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高考——董新明

我的高考

董新明

講述我的高考往事,得從1977年夏天開始。

(一)

1977年8月,驕陽似火,蟬聲如織。

是當月下旬的一天吧,傍晚時分,我像往常一樣,從覆滿青草的堤坡上牽起我餵養的小牯牛,把一條麻袋連同當日看過的《人民日報》《湖北日報》一古腦兒鋪在牛背上,縱身一躍,穩穩地坐上,朝向生產隊的牛棚緩步走去。那時,火燒雲正在西天燃燒,彎彎的牛角挑起一輪如血的夕陽,牛蹄彈奏出“踢噠踢噠”的鄉間小調。這樣的畫面刻錄在我記憶的光盤裡,時隔40年,仍沒有褪色,沒有失真。

進了牛棚,我把牯牛牽進圈裡,關上圈門,隨後在它面前放上一堆上午割來的青草。這自然是它的宵夜了。

正忙活間,7歲的小弟找我來了。他說在公社泵站工作的爸爸回來了,帶回幾條魚,晚上煮魚吃。我說“馬上回去”。他朝我瞧了瞧,驚訝地說:“哥,你曬黑了!”我淡淡一笑:“沒事兒!”

1976年7月初中畢業後,我本來考上了鎮上的高中,但秋季開學時我輟學了。我不想繼續讀書的理由很簡單,一是當時鎮上教育環境不太好,讀書也是白搭;二是我回家幹農活,可以減輕家庭負擔,幫家裡還賬。我們家8口人,兄弟姊妹五張嘴,爺爺年邁,母親多病,勞動力少,年年超支,已累欠生產隊三百多塊錢。欠了集體的,總覺得抬不起頭來。回家幹農活,每天掙4分工,按當時的工價每天可掙兩毛八分錢。小小年紀,小小個頭,起早貪黑跟大人一樣幹活。爸爸心疼,就把我帶到一個熟人的理髮店,讓我跟師傅學理髮。哪知爸爸前腳剛邁出門,我後腳就開溜了。我不想學藝!爸爸與爺爺商量,就在距家幾公里外的一所農村高中給我找了個學位,他倆借來一輛板車裝上書桌、行李,帶我去那裡報名。可是當兩位親人拉的板車剛停在校門口,我又抄小路跑了。我鐵了心不讀書!任性的我執意“臉朝黃土背朝天”,頗有一種連九頭牛都拽不回的豪氣和犟勁!一年裡,我在生產隊割過谷,收過麥,挑過秧,推過車,和小夥伴去捉過青蛙,撿過廢品,鏟過馬草,餵過4個月的牛!我似乎鐵心留在農村,重複祖輩和父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簡單生活。

可是,機遇,國家政策帶來的機遇,在1977年秋季,讓我的命運發生了一個重要的轉折。

(二)

這天的晚餐,餐桌上是比較豐富的:有一個魚火鍋,柴火把火鍋燉得咕嚕嚕的響。還有煎雞蛋、辣椒炒瘦肉以及一些夏令蔬菜。一家八口人圍在桌邊吃飯。爺爺和爸爸用小酒杯慢悠悠地喝著酒。爸爸突然笑咪咪的盯著我說:“跟你商量個事兒。農活別幹了,過幾天插班讀書去!”我一愣。爺爺點點頭說:“你是家裡的長子,董家指望你成個文化人哩。”媽媽隨後說,“農村太苦了,能讀書出去就別耽擱。”幾個妹妹聽了,也都拍手說她們寧可不讀,也要把機會留給哥哥。我鼻頭一酸。這時,爸爸一本正經地告訴我,中央下發了文件,全國恢復高考招生制度,農家子弟可以通過考試獲得深造的機會,實現“跳農門”。有機會了,就千萬別放過。吃著爸爸親手做的飯菜,咀嚼著他說的每一個字,我在心裡對自己說:“這次恐怕拗不過大人了!”轉念一想,我在生產隊起早貪黑幹了一年,學習丟了一年,我還跟得上嗎?我囁嚅著嘴唇,說出了自己的擔憂。坐在我旁邊的小弟馬上說:“哥,你學習好,肯定跟得上!”

