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風月裡的校園紀事:記得歌時,不記歸時節

“千秋萬世,長樂未央” ——漢磚有記

說起民國,在今天各人的心上,恐會如雲霧般泛起不同的形象:有的如白先勇筆下婀娜身姿、盈盈眉眼的金大班,襯的是燈紅酒綠、紙醉金迷的夜上海;有的像舊照片里斯文儒雅、出口成章的佳公子,背靠著百家爭鳴、氣象萬千的舊北平;又有的,可能是奔走於西關洋埠裡的買辦、或者是穿梭在硝煙戰場上的軍人……

那30多年的風雲詭變,在時代更迭的夾縫中,真如同滴墨入水、分子轉瞬擴散一般 ,改變的豈是個別的地域、影響的又怎會只是特定的人群?

民國風月裡的校園紀事:記得歌時,不記歸時節

是的,因著最近讀完了鹿橋的《未央歌》,生活家心裡升騰起的"民國風月",便成了在中華西南隅的昆明湖畔,那一群聯大的學生群像。這本明明成書於75年前、講述80餘年前大學生故事的小說,竟像是親身經歷過一般熟稔又愛戀!

西南聯大的故事,非經歷者或本地人並不在意,直到前年一部叫好又叫座的電影《無問西東》上映,很可能是為著飾演聯大出身的飛行員沈光耀由王力宏主演的緣故,忽地也熱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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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早已聽說,《未央歌》是李安執導《色戒》前對演員要求的必讀書目之一,讀完竟覺這該是每個有過求學之路的人都樂意接受的讀本。

為什麼這麼說呢?

從內容來講,如前所述,這就是一群在特殊時期、按照“非常教育法”培養出來的大學生的故事。

說特殊、非常,自然是由於時代,在故事開始的1940年夏,不說用,抗日戰爭早已打響,戰事緊張,影響到了內陸,學生們的生活也不再是象牙塔內的一方安樂。從土牆茅頂的教室,到毗鄰的航空學校,都透露著一股備戰禦敵、報國捐軀的意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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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一幀畢業照,格外透著民國與棟樑的意味來

但《未央歌》裡塑造的學子們又並不是一味地那麼深仇大恨、忍辱負重似的:

  • 從甫出場便驚豔全校的藺燕梅,縱然心路坎坷,卻總有一種天使光環般護佑著似的,既是全校的偶像、也是學習的楷模;
  • 一身偉光正氣場的學霸餘孟勤,又常常是老學究般的辯論著學生們該如何以學業為重、唯恐大家被青春的戀火燒了頭;
  • 最是七竅玲瓏心的學姐伍寶笙,美麗端莊又親和,時刻為著她的弟弟妹妹們著想,以今天的話來說,又是個情商高手;
  • 那個總讓人提不起火氣、心地真誠又言語直率,堪稱可愛的童孝賢,隨著學長們的提攜教導,也長成了堪為師表的標杆;

更不用提其他的配角兒們,正直果敢的宴取中、璨如朗星的范寬湖、狡黠卻不虛的宋捷軍、聰穎善良的梁崇槐、機敏幹練的凌希慧、牙尖嘴利的范寬怡等,沒一個是讓人真會生厭的人物,即使做下些錯事來,讀者也不覺為之嘆息不甘、絕不忍厲聲責罵!

讀著這樣的眾生相,生活家心裡只會暗暗地感概:“果然是名校學子、大家風範!”更令生活家印象深刻——或者說,總覺得是不是當年之人特別超凡脫俗——的是,幾十萬字的“青春”小說,竟然在大部分的內容裡讀到的更多是那些無瑕的青年友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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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大學生上課,條件艱苦可見一斑

不覺想起前年大熱的詩歌裡唱的:

從前的日色變得慢,
車、馬、郵件都慢,
一生只夠愛一個人。

在近乎三年的描寫中,這一代的大學生們才漸漸地明瞭了自己的人生或是情感走向,終於有的治學、有的入伍、有的從商,有的志同道合共進步,有的驀然回首見佳人,終歸一片學有所成、報效家國的氣概,在故事之外迴盪。


然而,真論起西南聯大當年的校園氣氛,與作者鹿橋同期的老聯大人又另有一番說辭。

比如歷史學家何兆武先生,曾是西南聯大43級歷史系的學生(鹿橋是42級外文系的,彼此還見過面),就說過,當年的校園裡可不是小說中那麼田園風光旖旎、學生生活愜意的模樣,而是非常艱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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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照片裡的景象,倒頗印證了小說中,諸如宴取中宿舍前栽花的情景。

也的確,在戰亂的背景下,何處能有多麼太平的日子,況乎生活來源全靠家中接濟的大學生?倘若連校方依靠政府和社會力量的資助,尚且只能給予教授們微薄的薪資、學生們粗陋的校舍(這倒是小說中有多次描寫的),縱使有部分家境優渥的學生可以繼續扮演少爺小姐,相信大部分學子還是要手頭拘謹些、為著那可能朝不保夕的求學生涯的。

此外,都是風華正茂的青年男女,若說沒有純潔友誼,倒也太輕視了人心;但非說相處幾年,沒人對著身邊這些優秀的男孩女孩動情,也著實木訥得不可置信了。

莫非,正如鹿橋在“前奏曲”章節中所說:

小說的外表往往只是一個為紫羅蘭纏繞的花架子並不是花本身,又像是盛事物的器皿,而不是事物本身。

因此,對於一個小說來講,重要的是傳達出作者那一腔情調,滿滿的對於特定人物、時期、事件的感情,至於所借真實背景中的形式真偽,其實沒有那麼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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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舍全景,難以想象當年的俊傑都出自這樣簡陋的學習環境。


作者之執意要借小說盡述胸臆,生活家可以感同身受;而讀者們呢?

