悶悶不樂的樑子

樑子,男,50多歲,穿一身舊的藍布衣服,戴帽子,藍色的卡布,遮沿帽,也很舊。藍色布褲子,腳穿一雙黑色條紋鞋,隨身攜帶捲菸紙,旱菸末,旱菸鍋子,還有自己撿的一條流浪狗,黑色,身上有白色斑紋。這狗有時候臥在他腳邊上,有時候在不遠的地方曬太陽。樑子休息的時候,總喜歡用眼睛看著這隻自己說不上喜歡,也說不上討厭,只是有點可憐而收留了的狗。他經常一句話也不說,看起來長了一張嘴,似乎就是用來吃飯,喝水和抽菸的,很少見到他說一句話。

不認識的人還以為他是很深沉的,認識的人也基本上把他當啞巴一樣,因為無論你跟他說什麼,他都是“嗯”一聲,有時候連這“嗯”都沒有,似乎說一句話就會把氣漏了一樣。樑子打小出生不好,家裡貧寒,十幾歲就出門到外面找活幹,掙錢養家。父親早早就去世了,他無法依靠任何人,只能自己出外靠體力掙錢,因為只會幹體力活,也掙不了多少錢,掙多掙少都省下來給家裡,貼補生活。他生性孤僻,不喜歡跟人說話,後來結了婚,娶的老婆性格也很孤僻,跟樑子說話時,總是大呼小叫的,很看不起樑子,嫌他沒本事,掙不來大錢,樑子稍微回一兩句,就吵得更兇了,這樣樑子就越來越不喜歡說話了。

悶悶不樂的樑子

有了孩子,樑子還是那樣孤僻,跟孩子也沒話說,照看孩子時,就只是抱著不會逗孩子樂,孩子漸漸也不喜歡跟他玩了,他就更加喜歡一個人待著。因為不會逗孩子樂,也經常被妻子批駁:要啥本事沒啥本事。樑子越加自卑了,就只知道幹活。

因為有了孩子,也不能去外面幹活了,就只能在自己家地裡乾乾活,幫幫家務,跟他家的毛驢一樣,“只會幹活不會說話”他聽到妻子這樣的評價,心裡卻倒還有一點自喜,畢竟我還有一點長處“會幹活”。於是他就更加每天把心思放在幹活上,本來磨面的事,可以由毛驢來推磨,而他卻說別把毛驢累壞了,還是我幹吧,反正我也沒事做,於是,麥子下來磨麥子,玉米下來磨玉米。一粒一粒種下去,一株一株收起來,又一斤一斤磨成麵粉,都是他的事。妻子負責照看好娃娃,把生的弄成熟的,給大人孩子吃上,而這個過程中,樑子就是那灶前燒火的,風箱一拉一推的,手柄都磨得發亮了,光亮中有樑子手上的汗漬的功勞。

燒火的柴都是樑子平時收拾起整理好的,做不同的飯,用的柴火都是不一樣的,蒸大的饅頭,一定要用劈好的木柴,一般的炒菜做飯,或用麥草或用玉米杆。勤快的樑子,只是燒火用的柴草就準備了大半草房,若是不再添加,怕是一年半載也用不完。還有另一半地方,是堆積如山的樹葉子,是冬天燒炕用的。

這年夏天的一天,天氣特別熱,樑子又去地裡幹活,地裡的玉米長出了有半尺高,這塊地很大,是他家裡最平整,面積最大的一塊地,算下來有四五分,全種的玉米,半尺高的玉米,一行一行,非常整齊,地裡的雜草除的很乾淨,地的表面看起來是乾的,但是很鬆軟,地面下卻是潮溼的,正適合玉米生長。

小微風吹過,玉米葉綠油油的,整齊又好看。一看就是一個種莊稼能手乾的。莊稼人到地邊上一看地裡的莊稼長勢情況和是否有雜草,就知道這家人是不是勤快人。這就好像看一個人寫的毛筆字,就知道他性格一樣。樑子在幹活上從來都是呱呱叫的。

但是在妻子的眼裡,他怎麼幹都落不了好。總是被嫌棄,即使別人再怎麼稱讚他,在妻子面前得不到認可,讓他始終無法抬起頭。偶爾從別人口中聽到妻子說他活幹得好,他都會暗自樂上好幾天,即使在這樣的時候,他依然像一個化過妝的死人一樣—無法展示出笑容。

悶悶不樂的樑子

這天他來到玉米地邊,其實也沒什麼活幹,正在長苗的時候,草還沒有長出來,也無需幹什麼活。他來到地邊找一個硬朗的田梗。坐下來,拿出自己的旱菸袋就開始捲菸,先把旱菸袋往地上一放,從口袋裡摸出一些裁好的紙片,取出一張,把其餘的原放回口袋,從地上拿起旱菸袋,往摺好的紙上倒了一些,又把旱菸袋往地上一放,把紙捲起來,快卷完了,用舌頭把紙邊一舔,一個煙棒就卷好了,再把卷好的煙棒往煙鍋裡一插,那邊菸嘴往嘴裡一放,點火,一口一口就開始抽起來了。

那條狗狗也很熟悉這個地方似的,看到樑子在這裡坐下來,它就跑到地的另一邊,距樑子一兩百米的地方臥了下來,和自己的主人遙遙相望著。

樑子一邊冒著煙,一邊看著遠方的山邊,想著山那邊很遠的地方和自己一起幹過活的夥伴們。自己既嚮往又不奢望,知道自己再也不能去外面幹活掙錢了,要在家裡照顧一家老小。想想在外面幹活也真的是苦,還要受人的氣,有時候找不到活,心裡也很著急。現在雖然苦點,但可以每天太陽出來才起床,太陽落山就可以睡覺,而且也能按時吃上熱飯。

悶悶不樂的樑子

自己家的女人,雖然脾氣不好,對他的態度不好,但做飯做得好,對他吃的方面一直比較照顧,想著他每天下地幹活,都把家裡最好的吃的給他吃,她自己有時候都不捨得吃,給娃娃們也捨不得吃,怕樑子吃不好,幹不動活。這一點,樑子看在眼裡,記在心裡。現在在家裡呆久了,他也不願意出去掙錢了,就想把莊稼地種好,家裡照顧好,就心滿意足了。他也習慣了和妻子的相處模式,只管幹活不說話,妻子也說不了他什麼。妻子有時候會罵他三棒子打不出一個響屁,但他也不理會這些。每天吃了飯,就直接下地幹活,到點就回家吃飯,地裡有活了幹活,沒活了就在地邊曬曬太陽,抽抽菸,回家照樣勞苦功高。因為妻子也並不知道他每天在地裡幹什麼活,也不跟他去地裡大老遠去看,反正有活沒活,他出門時都會扛上鐵鍁和揹簍。

樑子的臉上只有一個表情了,那就是沒有表情,誰都不知道他何時笑過,當然也不記得他何時哭過,他父親死的時候,他還不懂得哭,還跟別人家的孩子一樣,傻傻地看熱鬧。但是在他沒有表情的表情下面,能看到的就是悶悶不樂,但用妻子的話說,他就是頭“悶驢”。

50多歲的樑子,幾十年就這樣過來了,他的表情好像雕刻在他臉上的,只有在自家田邊,看著遠方的時候,他的眼睛睜的是最大的,平時都是低眉垂目的樣子,有時候從身邊走過,你都不能意識到有人經過,他就是一道似有似無的風景,在悄無聲息中,活在自己半封閉的世界裡,卻也在支撐著上有老下有小的家。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