爸爸呷了一口灑,高興地說:“我明天就去找田校長(本名田世漢,他是我的祖輩,其時任鎮小學校長),請他幫忙落實你插班的事兒。”他喝過酒後,滿臉泛出一片紅色,就像西天的晚霞在熊熊燃燒。

(三)

8月30日上午,爸爸去鎮上的沙道觀中學(後改名松滋四中)辦好了我插班讀高一的手續。本來一學期需繳七塊五毛錢的學費,由於田校長出面幫助,學校破例減免了三分之一。為此,我對母校一直心存感激。1977年秋季,這所高中招生範圍擴大,招了高一新生300多人。學校出通知,31日報到的班級系臨時性的,9月1日高一新生進行入學考試,考試初中的語文和數學兩科,然後按成績重新分班。我在爸爸的帶領下繳費、註冊後,便回了家。由於原先沒打算再讀書,初中的課本全被我“處理”掉了,想溫習一下也無可能。這樣,就忽視了9月1日的入學考試。

8月31日,我幫父母做了一些家務,太陽偏西時分,我去與我餵養了4個月的牯牛“告別”。牛圈裡空空的,堤坡上也不見它的影兒。它去哪兒了呢?原來,這頭在我的精心餵養下一天天健碩的小牛,已經在田地裡“上崗”了。迎著夕陽,它在主人的指令下一聲不響地拉著犁鏵,耕耘土地,播種來年的希望。聽到我的腳步響,牯牛頓然停住,回過頭,痴痴地望著我,眼眶裡盈滿了淚水。我走上前去,輕撫著它那濃密的脊毛,眼裡滿是不捨。當我走到村口大白楊樹下時,那頭牯牛仍久久地目望著我,它靜靜的身影被夕陽的餘暉裁剪得十分清晰。

(四)

9月1日,新生入學考試如期舉行。上午考試、改卷,下午公佈成績,編排班級。我的語文科考了90分,年級第一。這源於我的語文基礎好,輟學在家仍堅持在勞動的間隙讀書看報,積累知識。可是數學就慘啦!初中學過的數學知識全部“還”給了老師,並且暴露出嚴重的粗心、馬虎。怎麼個“慘”?得了零分!學校按分數編班,把語、數兩科都及格的編進快班——一(7)班,語、數兩科總分90分以下、且數學15分以下的則進慢班—— 一(6)班,其餘的200多名同學平均分在一至五班。母校沙道觀中學固守松滋教育的東大門,文化底蘊豐厚,生源比較充足。我這個土生土長的沙道觀人,從小學到初中,一直在這裡接受教育,文化成績原本不錯,可因為輟學一年,竟被“掃”進了6班這個“慢班”。

最初的幾天,我臉上陰陰的,心裡也陰陰的,聽課常常走神。有一天課外活動時,班主任、語文老師吳德先(部隊教員,退伍後回到家鄉繼續任教)把我們40多名同學帶到操場上,齊聚在校園的那棵櫻桃樹下,給我們開導、鼓勁,用現在的新詞就叫“勵志”。吳老師撫摸著褐色的樹幹,講了這棵樹在貧瘠的土地上紮根、雖遭受雷電的打擊仍頑強生長的經歷,激勵我們正視困難,迎頭趕上。末了,他引用俗語,朗聲道:“常言道,‘不怕慢,就怕站’!路在我們腳下,只要堅持去走,就沒有過不去的坎!”吳老師的一番開導,猶如秋日的陽光一樣溫暖。而櫻桃樹上那一串串果子,也被陽光擦得亮晶晶的,似乎是在給我傳遞鼓勵的眼神。

吳老師安排我擔任學習委員,時時激勵我、鞭策我,希望我在班上發揮模範帶頭作用。教數學的庹老師,教物理的李老師,教化學的周老師,他們課餘找我談話,要求我抽空多做題,及時鞏固知識。我便找媽要了一毛錢,去文具店買了幾個練習本,堅持每個星期天額外做一些題,然後交給他們批閱。教英語的杜老師也很喜歡我,每次總是點我領讀英語單詞和課文。在老師們的幫助下我信心很足,進步很大。有一次,我在校門口遇見教物理的李老師,他也是從這所學校畢業,以後被分回母校任教的。他拍拍我的肩膀,親熱地說:“好好幹,爭取進入快班!”我靜靜地點點頭,心中滾過一陣熱流。

(五)

“夢想是一盞明燈,照耀著奮鬥者的前程。”這句勵志語是我送給儋州二中2014級8班、10班學子的。它是我幾十年人生經歷的積澱。在1977年9月—1978年1月這一學期裡,我心頭總有一盞燈亮著,它播撒的光明驅散我失意的陰霾,引領我朝著自己的夢想邁進。

真是天遂人願!當1978年春季開學,我被校長特批由“慢班”6班直升到“快班”7班的時刻,“一勤天下無難事”“勤能補拙是良訓,一分辛苦一分才”“人勤地不懶”這些格言、諺語蘊含的思想,竟是那樣觸手可及!高一上學期統考排名,我的各科總成績進入年級前40名,自然享受了“擢拔”的殊遇。進入7班的第一天,我感覺特別好。課間休息時,打量著對面的櫻桃樹,只見它正在春風裡舒枝展葉,婆娑起舞。我暗想,你是在祝賀我麼?你曾經為我的受挫擔憂過,牽掛過,今天你可以長長的舒一口氣了!

