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期中,黃岡男孩的現實版“人在冏途”

這是一個非常真實的故事。

這原是一趟再平凡不過的美好旅途,在外打拼一年的湖北省黃岡市羅田縣某鎮的男孩朱江(化名),選擇在春節前去南昌與女朋友小艾(化名)相聚。

可是,一場突如其來的新冠肺炎疫情攪亂了一切,朱江絕對想不到,他用了4個多小時到南昌見到了女朋友小艾,卻要花四十多天才回到自己的家。

疫期中,黃岡男孩的現實版“人在冏途”

01

朱江的女朋友小艾,家在南昌,兩人已經談了兩年了,感情很好。今年春節,他倆商量著讓朱海去南昌過春節。

1月22日中午火車到南昌站,小艾早已等在車站,戀人相見格外甜蜜,他們相擁著走出車站,坐上公交車去女朋友家所在的南昌市高新區某鎮。

“毛腳女婿”(方言,未婚夫)跨省跨縣到了家門口,小艾的父母並不知道,小艾他們似乎也不想戀情過早讓父母知道。

朱江在小艾所在的鎮裡,住進一家賓館,那時他對疫情一無所知,他沒有戴口罩,周圍的人也大多沒帶口罩,大家都在正常的生活,此時的湖北人和其它人一樣,是這個城市的匆匆過客,不會有人在意。所以,他住進去很順利,也沒人盤問。

女朋友每天上午從家裡出來陪他,晚上九點鐘按時回家。就這樣,他們在酒店度過了兩天半幸福的時光。

1月24日,小艾照常在房間裡陪朱江玩,晚上八點多鐘,他們住的酒店房門被敲響,一對小情侶嚇了一跳,這特麼大年三十的還有人查房?朱江一臉緊張地開門,進來的是兩位全副武裝的“白衣戰士”,他們拿著一把測溫槍抵到朱江額頭上,“嘀”的一聲,顯示體溫37.4度,又抵在小艾額頭上“嘀”的一聲,顯示體溫正常。

兩個江西老表很客氣,自稱是當地防疫人員,說是新冠肺炎疫期,要嚴控嚴防,請發熱的朱江立即去當地醫院檢查檢查。朱海和小艾頓時懵逼了,但又不得不承認眼前的事實,在女朋友的安撫下,朱江乖乖地配合工作人員去了醫院,而小艾不得不回家。

在醫院,醫生們給他檢測體溫、抽血化驗、CT胸片,一晚上忙下來,所有檢測結果正常。送他來的兩個防疫人員告訴他:你的身份證信息我們已經採集了,你經過的所有地方都有記錄,這話就是說,“你別想溜了”。然後讓朱江自己回酒店休息,明天早晨再通知集中隔離,說完後,他們又匆匆去執行另外的任務,不管他了。

朱海走出醫院,看到空空蕩蕩的大街上既沒有車,也沒有人。他只好邁開兩條腿,走了十多公里,回到酒店時,已是凌晨四點多鐘,他跨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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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第二天,也就是正月初一,防疫人員將他帶到一家酒店,酒店門口,站著兩個警察,朱海感覺到,這不僅僅是針對他一個人,而是對外來疑似人員實施嚴格的隔離措施,就放下心來搬進去。酒店六層樓,裡面住的大多都是湖北人。大家見面相視一笑,似乎感嘆“九頭鳥”也有插翅難飛的時候。

酒店條件很好,工作人員非常好,不僅態度溫和,而且讓這些湖北人免費吃住。朱江說,早餐九點,中餐十二點,晚餐五點,由工作人員將飯菜準時送到房間,而且有葷有素,管飽,還發口罩。雖然說有些孤獨,但每天和女朋友聊聊天,刷刷劇倒也輕鬆。

在這個酒店裡,他住了十四天,隔離時間一到,南昌市西湖區的防疫人員又將他送到醫院檢測,檢測結果正常。於是,防疫部門給他發了一張隔離期滿、身體健康的證明,讓他離開隔離酒店。

朱江當時的心情,猶如“開籠放雀”般地興奮。他心想,反正女朋友家那邊也是封村封路,宅在家裡出不來,幸好己經見過面,現在可以回自己家了。

他揹著簡單的行李,來到南昌火車站,看到車站到處貼著禁運、禁行公告,他去長途汽車站,結果與火車站相同。兜兜轉轉又回到火車站,想碰碰運氣,還是沒有一列火車是開往武漢、或者經過湖北的。

