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年代全民喝藥,珠江三角洲有太陽神,長三角有娃哈哈,而瀋陽飛龍就是東北的代表。1990年姜偉來到飛龍的時候,這是一個註冊資本只有75萬,一共60名工人的小廠,但就是這麼個小廠,因為遇到了姜偉這麼一個經營奇才,才在中國的商業歷史上劃過了一道火花。
飛龍一開始生產飛燕減肥茶,這東西基本就是喝不死人,也沒什麼卵用,後來姜偉的頭腦好,他說不能再幹這個了,我們要進入一個新領域叫做延生護寶液,說白了就是補腎壯陽藥。在東北這個洗浴中心遍地的地方,這個需求那是相當的大。很快就暢銷整個東北,然後1991年,他又帶著廣告,去轟炸人家太陽神和娃哈哈的市場,而且是密集轟炸,當時姜偉打廣告,學的都是解放戰爭中的兵法,那就是在局部戰場集中優勢兵力打殲滅戰,所以他的廣告往往在一段時間和一個地域內,有鋪天蓋地的效果。事實證明,在那個年月,這種戰術是很奏效的。還給消費者營造出一種財大氣粗的錯覺。比如在吉林長春,姜偉一次投入68萬,幾乎包下了所有的長春報紙。而他打上海更有意思,圍而不打,先登廣告,然後就是不發貨。吊足了上海人的胃口。
姜偉是個營銷奇才,但他對於產品也是相當的不重視,不蓋廠房,不添資產,只是堅持,廣告到市場再到效益的營銷循環,他有一句名言,最優秀的人應該去做商人,最優秀的商人應該去做廣告人。1991年飛龍廣告投放120萬,實現利潤400萬,1992年飛龍廣告投放1000萬,利潤6000萬,93年94年投入過億,結果利潤超過2億,一舉成為了保健品行業龍頭老大。而姜偉和他的飛龍,也給這個行業定下了套路,之後的三株口服液,巨人,紅桃k無一都是在模仿姜偉和飛龍的打法。
產品沒有門檻,全都在玩營銷,然後利潤還如此之大,於是就有太多的效仿者加入,95年初一下子冒出2.8萬種保健品,氾濫成災。而且宣傳無所不用其極,什麼都敢吹,基本的意思就是,包治百病,無病還能強身。而且老少皆宜,長命百歲。飛龍前幾年是賺了不少錢,但產品實在是一般所以,沒什麼忠誠用戶,別人一忽悠,就全都跟著別人跑了。這對於飛龍來說,反而是個巨大的問題。
這其中還有個插曲,1994年飛龍準備再香港上市,那時候他卻是賺了2億的利潤,姜偉本以為這次發達了,但到了香港才知道,遠沒想象的那麼樂觀,人家就問他一個問題,你的技術研發投入每年是多少。姜偉咬了咬牙,胡編了一個自己都不信的數字,2000萬!然而,香港人一臉懵逼,你每年2000萬的研發,要撐起未來5年20個億的銷售額,你是猴子請來的逗逼嗎?這問的姜偉無言以對,他內心一定一萬隻草泥馬在狂奔,實際上他根本就一分錢研發投入都沒有。隨後,香港人陸續給他提了2870個問題,他一半多都答不上來,這時候才知道,自己離國際化上市公司有太遠的距離。資本市場他完全不瞭解。結果香港人也不客氣,直接給了四個結論,缺乏長遠規劃,產品不過硬,資產過低,財務風險大。而姜偉也很有個性,竟然在飛龍上市倒計時的時候,給了香港人顏色,爺不幹了,他決定放棄上市。之前的6個月折磨,和已經花費的1800萬,全都不要了。當時他很可能就是意氣用事,兩年後他說出了人生最大遺憾,就是錯失了上市機會。
回去就接著好好做生意,但95年生意並不好做,他為了衝擊15億的銷售計劃,不斷給經銷商壓貨,結果貨款回籠發現萎縮,他去調研才發現,下面的管理簡直一塌糊塗。甚至廣告預算都算不清楚一年多花出去5000萬,還有的地方擅自讓利3成,造成嚴重的衝貨現象,自己跟自己廝殺,惡意競爭。而公司裡都快成了作坊了,有的一家子都在公司任職。於是姜偉決定對企業進行改造,但整頓你偷偷的幹打槍的不要就好,姜偉偏偏公開化,這下搞得消費者還以為產品出了什麼問題,經銷商都不敢進貨了。就這樣糾結了3個月,姜偉認為整改已經大有成效,準備再全面出擊的時候,發現竟然市場已經變了。無論怎麼努力,飛龍都是節節敗退,甚至退出了中國保健品第一集團的行列。