7班是高手如雲的班級,我進了這個班自然不敢懈怠。從高一下學期到高二上學期,一年間,我在班裡保持了中等偏上的水平,並且在年級作文競賽、數學競賽、英語單詞默寫競賽等賽事中,分別拿到了一等獎、二等獎、三等獎的證書。

這一年,我不僅結識了好多學友,而且常常以能成為胡杏芳老師的弟子而自豪。我和胡老師的大兒子在初中階段同學,後來又與她的女兒在高二文科班同學。關於胡老師聲情並茂地教劉白羽散文《長江三日》的情景,她引導我們做閱讀積累的往事,她給我們精心寫班主任評語的細節,等等,我在幾篇散文裡都描述過,這裡不想“炒現飯”。我想寫一點“新鮮”的陳年往事。

記得有一次,胡老師佈置作文題《我的理想》,時間是兩節晚自習完成。看到這個題目,我沒有去寫十分美好的理想,只是把“我”定位於一個新型農民,渴望改變自己“臉朝黃土背朝天”的辛苦狀況,能夠駕駛聯合收割機,先收割,再脫粒,後揚場,禾稈還田。耕田、插秧也全用機械,不再用耕牛,不再費人力。“我”一年裡省下一半時間去旅行,遍遊名山大川,做一名遊俠。我為什麼要表現這一理想呢?因為我有幹一年農活的親身體驗,品嚐過陶淵明“晨興理荒穢,戴月荷鋤歸”的艱辛。我就嚮往中國農民有使用機械、節省體力,過上自由自在生活的那一天!由於有體驗,有激情,我只用一節多課就交卷了。胡老師評閱我的作文時,給了很高的分數,但在後面寫了這樣一段評語:“古人說志存高遠,理想的標杆豎得高,前行的動力才會大。你是一名優秀學生,應該理想遠大。你把自己僅僅設計成一個新型農民,這個目標是不是很窄小?”胡老師的心意我懂,她是指望我這名學生將來有大出息哦。

胡老師對我這個農家孩子成才的希冀,還表現在她為我起先申報文科班潑了一盆冷水。

1978年10月,縣教育局決定:在全縣文科基礎較好的街河市中學(後改名松滋二中)開辦一個文科重點班,學生面向全縣各高中選拔。與我關係很“鐵”的Y同學,很想去試一試。他在7班與我水平相當,理、化優勢不明顯,文科基礎好一些,他想進全縣的文科重點班,指望拼上一年,考個理想的大學。我也有些心動,就和他一起去找胡老師申請。胡老師聽完我們的訴求,說了兩句話。第一句話就是:讀文科前途不大,就業面窄。第二句話就是:安心在7班攻讀,前景燦爛!兩句話擲地有聲,掐滅了我們去異地讀文科的志向。時隔38年,Y同學提及此事,不免對胡老師有一絲抱怨。可在我看來,胡老師用心良苦,作為學生的我們應該理解。

胡老師為了開闊我們的視野,還曾帶領我們徒步去參觀過家鄉的電排站。那是1978年11月的一天,天氣晴好,陽光普照,同學們排成整齊的隊伍向4公里以外的大同電排站進發。到達目的地,一個30多歲的小夥子接待我們參觀。他講了5分鐘的話,幾乎句句話都離不開一個“反正”。參觀完電排站,在返回的途中,幾個愛鬧的“開心果”便模仿起小夥子的口吻,讓“反正”灑了一路。“反正這個電排站是1958年初建的,以後反正經過了兩次擴建”。“說到它的用途,反正有兩種,一是排澇,二是灌溉。”“我20歲就來這裡了,反正已幹了十來年了。”“反正大家從大老遠的地方來參觀,我反正要熱情接待。”“反正我們聽了40多個‘反正’,每人都得了一個‘反正’。”“反正今天收穫不小,‘反正’是記牢了的!”……見我們如此開心,胡老師笑著說:“他一口一個‘反正’,習慣成自然。也是語言貧乏的表現哦!”