讀的時候可能不覺得;讀完後,在明知有這些質疑時,為什麼還如此推崇呢?

比如1967年《再版再版致未央歌讀者》裡,讀者來信曰:“此書傳閱同學間,幾至散爛,大家都認為次數應為大學生必讀,能喜愛此書者方以為友”;1972年的《六版再致未央歌讀者》裡,成功大學的學生來信,描述同學們對於小說的狂熱之愛;《八版贅言》裡又提及,那六版的序言還沒等寫完,連七版都已經賣得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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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有歌者如黃舒駿,1995年出版了第一張唱片的時候,就收錄了這首他感觸深刻的同名創作歌曲,特別令大陸讀者開始領悟到這部小說的魅力。

生活家的感想是,恐怕每個經歷過校園生活的人,都會愛上這部小說。或者說,我們愛它,是因為我們都懷揣著對青春的嚮往、懷念和留戀,80多年來,一代又一代,情懷難改!

誰的學生生涯裡,沒有個伍寶笙似的人物呢?誰家的校園裡,沒有過藺燕梅似的明星呢?誰的青春裡沒有萌發過那些朦朧的情愫呢?

我們沒法兒去設想民國校園裡走出的那些才俊們後來的模樣,有的未免過於慘烈,倖存的也已耄耋之年;但我們都記得自己校園裡的青澀時光、懵懂愛戀、深厚友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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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聯大走出的年輕軍人,有的是富二代、有的是學二代,都是時代楷模!

既然自己無法寫就那樣光輝的故事,更別提還要加上雋永的暈彩,不如把這樣一本《未央歌》推薦給同學、推薦給晚輩、推薦給世人,好像在說:“看這個,這幾乎就像我們當年一樣!”

莫怪乎鹿橋執意要求再版的出版社,都要印成繁體豎版的樣式,於是不管到了哪一代,捧起這本書,都有了一種奉讀經典、致敬光陰的感覺。


末了,生活家回想起來,幾乎還沒對作者做一個正式的介紹,就像那些正經的書評一樣。也好,給那樣的一代學子代表的傳奇人生,加點彩蛋吧!

鹿橋,本名吳訥孫,1919年生人,先後就學於燕京大學、西南聯合大學及耶魯大學,1954年在耶魯大學取得美術史博士;此後在舊金山大學、耶魯大學、聖路易斯華盛頓大學執教。2002年3月19日鹿橋病逝于波士頓,享年83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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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橋年輕時,智識分子當如是形象吧!

從他關於《未央歌》的前序後記中,我們明顯可以感受到,其實如大餘(餘孟勤)、小童(童孝賢)、宴取中等人的袍澤之情,又或者是燕梅與伍寶笙、史宣文等人的姐妹閨誼都是有真人對照的。

鹿橋懷想當年在重慶暫居的兩個月間,無非臨時起意為聯大生活寫個故事,便有朋友費心盡力地去覓來時下昂貴的紙筆,又有轉介紹的啟瑜夫婦,非但借他房間、允他日夜顛倒地寫作,還準他夢裡得一好句便可隨手寫在床邊的白牆上。凡此種種,人心樸實可愛,怎不讓人動容?

有這般的背景學識和交友網絡,也無怪乎鹿橋行走世界各地,總有其智識分子的特有圈層。而這種智識,還會影響後輩。鹿橋——這位左手寫詩篇右手寫論文的作家及學者——的女兒Ting Wu成為了優秀的遺傳學家,還是個人基因教育項目的主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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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eorge Church, Ph.D,美國科學院與工程學院雙料院士;哈佛大學與麻省理工學院教授

而他的女婿,George Church,哈佛大學的遺傳學教授,可謂是基因組學和合成生物學的大師級人物(說到這裡,不免讓生活家想起小說中,小童對於基因的一段言論,是否也是冥冥之中)。這位George Church專注於整個基因編輯和基因測序領域,取得的很多成就都是奠基性的大工程或革命性的技術改進,比如現今在基因編輯(尤其重疾治療方面)方面大熱的CRISPR-Cas9技術就是他的研究方向中的一支。

誰說聯大就這麼結束了?聯大的影響力,竟是在那麼遙遠的時空之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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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立西南聯合大學校門

倒還是書裡引用的那句詩,最適合當年與現今的描述——

“曲終人不見,江上數峰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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