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易:由始至終,終了又始

事物運動,由始到終,終了又始,循環往復,變又不變,這就叫“無平不陂,無往不復”(《泰卦》九三爻辭)。“復”的意思就是事物無論怎樣發展變化,最終還是要回到初始之位,可見,“復”就是變中有常的天道運行規律。


古人認為世間萬物都在變,唯有天道規律本身是不變的,這天道規律永恆不變的最髙表現就是天上地下,陽尊陰卑。《繫辭》開篇就是:“天尊地卑,乾坤定矣。”事物變化必須遵循天道運行的規律,體現尊卑長幼的秩序。這種常變規律也是《周易》成卦的根本原則。


是以立天之道曰陰與陽,立地之道曰柔與剛,立人之道曰仁與義,兼三才而兩之,故《易》六畫而成卦。分陰分陽,迭用柔剛,故《易》六位而成章。(《周易•說卦傳》)


周易:由始至終,終了又始


《周易》每卦六爻,代表三才之道,三才之道又各有陰陽、柔剛、仁義之分,故曰“兼三才而兩之”,“六畫而成卦”。六畫就位次而言,可“分陰分陽”,即以初、二之位為地之陽、陰,三、四之位為人之陽、陰,五、六之位為天之陽、陰。


陰陽之位,對立統一,反映了道的恆常不變的模式;就爻變而言,六畫又“迭用柔剛”,即六爻與六位迭用,或剛或柔,運動不息,變化不止,所謂“爻者,言乎變者也”,它體現了道的運行變動狀態。六位的陰陽與六爻的柔剛,也即道之常變,彼此交錯,互相迭用,構成了易卦的根本組成規律。


中國古代文論受《周易》變與不變思想的影響,形成了獨特的文學通變觀。劉勰在《文心雕龍》中專設《通變》篇,探討文學的會通與適變問題。《文心雕龍•通變》贊曰:“文律運周,日新其業。變則堪久,通則不乏。趨時必果,乘機無怯。望今制奇,參古定法。”


周易:由始至終,終了又始


皎然在《詩式》中談“復古通變體”曰:“作者須知復變之道。反古曰復,不滯曰變。若惟復不變,則陷於相似之格,其狀如駑驥同廄,非造父不能辨。能知復變之手,亦詩人之造父也。”


關於“復變”的程度,皎然說:“復忌太過,詩人呼為裔肓之疾”;“變若造微,不忌太過。苟不失正,亦何咎哉!”這種復古而能“通於變”的思想,體現了文學發展的辯正規律。


“易者變易也”,陽之極則變陰,陰之極則變陽,陰陽互變,肯定與否定互相轉化,包含著豐富的素樸的辯證思想。《周易》素樸的辯證法,在《易傳》中得到充分的展示。


《繫辭》對於《易經》的辯證因素方面作了一定的發揮,使辯證因素更加突現出來:“剛柔相推而生變化”;“一闔一闢謂之變,往來不窮謂之通”;“化而裁之存乎變,推而行之存乎通”;“剛柔相推,變在其中矣”。這些都是在言變化。


清代葉燮借用《周易》對待而生變化的哲學思想,闡述文學創作的發展變化問題。他在《原詩》中說:“陳熟、生新,二者於義為對待。對待之義,自太極生兩儀以後,無事無物不然:日月、寒暑、晝夜,以及人事之萬有——生死、貴賤、貧富、髙卑、上下、長短、遠近、新舊、大小、香臭、深淺、明暗,種種兩端,不可枚舉。”


《周易》由陰陽兩爻構成八經卦,再由八經卦重複為六十四別卦,形成一個層次井然、不斷生展的對待範疇體系,這表明《周易》已經形成了相當成熟的對待思想。


葉燮借用這一思想來講變化:太極生兩儀,即太極生出相互對待的陰陽二氣,陰陽二氣又是太極神妙變化的內在根據。具體而言,陰陽二氣指詩歌創作中的主體和客體,主、客體都具有神妙變化的屬性,主、客合一便能產生“冥漠恍惚之境”——“神境”。


