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灣女生:我於2005年某月某日自殺未遂,那年我國三,十四歲.下

延續上篇

真人真事

我與胡博譯,就是錢在維繫,打破這層關係的,是我寫給他的一封信。

信裡我對他班上一個大哥不敬。那天,大哥帶著北棟一群混混們來堵我,我才知道,原來以前我寫給他的信,全都一字不落地被他們班上的學生瘋傳,一邊討論一邊把異樣的目光投向南棟的我。那封信,就像一朵烏雲,遮去我國中生涯的所有亮光。

知道嗎?如果一個人被大哥率眾圍堵過,那麼從此他在學校,就會被人看扁,被人嘲笑。

被什麼人,不是當事人,那位大哥根本不屑把我放在心上,而是他身邊一些小混混,一逮著機會就在別人傷口撒鹽,把優越感建立在踐踏他人自尊上的,那種學生。

請相信,國中生懟起人來,絕對比成年人還要狠,這是因為他們沒成年人的社會地位與名聲,沒成年人的顧慮和理性。他們不害怕失去,無知且無畏。

破○、肖○某是我常被罵的,都說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不過是聖人之言。

也好,我不必再拿錢給胡伯譯了,但代價是,我在班上,到整個校園,都是一個被排擠、被孤立、被嘲弄的對象,我頭都抬不起來,恨不得變作地上一個影子,恨不得誰也瞧不見我。

我,再也不能到班級外找尋溫暖了。

國二升國三那年的暑假,家裡來了通電話,班導師打的,她要把我調出升學班。我媽媽跟老師好說歹說,老師堅決不讓我留下,覺得我這種人會帶壞其他同學。其實她想多了,哪個同學肯理我?又怎麼會受我影響?不過是怕我拉低班上的成績水平罷了。

那時家裡的氣氛一下子降到了冰點,我媽媽一句話都不跟我說,她覺得攤上這麼個女兒,真是丟臉,你爸好歹是臺大法律系畢業,你怎麼就是個學渣?

請相信,一個尖子生被踢到二段班,是非常丟人的一件事,尤其,在我們那種重視學業、成績代表一切的家庭裡,我媽媽在親戚間,一定頭都抬不上。

還記得,當我轉到二段班,面對新同學自我介紹的時候,我心裡極度自卑,卻只能裝作若無其事。原來早在不知不覺中,我就學會用不在乎掩飾自己的傷痕。

新同學看我的眼神,充滿好奇、探索和鄙夷,覺得這好好的人怎麼就給流放了?

那個班級同樣沒給我好的回憶,女學生嘛,總有那麼一兩個嘴巴刻薄的,多年後我在一間超市遇到她,猜我怎麼著?我居然想躲!我畢業多少年了,我躲什麼呀!我先是躲開她的眼神,再轉身溜走!瞧瞧,窩不窩囊!原來不管我躲了多少年,那段陰影始終在我心裡,像鑽入骨頭裡的蛆。

國二到國三這兩年,我學會一件事,察言觀色,別人都在準備考試,快樂學習,我卻把這四個字學個徹底,只要班上一點兒氣氛不對,我馬上就能察覺。

學校、家庭沒溫暖,我開始偷偷混網吧,網吧就開在我家樓下,每晚趁我媽去外面收保險費時溜去的。這種感覺很新鮮、很刺激,我玩著在線遊戲,覺得那些網友真好啊,他們不知道我在學校的黑歷史,不知道我經歷的那些屈辱與傷痛,隔著一層屏幕,我是一個很有自尊、很光鮮的人,我可以把觸角伸出蝸牛殼外。

記得上高中時,一個同學對我說,你不能一味地沉溺在網絡,網絡都是虛的。她不知道我經歷過什麼,也不知道在很長一段時間裡,我只能把自己傷痕累累的靈魂寄託於網絡世界。

在網吧,我認識一個男生,大我三歲,後來我們在一起了。同學,你好早熟啊,這麼早就交男友。交男友怎麼了?我不過是想有個人能夠讓我說說心事,讓我有個肩膀能夠倚靠,所以當他說了幾句好聽話,我一下子就淪陷了。他能成為我心靈疲憊時的港灣嗎?在學校,老師討厭我,因為我執拗,我不聽話,在家裡,媽媽老不在家,一開口只問功課。朋友呢?滿校園我都不敢走動,還有什麼人會記得我?

我從混網吧,到偷偷摸摸地和他約會,約會幹啥了?我們都還小,就只是一起說說話,一起看電視,一起吃吃東西,一起騎車兜風,即使過程中都不交談,我也覺得很滿足。

現在回想起來,與其說我愛他,不如說我只是愛一個可以讓我安心地倚靠一會兒的對象,這個人是不是他都無所謂,是條狗我也樂意。

可是,所謂的男人也不過如此,當我又受到欺負的時候,打電話給他,也只是避而不見。有人說,這男人有什麼好執著的?丫頭你特傻呢,趁早分了吧。分了?那我說話的對象在哪?我極度需要一個能夠聽我說一會兒話的人,在哪?究竟在哪?

