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青春,我們都在(六)微小說


聽說那通電話後蘇小晨回來找你了,可當他趕到樓頂卻發現事實並不是如我說的那樣時,他生氣了。他再也沒有像以前那樣逢場作戲地抱住你,說愛你。恰恰相反,他大發雷霆地告訴你,他受夠了,再也不想陪你玩這個遊戲了。你上去抓他的手,懇求著他別離開,他卻冷漠地甩開了你。

你看,你就是個瘋子,連蘇小晨這麼純良的少年也被你逼急了。我幾乎可以想象那天他是如何憤憤而厭惡地離開教學樓頂。之後他沒再來上學,據說他父親曾低調地辦理了轉學手續,不知是真是假。

那天起,你也沒再來過學校。你以“身體不適在家養病”為由休學了。你的課桌就那麼一天天地空著,任由它蓋上一層厚厚的灰塵,像是時光絮絮叨叨的夢囈。

溪子,後來我才開始悔恨。我意識到那天不應該那樣對你。因為那天過後,你失去了一個深愛的少年,同時也失去了唯一的朋友,這一定加深了你的痛苦。

是的,我始終相信我是你唯一的朋友,就如你是我唯一的朋友。只不過在你生命中愛情的顏色太過濃烈,導致你忽略了陪在身邊的我。就像大雄總是喜歡著靜香卻忽略了多拉a夢。

聖誕節那天星城降了場大雪,那是2010年的第一場雪。學校破天荒地放假一天,整個校園變得冷冷清清,大概沒人想浪費這美好的一天。

你在那天找上了我。

好些天不見你更瘦了,儘管摸了隔離霜,還是遮不住臉上的憔悴。你上前輕輕抱了下我,你的身體彷彿是由許多單薄的羽毛組成的,一用力就會四處飛散。

那天我們呆在寢室,像以前那樣裹著厚厚的被子聊著天。我們聊了很多很多,直到你突然問我:張嵐,你還生我氣嗎?

其實在我回答“不”的時候我已經猜到接下來要發生的事。但我不再憤怒,我變得非常平靜。我只是將你再次抱住。然後聽著你小心翼翼地懇求:“今天是蘇小晨的生日,他在家開了個派對,陪我一起去好嗎?”

“好。”我把頭枕在你肩上,緩緩閉上了眼,淚水這才被阻絕回去,我若有所思的扯開話題,“他是摩羯座啊,原來。”

其實我想說的是,魔蠍座一生只會真正愛上一個人,可惜那人不是你。

那晚我陪你去了蘇小晨的家,你挑選了一條精緻的水晶吊墜項鍊作為禮物。其實我想告訴你,蘇小晨除了護腕從不佩戴任何首飾。你總是那麼傻,用自己的方式一腔熱血地去愛著別人,殊不知你的愛對別人是負擔。

只是最後那件禮物你還是沒能送出去,當時參加派對的人非常之多。而我也總算看到了傳說中蘇小晨愛得死去活來的家教——艾七喜。挺普通的一個女生,不過笑的時候有種非常親切的感染力,讓人忍不住親近。

那個過程中我跟你一直低調地站在角落,幾乎沒人注意。後來當你躊躇很久決定當面給他禮物時,卻發生了一場意外。陪同艾七喜前來的男人突然跟蘇小晨打起來,接著艾七喜想上前勸阻,那個男人一失手把她推倒在地。也就是那時蘇小晨徹底瘋了,他大吼一聲,像只豹子般衝上去跟對方拼命。

你抓住我的手狠狠緊了下,隨後才緩緩鬆開。然後你一言不發地往屋外走,我喊不應你,只好擔心地跟出去。我們便如此離開了蘇小晨的家,所有人都被那場意外給攪亂了心情,沒有任何人上前來挽留我們。

你的雪地靴踩在馬路上的積雪中顯得很吃力,可你越走越快。我上前喊你,你沒有回應。直到我使出全身力氣拉扯住你,你才停下並跪在了雪地中。接著你開始大聲痛哭,哭得撕心裂肺。你揪住我的衣服喊著:為什麼啊,為什麼會這樣,我到底哪裡做錯了?

我無言以對,只能任由你的哭喊穿透沒有溫度的街頭。

當我感到四肢僵硬時,你才從歇斯底里的狀態恢復過來。你把那個裝著水晶項鍊的禮物盒塞給我,吸了吸哭紅的鼻子,彷彿之前的軟弱不曾發生。你甚至如剛認識我那會一樣輕輕鬆鬆地開起了玩笑,你說:張嵐,聖誕快樂,這個禮物送給你,別嫌棄,湊合著收下吧。

在我考慮著要用怎麼樣的表情面對時,你轉身了。

“別跟來了,張嵐,我要回家了,以後不回學校了,再見。”而我就那麼望著你離去,這讓我想起了小時候看到的一個童話故事,一隻尋找著同伴的孤單小鹿在雪地上行走著。

很多年後,我總會在夢裡夢見你。

你跟小鹿的形象漸漸重疊,然後在茫茫的雪白世界消失。

跨年夜那晚,是我最後一次見到你。

你打來了電話,讓我去趟你家。準確說,並不是你家而是你寄居的舅舅家。電話裡你的聲音孱弱到像一根燈絲。你說:我明年就離開這了,有點捨不得你。我在電話裡爽朗地大笑,我說,沒事,只要你記得我這個朋友,我隨時來找你。