7班裡的幾個“開心果”,一下課就相互調侃、取樂。那時沒有電視、網絡,也沒有手機、QQ,甚至可看的圖書都不多。大家“話資”頗少,就拿露天電影開涮,更多的是利用剛學的課文內容。有一天晚上,學校要在操場上放電影,有人打聽片名,7班有個“開心果”便神秘兮兮地說:“很嚇人的片子!”“什麼?”“李(你)剛才死了!”另一個“開心果”馬上否認:“不對,是長江流你屍!”大家哈哈大笑起來。記得學完韓愈的《師說》一文後,大家下課休息,幾個“開心果”見我與一個劉姓同學挨在一起,馬上就“找樂”:“彼與彼年相若也,‘個’相似也……”我與劉同學,我輟學一年,他高一留級,年齡搭在了一起;我倆身高都矮,“個”確實相似。你別說,他們這麼一調侃,讓我對《師說》裡的語句印象特別深。他們的開心取樂,絕無惡意,是枯燥、單調的高中生活的一片花絮,時隔40餘年,餘香猶在。

(六)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7班再好,對於我個人來說,不可能“善終”——隨著理科學習難度的加大,我的“先天不足”愈加明顯。1979年元月,我的高中生活又出現了一次逆轉。

1978年底,學校研究決定,以高二(6)班為班底,組建一個文科班,自願報名,擇優錄取,限額40名。被理科折騰得“精疲力竭”的我和Y同學,趕緊從7班“撤退”,把自己的命運“綁定”在文科之上。

胡杏芳老師這一次亮了“綠燈”,她不再阻攔。

1979年元旦剛過,文科班正式組建。

五十開外的王抒揚老師,任教文科班語文,擔任班主任。

“王老師是你的恩人,沒有他的幫助,就沒有你的今天。你要報恩。”這是我爺爺生前一再叮囑我的話。

“你們倆今天就趕去西齋團山,給王老師祝壽。”這是31年前,王老師60歲生日之際,爸爸交待我與新婚妻子的一句話。

有關王老師踏雪家訪、安置我在他的房間裡暫住、給我餐票去教工食堂“打牙祭”等件件往事,我在緬懷他的幾篇小文裡都已深情地描述。此處我想著重講講另外幾件事。

1979年“五四”青年節來臨之際,學校團委準備表彰一批優秀共青團員,屆時由學校領導授予大紅花。我在預選者名單中。按照評選條件,優秀共青團員除了思想品德好、學習成績好之外,體育成績必須及格。我的體育成績暫時“掛紅燈”,咋辦?王老師找體育組組長周用凱老師想辦法。凱老師(因學校周姓老師很多,以示區別,故用此稱)把我領到操場上問:跑怎樣?我答:跑不快!又問:投擲?答:投不遠!再問:跳高?我笑了:您看呢?凱老師一時茫然了。他四下一掃視,突然手指那棵櫻桃樹旁的竹竿:會爬竿麼?這個過了關,體育算及格。我小時候爬樹捉過知了、摘過桑葚,這點“小技”可能難不倒我!凱老師說:爬竿要限時呢!我說:我練練,您再測!在我“操練”的那天,王老師借來一塊秒錶,幫我計時。見我一次比一次速度快,王老師高興地說:體育及格有望了。在王老師、凱老師的幫助下,我榮獲學校優秀共青團員稱號,佩戴了一朵大紅花。

進了六月,氣溫與高考備考一同“熱”起來,住在簡陋的寢室裡,條件差,只有忍著。有一天午休醒來,我感覺臉部奇癢難受,就用手指搔了幾下,造成病毒感染,臉部立馬腫成了豬八戒模樣。王老師趕緊送我回家去看醫生。醫生說為了儘快消炎,需住院靜養一週。耽誤一週,多大的損失啊!王老師安慰我,在醫院待著,也可以複習。有天晚上,他把一疊文科複習資料送到我病房,還捎給我一本有些陳舊的蘇聯小說《鋼鐵是怎樣煉成的》。窗外的花香,手中的書香,氤氳著,醞釀著,令我迷醉。保爾“人,要趕快生活”的勵志名言,讓我周身充滿了力量,平添了信心。返校之後,在幾位老師的指導下,我擠時間學習,備考的勁頭更足了。

(七)

1979年“七月高考”的腳步越來越近了。

7月4日,我回了一趟家,爸、媽做了一些好吃的,給我高考壯行。

7月5日晚,鎮電影院放映電影《一江春水向東流》。王老師託人給我們幾個住宿生買了電影票,帶我們去看電影,適度減壓。初夏的蚊蟲漸漸多起來。電影散場後,見我們幾個沒有睡意,王老師就帶領大家來到宿舍樓前的櫻桃樹下納涼、拉家常,他揮動芭扇為我們驅趕蚊蟲。陣陣歡聲笑語搖響樹上的串串櫻桃果。那晚王老師陪聊的情景,在我們每個人心中留有深深的印跡。