朱江無奈,沿著南昌火車站周邊找賓館住,他找過二十多家賓館、酒店,竟然沒有一家敢收留他。有的酒店很客氣地說客滿了,有的乾脆說湖北人不敢留宿。他很頹喪、很洩氣、很失望。又累,又渴,又餓,想起在家的好處,想起父母將飯菜到手上的溫馨,不禁一陣心酸襲來,堂堂七尺男兒,竟然在一座大城市找不到立錐之地,眼眶有點溼潤。

忽然,他心裡一亮,不是有句經典的話有困難找警察嗎?於是,他走到南昌火車站派出所,警察們聽了他的的介紹,又看了他的健康證明,熱情地幫他聯繫到一家便捷酒店。朱海說,從沒見過像南昌車站派出所這麼好態度的民警,他們非常謙和、主動,讓他心裡感到春天般的溫暖。他帶著派出所開具的介紹信和相關證明,來到這家酒店,150元一天,包早餐。酒店條件不錯,價錢也很公道,老闆也厚道沒有趁機哄抬價格。他無法出門,吃喝都在酒店,在這裡一共住了十七天。

一晃就是個把月,滯留在外地的朱江,每天關注著家鄉的疫情,心情隨著疫情的走向起伏變化,承受著比當地人更多的恐懼和孤獨、更多的壓力,身上的錢也所剩無幾,他決定要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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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朱江在火車站轉了一天,還是沒有辦法,只得承認現實,他走到一處地下通道,坐在牆壁旁邊,靠著揹包,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覺。

再次醒來已是早晨,旁邊坐著一對小情侶在嘀嘀咕咕的說話,聽口音象是湖北的,朱江和他們打招呼,男孩看了他一眼便轉過頭,姑娘倒是衝他笑笑,說是武漢的來這邊旅遊,錢用完了,也回不去了。同是天涯淪落人,何況是家鄉人?朱江大方地給分給他們兩個麵包和兩瓶水,還給了一百塊錢,甚至邀請他們一路同行,女孩擺頭拒絕,那個男孩從始至終都沒有表示過感謝,話也沒說一句,讓朱江很鬱悶。

朱江打聽到南昌有火車到合肥,他想,安徽跟湖北毗連,走合肥回湖北是個不錯的選擇。趕緊買了去合肥的車票。幾經輾轉,幾個小時後到達合肥。

隨著新冠肺炎疫情的迅速傳播,似乎所有人都排斥嫌棄湖北人,在合肥同樣不接納湖北人住酒店,更買不到回湖北的車票,幾乎所有開往湖北的通道都關閉了。更要命的是,街上沒有商店、餐館開門,買不到吃的,朱只得忍飢挨餓。

朱江坐在售票大廳的水泥地上,他反覆問自己,下一步該怎麼辦,難道就一直在這個陌生的火車站待下去?接下來可能成為一個乞丐怎麼辦?等著湖北解封后家人來接自己?還是聽小艾的勸回到南昌?幾經掙扎,朱江決定還是要回家,他的家鄉與安徽省金寨縣搭界,想辦法到先到金寨,是目前唯一可行的辦法。

萬幸有綠色健康證明,安徽省內基本可以通行,朱江坐上長途汽車,順利地來到了金寨縣。

金寨縣也是層層的卡點,防疫人員將他攔下,測量體溫後是正常的,但他們說,你不能留在金寨,必須迅速離開。

朱江無處可去也不甘心,這裡離家只有200多公里啊,再往前就是湖北的地界,說不定能回家呢?

他走到金寨的高速路口,這裡管理更加嚴密,幾個穿制服和戴紅袖章的人攔在那裡,他們眼神裡帶著審視,語氣嚴厲地問朱江:“你是哪裡的?來這裡做什麼?”

朱江趕緊用蹩腳的普通話回答了他們:“我是湖北羅田的,我想要回家。”

可能是他口音讓他們警覺,有個胖子立刻走攏兩步,大聲問:“你湖北跑出來的?是不是發熱病人?”