姜偉轉而渠道下沉開始攻擊小城市,但是由於沒有集中的市場,他們的廣告轟炸無法集中火力,於是飛龍的員工不知所措,處處受阻。他們甚至學起了巨人和三株,到農村去刷牆。但效果並不明顯。
面對戰場的節節敗退,姜偉還是錯誤的認為內部管理不行,於是繼續整風,很短的時間解聘了8%的中高層幹部,而這段時間他也閉門讀書,希望能找到解決問題的答案。但他卻學了一堆沒用的經營雞湯,而實際上卻犯了一個巨大的錯誤,他不但沒給大家鼓勁,反而說了一大堆問題,給大傢伙洩了氣。他寫了一篇我的錯誤,意思是效法罪己詔,然後總結自己的20大失誤。但一下子這篇文章炸開了鍋,一下子市場上開始針對瀋陽飛龍進行負面研究,他們簡直成了教科書式的失敗典型。不死都對不起大家的趕腳。於是什麼飛龍破產,姜偉逃跑等等謠言撲面而來。之前姜偉在企業裡還有威信,這個信一發,企業裡也沒人聽他的了。你都犯了20個錯誤了,誰還信你。內憂外患,失去了各方支持,姜偉似乎大難臨頭。
但1年之後的97年,他又活過來了,他投入4000萬,開發了3種新藥,此時他帶著新產品準備再戰江湖,有一款藥叫做熱毒平,姜偉說這是在挑戰3000年的中醫,6天就能消炎,至於配方,他說不能公開。中藥的成分西藥的作用,這讓大家將信將疑。
而98年全世界有一條轟動的消息,那就是美國著名輝瑞公司開發出了偉哥,迅速引起了搶購熱潮。3位研發科學家還獲得了諾貝爾醫學獎,中國各大醫學媒體也紛紛報道。瀋陽飛龍立馬去國家工商總局,申請註冊偉哥字樣商標,還宣佈,飛龍12年前就研究了,比輝瑞早了7年,我們的偉哥馬上就能上市。隨後全國上下開始投放廣告,姜偉憑藉偉哥的東風,讓飛龍起死回生。光偉哥開泰的商標價值就達到7-10億。
善於狡辯的姜偉,給了搶注商標一個說辭,說這是中藥對於輝瑞這樣的西洋藥的一場較量,瞬間把不道德的搶注商標,上升到了中西方文化的比拼上,還調動了民族情緒。說白了就是,中國人連補腎都要靠洋人嗎?所以飛龍看不過去。當時這篇回應後,還頗贏得不少掌聲。
但中國人的學習能力之強,卻讓姜偉大大低估了,既然他能夠搭人家的便車,別人也自然能夠抄襲他。一時之間各種偉哥出現,全國上下陷入了壯陽的浪潮。但此時美國人正在四處活動了,他們做事還是比較規矩的,偉哥早在98年就申報了漢字商標,而且現在在國內剛剛進入臨床試驗階段。此時也正值中國入世談判的關鍵期,所以國際輿論施壓中國監管部門,你這麼搞,有點不太規矩。於是災難終於來了。
國藥監局發文,緊急查處各類偉哥,說輝瑞的偉哥產品正在臨床,至今沒有批准任何產品,所以市場上的所有偉哥全都是假藥。而對於瀋陽飛龍更是窮追猛打,遼寧衛生廳宣佈,飛龍的所謂偉哥開泰,就是原來的延生護寶膠囊的更名,至於什麼跟美國杜克大學華人教授共同開發什麼的,完全是純扯淡。而此時姜偉又出了昏招,竟然準備起訴遼寧衛生廳,索賠1.26億,並邀請了各大律師助陣。這陣勢還真挺唬人,一度遼寧衛生廳都要認慫,準備允許飛龍恢復生產了,但很快,國藥監局出面壓了下來,飛龍訴訟最終被駁回。2000年8月,輝瑞的偉哥終於上市銷售,但官方名字叫做萬艾可,臭大街的偉哥他們也不願意碰了。
而姜偉此時似乎已經無力迴天,只得又拿出了那個熱毒平,宣佈飛龍從現在開始重新起飛。這個藥現在還在賣,瀋陽飛龍現在也還在經營,但毫無疑問他不再是輿論的中心。從此再也沒有起飛。反倒是他的產品依舊屢屢登上食藥監局的黑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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