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成為《烏合之眾》的“烏合之眾”

當今能夠顛覆我三觀的書已經很少,而這本一百二十多年前的名著差點兒做到了。

對我——甚至大部分的中國人來說,“人民”、“群眾”等代表大眾的詞語往往是合用的,絕大多數人們不會像語言學家那樣詳細區分其差別,它們隱含的往往是“強大”、“積極”、“正確”等正面的含義。國人一直以來的思想教育是:歷史是人民群眾創造的,社會的發展是人民群眾推動的,只有依靠人民群眾才能取得勝利......也許正是書中和實際教育的強烈反差,才會使這本書現在如此受追捧。

勒龐像是一個用溫和的語調講著冰冷甚至殘酷語言的機器人,來洞察人類的群體性。書中所說的群眾並非單獨個體的集合,而是因某事件而聚合個體的群眾,身處“群眾”中的個體,會消失自己的個性,進而形成一種非理性無意識的“群眾心理”,具體表現是:衝動、易變、急躁、輕信、偏執、專橫、保守。書中常見的這些負面關鍵詞,以及相關學術闡釋,絕對是給我帶來毀三觀般的觸動。

“人們一旦結為一體,就獲得了特有的心理特徵,就像細胞構成生命體一樣。”

“暗示對群眾裡的每個人都起作用,又因為人們的相互作用而得到加強。”

“群眾的情緒誇張,容易膨脹,一旦表現出來,任何情緒都能通過暗示和傳染過程而迅速傳播。”

我們確實也能感覺到,身處一個集體當中,總有一種隱隱約約、說不清道不明的“氣場”或“氛圍”。勒龐通過以法國拿破崙和大革命時期的歷史中總結經驗,並結合其他歐洲史學家、思想家和心理家等諸家學說,提出自己的“群眾無意識”理念,無疑是心理學的一個里程碑,其中的很多內容,即便對當下的社會心理研究和群體事件的分析,都是有學術意義的。綜合1895年——成書時那個時代的生產力、科技水平和人們普遍受教育水平,我認為勒龐的理論在當時是基本正確的,有前瞻性的。但與此同時,在此書中勒龐對“群眾”的研究結論,更多是諸如此類的“危言聳聽”:

“群眾裡積累的只有愚蠢,而不是天生的智慧。”

“群眾不能正確推理,不能展現絲毫的批判精神。”

“群眾信念的特徵有:盲目服從、從強烈的褊狹、狂熱宣傳的需求,所有這些特徵都寓於宗教情感中。”

在勒龐看來:群眾就是一群無意識的任人擺佈的愚民。我雖不是專業從事心理學工作的,但從基本的生物學認識中,也知道人類本來就是群居動物,在漫長的進化史中一點點進化為現代人類,又經過不斷地協同合作發展到如今的文明社會。勒龐的很多關於“群眾”觀點的偏激論證闡述,其實是以前民眾受教育低下和信息不對稱而導致的,“烏合之眾”確實很容易受驅使被煽動,而如今信息時代和普遍教育程度的提高,於百餘年前已經有了天壤之別。如今知名科技或商業品牌背後,都會有一個強大的團隊,另外面對一些課題挑戰,更需要團隊的合作來攻堅克難。如果真如勒龐上述所言,那現在人類應該還生活在樹上或者已被大自然所淘汰。

在讀此書前,被輿論的烘托使我對這本書,對勒龐是盲目仰視的。然而真正讀過此書,進而對勒龐其人略加了解之後,才發現他如同此書一樣充滿爭議,勒龐更像是個“學術妄人”——其研究成果固然有重要意義,但觀點過於極端偏激,現摘取一二:

對歷史:

“歷史著作應該被視為純想象的產物。寫這樣的書絕對是浪費時間。”

對宗教:

“群眾信念的特徵有:盲目服從、從強烈的褊狹、狂熱宣傳的需求,所有這些特徵都寓於宗教情感中。”

對“群眾領袖”:

“群眾的情感有誇張的傾向,唯有極端的情緒才能打動他們。”

“希望鼓動群眾的演說家必然濫用強硬的語言,主觀武斷。”

“病態緊張、容易激動、半瘋半癲、近乎瘋狂的人特別容易成為群眾領袖的候選對象。”

“為了讓群眾懷有敬畏之心,就必須與群眾拉開距離。”

“誇誇其談、信口雌黃,總是對領袖有利的”

......

書中充斥瞭如此極端和偏激的思想。不知這僅僅是勒龐對自我研究結論的自信,還是身為一個“妄人”的盲目自大。如果對號入座的話,狂熱民族主義、邪教和極端獨裁者完全符合了他的說法。當然,這無疑也成了這本書的一大賣點,適應了很多人的獵奇和對現實不滿的陰暗心理。在此書《譯後記》中譯者對用“烏合之眾”這個略帶貶義的詞語作為書名,心中尚有糾結。我想,如果勒龐會中文的話,他會覺得“烏合之眾”這個詞絕對說到了他的心坎兒上!無疑比直譯“群眾心理學研究”更準確,也更吸引眼球。尤其要說明一點,北大版在正文後附錄了1960年美國學者羅伯特.默頓的《的諸多矛盾》一文,在我看來這篇長文比較客觀的評價了這本書,讓讀者從多角度,更寬更深的認識理解《烏合之眾》和勒龐。

其實從歷史的眼光看,《烏合之眾》作為心理學名著的地位是肯定的,但如今有太多不切實際的追捧,甚至分析當今社會問題以引用勒龐的極端觀點為傲。用當今的角度評論古人是可笑的,然而用極端、過時的觀點來評論當今也大為謬誤,重新發現經典著作是好事,但“盡信書不如無書”,所以切莫做了《烏合之眾》的“烏合之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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