7月6日,高考的前一天,王老師召集我們十幾個“尖子生”開會,鼓勵大家好好發揮,考出好成績。王老師是湖北鄖陽人,從西齋中學教務主任的任上調入沙道觀中學任教,一度寂寂無名,也許我們文科班的高考成績為他提升知名度關係重大吧。

7月7日,高考如期舉行。第一次經歷全國性的統一考試,外面又有民兵揹著步槍巡邏,我起初有些緊張。見考室坐的都是本校、本班的文科生,都是朝夕相處的“熟面孔”,稍稍平靜一下,我開始輕鬆自如地答題了。考了三天,每天兩科,最後一科是英語。當年英語科目的成績不計入總分。

三天高考過後,我美美地玩了一天,但同時又為高考分數而魂牽夢縈:究竟考出多少分?會不會考上?

大概是8月20日的那一天,烈日當空,蟬噪聲聲。我在家門前與父母一起做磚坯——我們家人多,房窄,急於改造房屋。正在這時,聽見有人喊“董新民”(參加工作後改為董新明)。我迎上前去一看,是學校的謝崇斌老師,他當年分管畢業年級工作。我把謝老師請進簡陋的家裡,遞上一把芭扇,端上一杯涼茶。謝老師興奮地告訴我高考成績,說可以錄取中專,通知明天下午去學校填寫志願。這時,爸、媽和幾個幫忙的親戚進來稍事休息,知道了我的高考結果,也分外高興。一個親戚說:“新民,中專起點低,乾脆復讀一年,明年考個好大學!”爸爸打量了我一眼:“願意復讀麼?”我搖搖頭:“復讀沒把握。”媽說:“可以了,有個鐵飯碗就行了。”

第二天下午,我去學校填志願。我和Y同學商量,直接把“松滋師範”填在了第一志願欄裡。

我的高考分數,當時用小本子抄了一下,後來本子遺失了。直到2015年8月我應聘海南調轉人事檔案時,我才重新查得我1979年的高考成績——

政治47 語文63.5 數學35

歷史73.5 地理50.9

總分:269.9分(英語未計入總分)

40年前的高考成績,在今天的高考學子眼裡,肯定是很寒磣的,甚至會被齒冷。可是,在當年考生數為468萬、錄取率僅為6.1%的競爭激烈的情況下,我憑這個成績錄取中師,已屬不易。填了志願,又到縣城參加體檢之後,接著就是一個多月的耐心等待。

直到1979年國慶節過後,我才得到松滋師範的錄取通知書。爺爺拿著通知書,左看右看,老眼裡滿是喜淚。爸爸做了幾個好菜,一家子像過節似的,其樂融融。雖然沒有寧夏作家季棟樑歷經三次高考,最後一次“及第”,與父親胡喝海飲大醉到互稱“兄弟”的“慘烈”場景,但那天爸爸破例多喝了一杯,爺爺喝得搖搖晃晃的,由我和弟弟扶到床上。

不論其他人如何詬病高考,反正我感謝——高考!

不論其他人如何“冷眼”我的起點學歷,反正我珍惜我的——中師情結!

如果沒有高考制度的恢復,沒有1977年秋的插班就讀,沒有兩年高中生活的辛苦打拼,也就不可能有我的現在。

如果沒有就讀松滋師範的美好經歷,職業生涯中不遇上龔德林、雷松林、王先洪、胡人偉、羅必信、王世發、陳志高等一批高人、貴人,也就不可能有我的今天。

順便開個清單,“炫耀”一下我1981年以來的人生軌跡:

1981年8月——1997年7月,在家鄉沙道觀初中任教語文,任畢業班班主任4屆,任教務主任6年。先後獲得鎮優秀黨員、鎮勞動模範、松滋縣優秀教師、荊州地區德育先進工作者、湖北省優秀教師、楚進教育研究基金“十佳”教師稱號。先後評聘中級、高級職稱。

1997年8月——2003年8月,調入松滋市教育信息中心工作,其間榮獲全市優秀黨員、優秀新聞工作者稱號。

2003年9月—2015年8月,入職松滋市第三中學,任教高中語文,任班主任兩屆,任語文教研組長十年。2009年9月獲評松滋市優秀教師稱號,2010年9月經湖北省人民政府批准,喜獲“特級教師”稱號。

2015年9月,應聘海南省儋州二中,成為一名幸福的瓊島築夢人。

假如1977年秋我仍待在農村,或者是去學藝,那麼我的人生軌跡將會是怎樣的呢?

(作者系特級教師、正高級教師,供職於海南省儋州市第二中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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