因此,詩歌發展也就相應地表現為“變”。葉燮《原詩》中的“變”包括三個既各自獨立、又互相聯繫的內涵:(1)變是詩歌發展的必然規律;(2)變(踵事增華)是詩歌發展的總體趨勢;(3)變是詩歌發展的內在動力。


周易:由始至終,終了又始


首先,葉燮認為:“自有天地以來,古今世運氣數,遞變遷以相禪。……此理也,亦勢也。無事無物不然,寧獨詩之一道,膠固而不變乎?”就是說變是詩歌發展的必然規律,這種思想的源頭在《周易》。


《周易》認為變是宇宙的必然規律,無事無物不然。《坤•文言》曰:“天地變化,草木蕃。”《賁•彖》曰:“觀乎天文以察時變,觀乎人文以化成天下。”《繫辭》亦曰:“在天成象,在地成形,變化見矣。”


“廣大配天地,變通配四時。”以《易》之觀點看,空間在變,時間也在變,飛潛動植、人文事功無不在變。變具有普遍性和必然性,這一哲學思想深刻地影響了中國古代文論。


朱自清曾指出:“‘新變’的‘變’倒似乎有意無意間在應用著這種哲學(《易》的“變”的哲學)。我們可以說梁、陳以至隋、唐之際,文論開始採用了這種‘變,的哲學。”葉燮《原詩》正是繼承了《周易》有關“變”的普遍性的哲學思想,用以說明詩歌發展變化的必然性。


周易:由始至終,終了又始


其次,葉燮認為詩歌發展是在盛衰更迭中不斷進化的過程。《原詩》曰:“詩之為道,未有一日不相續相禪而或息者也。但就一時而論,有盛必有衰;綜千古而論,則盛而必至於衰,又必自衰而復盛。”又曰:“大凡物之踵事增華,以漸而進,以至於極。”


《原詩》這兩方面的思想都與《周易》哲學有聯繫。《周易》認為事物的發展往往表現為泰極而否、否極泰來、盛極而衰、衰極而盛的反覆之道,呈現出週期性、循環式的發展。《繫辭》曰,“剛柔相推而生變化”,“變化者進退之象也”,“一闔一闢謂之變”。


這些命題既闡述了變化的內在動力,又描述了變化的發展過程——剛柔、進退、闔闢的交替更迭。這種形式的循環中包含著內容上的進化,《繫辭》曰:“富有之謂大業,日新之謂盛德,生生之謂易。”“變通者,趨時者也。”變化表現為日新之業,趨時之變,這就包含了進化的內涵。


第三,葉燮認為詩歌發展由衰至盛的動力在於變。他說:“惟正有漸衰,故變能啟盛。”這一思想也是繼承了《周易》哲學中的有關思想。《恆•彖》曰:“日月得天而能久照,四時變化而能久成。”


《繫辭》曰:“窮則變,變則通,通則久。”通過革故鼎新、救窮治衰達到宇宙恆久之道,這一思想成為歷代詩文革新運動的基石,也影響了葉燮的詩學理論,他提出了“正(盛)—衰—盛”的詩歌發展模式,以變作為詩歌發展救窮治衰、由偏返正、由衰復盛的內在動力。


易道為文學提供的三大哲學基礎,並不是完全孤立地對文學理論起著指導作用,它們之間存在內在邏輯的聯繫。“天人合一”的宇宙模式為文學思維方式提供了範型,它是自然本身運動變化所表現出來的規律,為文學所借鑑和蓽仿。


周易:由始至終,終了又始


陰陽互動的易道精神,是“天人合一”的宇宙模式的構成方式,從而將已有的文學本體論的探尋,延伸到本體構成論的研究,陰陽二氣在文學中由最初的氣勢,轉化為氣質、才性,最後表現為創作者主體風格,它是一直處於運動變化狀態。


通變致久,顯示出宇宙模式的生生活力,《周易》哲學的通變致久的發展論,為文學的發展提供了一條必然的規律,是文學發展的內在動力。三者之間互動、引發,構成文學理論的重要哲學基礎,在變動創新中昭顯永久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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