“那就現在吧。”你說。

“大過年不太好吧。”我嘴上這麼回答,其實已經開始思考要如何說服家裡放人。

後來我去見了你,你舅舅一家人在客廳看春晚,而你在房間裡睡著了。我來到你床邊很久後你才醒來。你虛弱地朝我微笑,告訴我這幾天不小心感冒了,讓我別傳染了。我不介意地搖搖頭,像以前在寢室那樣,毫不客氣地擠到你床上。

後來想起,那晚我們說了些什麼我全然忘了。

唯一記得的卻是我最想忘記的。那就是你還是不死性不改地問我:張嵐,你覺得蘇小晨有沒有可能喜歡我,真的一點都沒可能嗎?

我笑著拍拍你冰涼的額頭:“要不我幫你打個電話吧,說不定有可能。”

你看,現在我已經不再責怪你任何了,哪怕知道你是利用我還是心甘情願地幫你。撥通了蘇小晨的手機,他見是我沒有立刻掛掉。那會我站在房間外,我說:“蘇小晨,無論如何,我求你跟她說點什麼吧,這是最後一次了。”

說這句話時我差點就沒忍住哭出聲。

之後我回房把手機給你,出了門。十分鐘後我再進來時你已經掛斷了電話。你依舊躺在枕頭上,這會外面的窗外菸花璀璨,遠方傳來潮汐般的鐘聲,我知道跨年了。溪子,其實我認識你才半年,卻感覺過了一個世紀那麼遙遠。

那晚你不讓我走,我只好陪在你身邊握著你的手,看著你入睡。你有些哀傷地說:“張嵐,怎麼辦?他還是不喜歡我。”

我搖搖頭。

你又說:“可是真的很想讓他記住我。”

我想了想,說:“要不死了吧,死了他就會永遠記住你。”

“恩,好主意呀。”你咯咯地笑,我也跟著笑。我們就那麼一直笑啊笑,像回到剛認識時般純白無暇。也是那一刻,我有點明白什麼叫人生若只如初見了。

我沒想到的時,那天你睡去後便沒再醒來。

在我離開的那十分鐘裡你服下了早已準備好的半瓶安眠藥。我隱約猜到了你會走,只是沒想到這麼快。因此請你一定原諒我,當我意識到你再也醒不來時我沒有及時告訴其他人。我只是把臉埋在你沒有溫度的懷中傷心地哭了,。四告訴你身邊同樣愛文字的朋友哭到我覺得生命像一個碎裂的玻璃杯那樣流乾了所有的水分。

溪子,其實後來我偷偷打聽過你,我詫異地發現,從故事一開始你就沒有騙我,你確實是有嚴重的心臟病,就連醫生都不知道你能還活多久,所以你可以免除軍訓。

這也是為什麼你考上市九中這麼好的高中你家人卻執意反對,為什麼你還是初中生的時候就天天在外面鬼混想要以你的方式報復這個不公平的世界,為什麼你那麼急於好好去愛一場哪怕對方並不愛你。

後來當你的心臟越來越衰竭時,你沒再來上學,也折騰不起了。

並且你選擇了在跨年夜那晚提前結束自己的生命,你在遺書裡隻字不提自己的心臟病,滿滿的都是你對蘇小晨的愛。你想用這樣的方式讓對方自責並永遠記住你!正如我那句不經意的玩笑話:死了吧,死了才會被永遠記住。

你真自私,但我無法反駁。如果我們不自私,這個世上又何來的愛。

溪子,你的葬禮我沒有去參加,因為我不敢。

諷刺的是,兩個月後,也就是2011年的春天我卻參加了蘇小晨的葬禮。是的,他也死了,聽說是死於一場人為的火災。具體發生了什麼我不得而知。總之你愛的那個少年就那麼消失了,然而跟你比起來,他的死相慘太多了,據說渾身被燒焦了。

他好看的皮囊不見了,那麼當你們在另一個世界相遇時你還會一如既往地愛著他嗎。每次想到這我居然會莫名地傻笑,然後笑著笑著眼睛就酸澀了。

蘇小晨葬禮那天,人不是很多,我躲得遠遠的。直到大家都離去時我看到那個叫艾七喜的女人還站在原地哭了很久。但我沒有打攪她,待到她也離開後我才過去。我把你送給我的那隻水晶項鍊拿出來,埋在了他墓碑的旁邊。

我想,不是我的終歸不能要,還是讓它物歸原主吧。

歸還項鍊後我就那麼看著墓碑上少年乾淨的笑容,久久地出了神。我開始幻想著他是如何愛著那個叫艾七喜的女孩卻被不對方愛,最後同樣只能以死的方式退出這場角逐,且讓對方永遠銘記。也是那一瞬間我發覺其實大家都一樣。

我,你,還有蘇小晨。

我們都是活得不夠幸運的人,我們是那個默默付出的哆啦a夢。但我們也是愚蠢的大雄,總是忽略陪伴在身邊的多拉a夢,永遠憧憬著那長不大也無法嫁給自己的靜香。不知不覺,便蹉跎了時光。

而幸運的是,你們選擇了永遠地休息,我卻還得帶著你們的那份繼續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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