朱江趕緊掏出所有證明,仔細說了這一路的經歷。他說,我是1月22號從羅田出來的,當時我們縣沒有一例新冠肺炎病例,我也不知道武漢會封城,也不知道疫情會進一步惡化,現在到處封路封城,我已在外面漂了一個多月,我想回家。我沒有攜帶著病毒,我也沒吃過野生動物,我甚至不知道華南市場在哪裡,我的家在大別山的那一邊,與你們只隔座山,從這裡過去只有200多公里,我要回家……

胖子聽了這些話,愣了一下,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拿出電話,稍微走遠一點,和什麼人說了一分鐘左右的時間,朱江沒聽到他們對話的具體內容,但胖子回來之後,告訴他找了輛臺車,只要給600元車費可以送他離開這裡。

朱江一聽這話,整個人都軟下來,長長出了口氣,面向他們鞠了一躬,趕緊爬上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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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卡口的人將朱江送到湖北麻城市木子店服務區,說什麼再也不肯往前送了。他說如果再往前走,被湖北關卡留下,他也得隔離十四天,划不來。朱海很理解他,也很感激他,就下車了。

湖北是新冠肺炎病毒主疫區,管控比其它地方更加嚴格,朱江接下來的路程更加艱難。

朱江到木子店服務區,已是下午兩點多鐘,高速上見不到有一輛來往的車輛通過,怎麼辦啊?家裡人出不了村,他給村鎮幹部打電話反映情況,鎮村幹部非常焦急,村民在外受苦,他們心裡也不好受。

鎮裡想派車去木子店服務區接他回來,可是木子店服務區和沿途卡點,不屬同一行政區域管轄,鎮裡幹部聯繫了一個下午沒有結果,這些卡點異口同聲地說,不敢放朱海過關,除非有麻城市防控指揮部通行證。

這自然不是一時半會的事,朱海如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他看到報務區圍網有一處豁口,作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走!走回家去!

他從口子中鑽出來,跳進麥田,往山崗上跑,回頭遠遠望去,一路上關卡林立,他不敢走鄉道、縣道,更不敢走國道,怕被抓住,又是一個14天的隔離。只得在山路上踽踽獨行,當天他只吃過一碗泡麵,餓得渾身無力,腿更像是綁了沙包,每抬一步都異常艱難,幾次癱軟在地上他都堅持站起來,他想如果倒了,別說回家,就算死在荒郊野外都不一定有人發現。

夜色暗下來,四周除了風,異常安靜,遠處的垸落裡有星星燈火,連狗都不叫一聲,家還在漆黑的遠方,既不知相距多遠,也看不清在何處,只能憑著感覺往前走,朱江打開手機,跟著李宗盛哼唱《漂洋過海來看你》為自己壯膽:

為你我用了半年的積蓄

飄洋過海的來看你

為了這次相聚

我連見面時的呼吸都曾反覆練習

言語從來沒能將我的情誼

表達千萬分之一

為了這個遺憾……

為了你的承諾

我在最絕望的時候都忍著不哭泣

陌生的城市啊聽著一直流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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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捱到晚上八點鐘,他看到有一個村莊,鼓起勇氣,走到一戶人家門口敲門,這家人先是問了一下情況,然後,一個阿姨打開門,她盯著篷頭垢面,滿臉憔悴的朱江看了很久,趕忙讓他坐下,拿來開水、蘋果和餅乾給他吃,並立即報告給村支部書記。

村支書過來後,很為難地說,他不敢收留他,不是他不願意,是上面有紀律,村裡的群眾也不同意。這段時間一見到有外人來,全村人高度緊張,一旦有什麼事,他負不起責,不過他可以開出村的證明。朱江這才知道,這裡是麻城市張家畈鎮的地界,離家還有四五十里地。

朱江簡直絕望了,這時來了個開農家樂的小哥,小哥姓李,為人最是俠義豪爽,他聽了朱海的路途遭遇經過,又看了朱海的所有證件,包括健康證明和隔離證明,頓生憐憫之心,他和支書商量了一會兒,對朱海說:我們現在送你出村,你騎我的摩托走,到蔡店河的卡口找田書記,摩托車就交給他,他會送你出麻城界,你叫家裡在蔡店河大橋羅田那邊橋橋頭等你。

之後的路程朱江輕車快馬,順利過了幾個卡點,田書記將他送到蔡店河大橋頭。

朱江下了摩托車,雙腳踏了地面,開始是像平時一樣走著,隨後步伐越來越快,步子越來越大,很快就小跑起來,最後一路狂奔過橋,一頭撲進等在橋頭的村鎮幹部懷裡,號淘大哭。

不過到了家門口,朱江還是沒能回自已家,沒有見到父母,按規定,他被連夜送到縣城酒店隔離14天。

回家的路太不容易,從南昌第一個十四天隔離算起,到第二個酒店十七天,再又加上回羅田十四天,朱江總共要隔離四十五天。但不管怎樣,他還是靠自己的努力回家了。

疫期中,黃岡男孩的現實版“人在冏途”

“愛的路千萬裡,我們要走過去”,黃岡男孩朱江在疫期為愛情上演了真實版的“人在冏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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