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奉正朔,暗定“私歷”:從曆法雙軌制讀懂朝鮮那顆不安分的心


陽奉正朔,暗定“私歷”:從曆法雙軌制讀懂朝鮮那顆不安分的心

李朝初期,朝鮮與明朝之間的天文學交往得到了空前的發展,並取得很大的成效,甚至在很多方面超越了明朝,成為朝鮮科學史上最為輝煌的一頁。

李朝政府也擁有了一個人員、儀器設備和知識體系都十分完備的天文機構,形成了系統的取才考試、培訓績效以及日常工作的穩定製度,有能力像明朝欽天監一樣進行觀象、星佔、授時、日月食預報以及本國曆書的編算頒行工作。可以說,李朝早期君主在知識與政治上的抱負得以完全實現。

李朝在曆法上也開始實行“雙軌制”,一方面,他們繼續接受頒自中國的大統歷(稱為“唐歷”),並行用明朝年號,以盡藩屬國之義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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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方面,他們採用《七政內篇推算,在本國頒行自己的歷書(稱為“鄉歷”),對於日月食預報以及有關每年日、月、五星動態的《七政歷》,他們也完全都能自行計算。在預報日月食時,他們甚至還會同時使用《大統歷》《七政算內篇》《七政算外篇》三種系統進行計算和比較。

而對於《七政歷》,他們最初每年只為國王提供一本,規定“不準印出”,直到成化二年(1466),觀象監(即原來的書雲觀)才以“星經相考時,憑考無據”為由,“請自今令典校署印二件,一件進上,一件藏於本監”,得到批准。

但是,對於明朝政府來說,如果發現一個藩屬國在天文曆法方面居然達到這樣的規模和水平,那絕對是不可容忍的,關於這一點,李朝權貴們其實心知肚明,並且有所提防。

陽奉正朔,暗定“私歷”:從曆法雙軌制讀懂朝鮮那顆不安分的心

例如,成化五年(1469)新春,有明朝使臣即將來訪。朝鮮國王即命承政院傳令沿途地方官,“明使若欲見歷日,辭以唐歷未來,勿見鄉歷”。

當然,要對少數幾個使團成員封鎖消息肯定不是很難,難的是如果有中國官員長期停留在朝鮮境內時,再想保密恐怕就很困難了。

萬曆二十年(1592),豐臣秀吉(1537~1598)入侵朝鮮,明朝派遣軍隊援朝抗日,起初倒也無事,但到萬曆二十六年(1598),明朝經略楊鎬在島山之戰中因進攻受挫而撤軍,明兵部主事丁應泰前往勘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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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先彈劾楊鎬,致使楊鎬被罷官,後竟然又對為楊鎬鳴不平的朝鮮國王李昖提出彈効,並列出其三條罪狀:

第一,朝鮮認為遼河以東為其故土,為了恢復故土,故意“誘倭入犯”。

第二,朝鮮所編關於日本國情的《海東紀略》一書不遵明朝正朔,僭稱皇號,有違藩國禮儀。

第三,李昖“暴虐臣民,沉湎酒色”,與楊鎬結黨,欺騙天子。

丁應泰的彈劾再次掀起了一場政治風波,而他的第二條指控則引發了李朝對本國“私造”曆法問題的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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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有官員提出不應該繼續頌行本國曆書:

中朝頒正朔於八荒,八荒之內豈有二曆書乎?我國之私自作歷,極是非常之事。中朝知之,詰問而加罪,則無辭可對。凡中朝之歷,有踏印,其無印信者,皆私造。私造者,於律當斬;其捕告者,賞銀五十兩。

今用唐歷印出,則雖有詰之者,可以國內不能遍觀,勢不得已印出為辭。於理順,吾何畏彼哉?若印出我國所作之歷,則是不用中朝之歷,而自行其正朔於城中也。觀象監所稱,欲洗補而仍頒者,假託之辭耳。我國人心,素慢不謹。累千部曆書,其誰一一洗補?

況晝夜時刻,仍存不改,人之見之者,必以為私作之歷也無疑。自古天下地方,東西遠近,各自不同,豈皆隨其國,而必改其刻數乎?仍須之令一下,或相取去,或相轉賣,傳佈國中,無處不到。丁應泰方在國內,彼既與我有隙,吹毛覓疵,狺然而旁伺。

萬一得此歷,而上奏參之曰“朝鮮自謂奉天朝正朔,歷用大明曆雲,而有此私作之歷,臣欺皇上乎?朝鮮欺天朝乎?願陛下,下此歷於朝鮮,試問而詰之”雲,則未審此時觀象監提調當其責而應之乎。

觀象監久任者,赴京師而辨之乎?予實不敢知也。不但此也,深恐丁也,幸得往歲之歷,以為自售陷人之地,予方凜然而寒心,其又益之以新曆乎?歷可廢而禍不可測。予意我國所撰之歷,決不可用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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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這段文字來看,丁應泰在彈劾李的過程中,也許還直接利用過歷書方面的證據:“幸得往歲之歷…其又益之以新曆乎?”儘管李昖也拿這件事“問於大臣”,但顯然李朝政府並沒有就此停止頒行自己的歷書,但這件事情表明,對這些行為在政治上的性質和後果,李朝權貴們是有清醒認識的。

不過,到了明後期,隨著兩國之間的政治和軍事交往的加深,對明朝官員來說,朝鮮有自己的歷書已經不是什麼秘密了。

在天啟五年(1625)新春,就出現了時任明平遼總兵官左都督毛文龍向李朝官員索要朝鮮新年曆書的事情。

陽奉正朔,暗定“私歷”:從曆法雙軌制讀懂朝鮮那顆不安分的心

對此,朝鮮史書中作了明確記載:

毛都督求新年曆書,朝廷許之。諸侯之國,遵奉天王正朔,故不敢私造曆書,而我國僻處海外,遠隔中朝,若待欽天監所領,則時月必晏,故自前私自造歷,而不敢以聞於天朝例也。

都督願得我國小歷,接伴使尹毅立以聞,上令禮曹及大臣議啟。皆以為,若待皇朝頒降,則海路遙遠,遲速難期,祭祀軍旅吉凶推擇等事,不可停廢。故自前遵仿天朝,略成小歷。以此措語而送之為便。上從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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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見,此時的朝鮮國王和大臣也認為,沒有必要嚮明朝官員隱滿此事,因為他們完全可以為自己的行為找到合適的理由:中朝路途遙遠,欽天監所頒曆書不能及時到達,不能及時滿足朝鮮在祭祀軍旅、吉凶推擇等方面對曆書的需求。

對於這樣的解釋,明朝官員看來也只能接受,況且,此時的當務之急是聯合朝鮮,共御正在遼東崛起的後金勢力,至於天朝正朔之事當然可以先擱置爭議放在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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