可容納6人的全封閉的藍色籠子裡，並且"咔" 地上了電子鎖。
籠子藉助一股衝力一下子離開了地面，隨後便附著索道的鋼繩徐徐地往上爬，1米、2米、3米……纜車已上升到我恐懼的高度。這時候，我開始有些不適，感覺自己的心好像被什麼東西攥著往喉嚨口上提，耳朵聽不見，昏眩、心悸……我索性閉上眼睛，想像著華山會是怎樣的奇險，怎樣的陡峭，怎樣的引人入勝……想著想著，我忍不住想睜開眼看看，但又害怕，頭暈得難受。我緊緊抓著同伴的手問："離地面多高？我不行了。"同伴笑著說："再難受也得睜開眼睛看一看，你這輩子興許就沒有見過這麼有氣勢，這麼壯觀的山的景色。"豁出去吧，我試著慢慢地睜開眼睛。天呵，載著我們的這個纜兜就彷彿一個大葫蘆似地掛在一根纖細的、距離地面有800米左右高空的藤條上，俯瞰下去，是一條蔥鬱的深谷，山谷中的上山小道，好似誰用鉛筆在一塊綠色的草坪上畫出一條曲線。再仔細看，兩側的山體像健美運動員肌肉般地健壯，大塊大塊的肌肉，雄奇、結實且具體。山體上沒有多的什麼雜草蒺藜，偶見一根根柔軟的藤蔓或別的植物附貼在肌體上，美不可言。原來，華山是由眾多巨大的花崗岩石組成，沒有多餘的土壤讓更多的植物在山體上駐留，大自然自身的裝扮，給人一種剛與柔的和諧之美。
"華山自古一條道"不是傳說。纜車把我們帶到了半上腰。下了纜車，看著熙攘擁擠的人群，我顫抖的雙腿不知往哪裡走，上山下山就眼前這一條道，山道非常的窄，若是胖一點的人，幾乎能把整個道給擋住，我們只能跟著往前走。
像一隻羊，我垂著頭跟在眾多湧動的喘息聲中挪動著步子往山上走。沒走出多遠，我發現山道愈走愈險，愈走愈窄，耳邊不時傳來"小心！抓好！"的聲音。我把頭越過扶杆一看"哇，真險！"險得讓人想到在此自殺是那麼的容易，只要手一鬆或是腿一軟，你整個的身體就會墜落下去，並且會立即消失得無影無蹤。
走著走著，我感覺經過身邊的人都要偏頭看我一眼，開初我還不以為然，當幾乎所有的人都在注目我時，一個女人指著我驚叫了起來"看，裙子！"這時候，我才低頭看了看自己穿著的裙子。說真的，我當時很尷尬。舉目望去，整座華山上就我一個人穿著裙子。當然，穿著裙子也無礙我爬山。可是，當攀陡峭的石壁時，若風一吹來，裙子就會像一朵盛開的黑色喇叭花。有的石階又陡又淺，只容得半足，攀登時彎腰曲膝，甚至四肢附壁，我得趕快騰出一隻手捏住裙襬不讓它綻放開來，另一隻手緊緊抓著鐵索不讓自己失足。
在山上，我發現一種現象，華山上沒有兒童。與別的景點相比較，來這裡的老外也少之又少。
一路的奇險，一路的驚歎，一路的旖旎，一路的美不勝收。華山在水墨韻味的那種虛實調和的空靈之氣中，尤有禿峰少木，石形外露的剛美。在這裡，沒有什麼達官顯貴、君子小人，也沒有什麼部級、處級和平民百姓之分，所有高昂著的頭顱都得垂下來。因為，山路上多是60—70度的山坡，是要靠抓著鐵索才能攀上去的。上了華山，人人都是平等的。我見過在很多地方都有抬滑桿的，但在這裡卻沒有。就算你出得了價也無人能夠把你抬上去，上帝來了也如此，皇帝來了也此。據說秦始皇、漢武帝、武則天等都到華山腳下舉行過大規模祭祀活動，我想，當時他們都不曾登山去領略華山的險峻吧，如果大臣中誰出了這個主意，那下山後肯定會被殺頭的。在華山，所有的路都是要靠自己走，所有的險峻都是要靠自己去跨越，任何人都幫不了你。來到華山，你才會清醒地認識到，人類只是自然界中的一隻螞蟻。
走到一塊巨石下，我抬頭一看，上面刻有"驚心石"三個字，不知為什麼，我突然想到大地震，想到山崩地裂，想到如果沉睡的華山一覺醒來，或是華山輕咳一聲嗽……這塊夾在兩壁中的巨石一定會砸下來把我碾碎。
我鼓足勇氣，一、二、三"颼"地，我迅速鑽了過去，渾身的骨頭一陣麻酥酥的。走出"驚心石"，我們進了一座寺院，寺裡香火很旺。從寺院出來的許多人手裡都會拿著一把掛鎖，鎖上都扎有一條紅帶子，帶子上寫有各種不同的文字，這是許了願的鎖。許願的人會將這把鎖鎖在山道邊的鏈條上，然後將鑰匙拋入山谷。我們看到的密密匝匝鎖於鏈條之上的多為見證愛情的"連心鎖"。