我們還是一如既往地在一起,一段時間後,他開始不接電話,開始躲我,而我,後知後覺,直到有一天,我還記得那天是二月二十八,星期六還星期天我忘了。我沒給他電話,騎腳踏車去找他,想給他一個驚喜,結果等在我眼前的,是他和他“乾妹”睡在同一張床上。

我愣了幾秒後,馬上離開現場,一時卻不知道上哪兒去,天空飄著雨,我沒雨衣,一路冒著雨騎,全身溼透,覺得冷,從心裡漫延出去的冷,又不能回家,因為我騙媽媽當天學校有自習,所以只能去學校。

想想真諷刺,到頭來,我的避難所,居然是那所我厭惡無比的學校。

我發短信給我“朋友們”,就是我小學同學A的那個群體,我告訴她們我失戀了,她們沒一個理我。那時我才知道,所謂朋友不過是自欺欺人的表象,我幻想出來安慰自己的,所謂姊妹情深、友誼萬歲,都不曾在我身上存在。

我沒了傾訴對象,於是,我鑽進某班級教室,用粉筆,在黑板上寫下我所有的心裡話,發洩似的,越寫越快,一字一句,都是鮮血和淚水。接著,我縮在教室一個角落,開始哭,狂哭,真奇怪,看見男友和別的女生睡在一起,一直到雨中騎車,我都沒哭,這會子倒哭得跟什麼似的。我不敢鬧出動靜,因為教室外走廊再過去,還有人在上課,我國一國二那個班的,我不想再讓他們看見我受傷又狼狽的樣子了。

我不斷地撥電話給男友,要他給我個解釋,他像是不耐煩似的,把電話推給和他睡覺的女生,只有短短一句:“他要跟你切(分手)。”就掛斷了。

那一刻,我覺得我很疲憊,我再也沒有多餘的力氣去尋找一個可以說話、可以讓我倚靠一會兒的對象了。我真的倦了,不想再找了。從那之後,我開始陷入嚴重的抑鬱裡,就像我文章一開始說的,抑鬱纏身的感覺,並非徹頭徹尾的不快樂,而是情緒搭上雲霄飛車,一會兒昇天,一會兒下墜,上一秒很快樂,下一秒就能絕望得想死,這種極端的情緒一直拉扯著我,臉上掛著笑,心裡在流淚,你可以很明顯地感覺到身體與靈魂快要分離了,那陣子我都覺得自己像個神經病。

於是,我自殺。

自殺前,我還笑笑地跟A們一起去超商買東西,維持所謂的友誼表象。我想,我死後她們大概會驚呼,怎麼我一點自殺的預兆也沒有?所以我才說,一個死意堅決的人,表面上絕對一點兒也看不出來。我還記得自殺的前一刻,我一直哭,覺得對不起媽媽,可我真的活不下去了,為什麼一個人活著可以這麼痛苦。

我不細談自殺的前後經過,只是後來我完全變了個人,開始莫名地笑,可那笑是浮於表面的,就像泡沫一樣,一戳就破,但你問我為啥笑,我也不知道,只知道我哭不出來了,只能笑,笑著等畢業,等著從這所學校解脫。

高中一個愛研究星座的女同學很納悶,怎麼你一個獅子座的卻完全沒有獅子座的樣子?你是不是經歷過什麼事才導致性格大變?

我心裡警鈴大作,你這是在嘲笑我嗎?我冷下臉,避而不談,這就是我,一旦觸及敏感話題,我就一身銳刺,卻先把自己給傷了。

二段班上有個小群體,高大上的那種,我不知怎麼地就混進去了,但你以為我跟她們是朋友嗎?錯了,我在國中就沒朋友,我只是想營造一種“身在其中”的感覺。瞧,康庭瑀還是有朋友的,可這樣我快樂嗎?我一點也不快樂,我跟她們就沒話聊,只能假裝自己喜歡她們的話題,一個勁兒地配合、敷衍,到最後,身心俱疲,看自己只是虛偽,只是厭惡。

國中心路,別說我媽,連閨蜜都不知道,因為我,敏感又自卑,到現在依舊如此,只是早些年,比較嚴重。

十五年了,至今我仍然無法面對國中所有人,很長一段時間裡,我只要一出門,都想戴起口罩,生怕碰著了誰,在他們眼裡看見一個最卑微的自己。要是路上碰到他們,我都想遠遠地躲開,即便畢業很久了,可我心裡的一部分,仍被封閉在那所國中的某個陰暗的角落。


作者的話:國中三年,此刻回顧起來,只有一人讓我滿懷感謝,那就是我國一國二的班導師,雖然她最後還是把我踢出去了,可她真的是一個很認真的老師,教歷史的,為了幫學生補課,假日還親自教數學,歷史數學八竿子打不著邊啊,她在數學這一塊遇到不明白的,還跟學生一起討論,找出破解之道。當時我真的很震撼,竟然有這種老師?犧牲假日給學生補一門她完全不擅長的課?!只是當時她實在逼我太緊,又嚴厲,考試分數沒到,少一分,手心就抽一下,我對她又恨又怕,她講過無數的話,我至今只記得兩句,一句是:“你現在恨我,但你以後一定會感謝我。”說對了。另一句是:“你現在不能寫小說,你寫出來的東西,不能看。”也說對了,一個沒有人生歷練的國中女生,下課塗塗寫寫出來的小說,確實不能看,這我到時再寫篇文,感謝閱讀。


臺灣女生:我於2005年某月某日自殺未遂,那年我國三,十四歲.下

國中時拍的身分證照片,不知哪個網友說我打了瘦臉針,這照片仔細瞅瞅


臺灣女生:我於2005年某月某日自殺未遂,那年我國三,十四歲.下


臺灣女生:我於2005年某月某日自殺未遂,那年我國三,十四歲.下

司令臺與北棟教室


臺灣女生:我於2005年某月某日自殺未遂,那年我國三,十四歲.下


臺灣女生:我於2005年某月某日自殺未遂,那年我國三,十四歲.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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