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見到小明，他是個十八九歲的小夥子。
那天，正總值班，急診醫生叫我，說有個小夥子大腿上捱了一刀，需要進行手術，但是患者身上錢不夠，需要總值班簽字。按照規章，這種字當籤。簽字後，我去急診看這小夥子，頭髮偏黃，眼睛無神，是從朔州轉來的，褲管已被剪開，包紮著的紗布完全被血浸溼，眼神中滿是倔強，一聲不吭。
按照規定，刀傷、槍傷這種病人我們要報110，很快民警來調查。家屬自述在朔州賣羊肉串，由於小明和未婚妻吵架，拿起割羊肉的刀朝自己腿上捅了一刀，沒想到卻捅到了動脈，當地醫院處理不了，轉到了我們醫院。
後半夜，小明上了手術檯，我也已經休息，突然被一陣急切的敲門聲敲醒，開門一看是一個年輕女子，戴著絲巾，面容姣好。她告訴我，她是小明的未婚妻，有張手術單需要我急籤。簽完後，她千恩萬謝，表示明天一定會將費用補齊，並且要抵押她的身份證和一個玉石吊墜。
對於玉石，我還是懂一些，那是一塊上好的和田羊脂玉，不算大，但顏色極佳。留下身份證是正常手續，但抵押貴重物品就超出了規定，於是我把吊墜還給了她。
第二天，我去血管外科又看了看小明，一切順利，恢復良好，但是費用沒有補齊，他說已經讓自己的未婚妻拿銀行卡去取錢，很快就會補齊，讓我放心。
第三天，血管外科護理站給我打電話，問我是不是簽過幾張總值班急診手術單？我說是的。護理站告訴我，病人在半夜的時候不告而別，現在欠費兩萬多元，誰簽字需要誰去追費。我給小明打電話，關機。再去看身份證，上面有姓名和地址，按地址在網上一查，是我們國家偏遠地區的一個小村子。
最終這事兒不了了之，因為是正常治病救人，雖然是我簽字救人，但醫院會擔負一部分欠費，科室再擔負一部分，需要我擔負的費用極少，也就漸漸忘卻了這件事。
幾年後，大約四五年吧，那天正在辦公室工作，推門而入一個小夥子，第一眼我便認出是小明。他靦腆地對我笑了笑，和我說，那次真不好意思，那會兒是真沒錢了，只能坑我了，這次來醫院已經把之前的欠費補齊了。
中午我請他吃飯才知道，小明生在一個小山村，到他的家鄉，下了火車坐汽車，下了汽車還需要走的那種小村莊，他從十二三歲起就和老鄉們在外闖蕩。
那女孩不是他的未婚妻，而是他的女朋友。女朋友、小明，還有另外一個同鄉小夥子，三個人在朔州賣燒烤。
那天，女朋友和同鄉先回租住房，小明獨自營業到十點，回家後正巧女朋友衣衫不整地從同鄉房間出來，由此大吵，激動之下拿刀在自己腿上捅了一刀。來醫院後，他將銀行卡交給女朋友讓她去取錢補上費用，女朋友卻和同鄉不僅一去不返，還將他攢了幾年的積蓄全部帶走。
我和小明漸漸熟識，他在太原一個大型烤肉店打工。有一天，我又去烤肉店，突然看到一個服務員長得特像小明的女朋友。我將她叫住，她一看我，特不好意思，想轉身走，卻已來不及。
在樓道里，她讓我和小明不要再來往，小明身染毒癮，說的任何一句話都不能相信，當初她離開小明，就是想脫離他，但他回到家鄉威脅她的父母，她沒辦法才回到他身邊。
對她的話，我將信將疑，她又問我記得那個吊墜嗎？那是她奶奶留給她的，已經被小明賣掉了。
幾天後，小明給我打電話，問我願不願意和他一起開一個烤肉店，投資數目還不小。
想想，還是算了。
王繼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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