繞過寺院，一道石壁擋住了我們的去路，一抬頭，便看到一串長長的人的身體被一根鐵索扭著掛在一條不足千米長的嶺脊上。原來，這就是讓人望而生畏的"天梯"。這天梯看上去彷彿一條站立的鯉魚，這鯉魚的脊背就是天梯。天梯很是窄小，寬僅一米，呈65度角，中間有一條鋼管把它一分為二，兩邊是直立不見底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萬丈深淵。山道上除了一邊一條鐵鏈和中間的一條直徑不足30釐米的鋼管外，別的什麼東西都沒有。那鐵鏈是懸空的，鐵鏈就是護攔，如果一失足人就會滾下去。
我疲倦且恐懼地爬在天梯口旁的石壁上，怯聲地要求同伴還是返回了吧，"怎麼可能，既然來了，就必須感受。"同伴說道。我苦苦怏求著說："你尊重我的恐懼吧，我是極度的害怕！"可是已經來不及了，我已經被身後的人流不容分說地推上了天梯，我只有像影片中英雄走赴刑場的樣子，緊緊握住手中的鐵鏈子，一步一步沿著死亡走去……
我爬天梯的樣子實在是狼狽，左手扣住中間的鋼管，右手扶著石階，風吹來，完全顧不上自己的裙子會怎麼樣，只顧得把眼睛盯著與胸口只有一拳頭距離的石階，餘光不敢越過左右兩側的鐵鏈子。這時，在我的意識裡已經沒有上下左右的概念了，我把整個世界都縮小到這一級一級的石階上。心想，只要離開了石階，我就將離開這個世界。我對自己說，頭不能暈，堅決不能掉下去，要堅持住呵，堅持住就是好樣的！我好不容易爬過了天梯的一半，可恐懼再次襲來，我幾乎完全控制不住自己了，真想把自己變成只會飛的東西，那怕變成只昆蟲也行，只要能趕快逃離這該死的地方。我撲在天梯上偷偷地哭了，但哭也白哭，這個時候誰能來幫你呢。我恨死導遊把我騙到這裡來，什麼西安旅行線路的東線、西線……恨同伴的固執，恨自己體內細胞的軟弱。
沿著狹窄的石階我們終於走過了天梯。
由於對華山"五峰"不慎瞭解，在繼續向上的攀登中，我們不知道登上南峰究竟還有多遠的路要走，只有一路問著下山的人："到南峰還有多遠"幾乎所有的回答都是一致的"大概還有1小時左右吧。"為這1小時的目標，我們竭盡全力繼續往山上爬啊爬……可是1小時過去了，再問下山的人，得到的結果還是"1小時左右吧。"其實，他們都是沒有到達南峰就返回下來的。後來我們得知，華山有東、南、西、北、中峰，所謂五峰環峙，每個峰的峰頂都建有一寺，每個峰都是雄奇險峻，它的佈局像一朵盛開的蓮花。這五個峰中，南峰是華山最高的峰，也是最險最壯觀的一座峰。據說，驚險無比的"長空棧道"就在南峰，棧道盡頭為賀老洞。相傳元朝賀元希一生劈山鑿洞不止，那種苦志利人、堅韌頑強的壯舉，不僅弘揚了全真教義，也弘揚了中華民族的精神。他曾在此洞靜養過。華山還是道教勝地，在華山上的懸崖峭壁上有七十二個半懸洞室，在很多人聽來都認為是個傳說。但賀元希創建全真觀、四十年開鑿朝元洞和修築"長空棧道"和賀老石室，卻是真實的事。元泰定年間所立"太華山創建朝元洞碑"就詳細記載了賀元希來華山修道並鑿洞的功績。你若是想去觀瞻，那麼頭天就得上山在半山腰的寺廟中住上一晚，第二天一早開始登山，才可登上南峰。
遺憾的是，因時間關係，我們去不了南峰，到"金鎖關"後，我們只有迴轉上了北峰。
北峰有一個著名的景點叫——蒼龍嶺，據地質學家考察，蒼龍嶺是條分水嶺，為冰川沿坡後退形成的刃脊，由於地震的作用，兩邊流水侵蝕，使巖體沿垂直面崩塌，形成了陡峭的脊嶺。它看上去就像用斧頭劈開似的，兩旁懸崖溝深，登山的路就在嶺脊上。我們是四肢拼用才上去的，不是路難行，是恐懼得無法使整個身子站立起來。傳說，唐朝詩人韓愈來到此時，競被嚇得嚎陶大哭，腳手發抖，驚恐之餘就寫下了絕命書與隨身攜帶的詩稿投下山去，至今日崖上還刻有"韓退之投書處"。
從華山下來，我在思考一個問題，這麼奇險的山，人們為什麼要像朝聖般那樣排著長隊虔誠地、扶老攜女地、浩浩蕩蕩地、無所畏懼地去叩拜它？為它的峻峭壯麗還是奇險神秘？
當我再次在回望華山時，我好像悟到了它的"不朽"，不朽的英雄氣概，不朽的驚魄浩氣，不朽的道法自然，不朽的天地之大美。
華山不只是一座懸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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