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給留學生父母包機,送去孩子的住地照顧孩子,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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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情在海外國家的迅速爆發,猝不及防中,數以百萬計的留學生群體成為夾心層。

一個月前還在籌集口罩援助國內、提醒父母不要亂跑的他們,角色瞬間對調。走在異鄉路上,路人的眼神也覺得開始變樣,黃皮膚成了原罪,戴口罩用圍巾擋住下半邊臉成為留學生的出街必備技巧。每日激增的疫情趨勢更是讓他們提心吊膽,如果要留下來,未來幾個月可能都要小心翼翼到神經衰弱。

但回國的選擇也開始變得棘手,連日來的機票價格跳漲,又伴隨著大量航班的臨時取消,讓回國之路顯得曲折又漫長。即便登上航班,一路上的吃喝、休息都成問題,還要做好不幸與病例同機的準備。更令他們擔憂的是,回國潮可能引發的疫情境外輸入風險,疊加上個別回國人士的出格行為而引起的敏感情緒,讓回國之路遠不是買一張機票那樣簡單。

去留之間,一位在英國伯明翰大學讀書的留學生感慨道,“其實我們不想回國連累人,連累已經穩住的疫情大局,但在這裡又好害怕,危機時候還是陪在家人身邊更安心。“

騰訊新聞《潛望》對話包括英國、意大利、澳大利亞等多國留學生及家長群體,記錄下他們的恐慌、彷徨,以及堅強。

兩萬未成年留學生在英 家長疾呼:我的孩子才13歲

送孩子去英國讀小學、讀初中、學馬術,練就一口純正的倫敦腔,成為中國近年來不少中產家庭的教育新選擇,留學生低齡化人群不斷增加。

但面對新冠肺炎疫情全球蔓延,當意大利封鎖、美國宣佈國家進入緊急狀態時,英國制定出的防疫政策因帶有明顯的“達爾文式”印記而飽受爭議,低齡學生面對疫情呈現出比成年留學生更多的手足無措。

根據中國駐英大使館提供的數據,目前在英國總數22萬的留學生中,未成年人多達2萬人。如何讓還沒有太多自理能力的低齡留學生安全度過公共危機?

留在英國顯得危險重重,一位13歲留學生母親時欣對騰訊新聞《潛望》講述,英國目前針對未成年留學生的監護體系,主要應對常態下的個人問題,面對突發公共事件,鏈條面臨崩潰。

具體來看,英國低齡留學生日常依靠寄宿學校和監護人(或者商業監護公司)照顧,學期中住在學校宿舍,假期一般是回國或者住在監護人家或者寄宿家庭家。而寄宿家庭需要提前預定,並且大部分是英國退休老年人經營維持,他們本身也是易感人群,目前已經有很多寄宿家庭明確拒絕接受中國學生。

回國成為大多數家長的選擇。但大量需求使國際航班一票難求,一位13歲留學生母親時欣對騰訊新聞《潛望》講述,很多家長花了幾萬甚至幾十萬都買不到一張回家的票,而且多國對中國取消過境,造成連轉機都無法實現。已經買到票的孩子也面臨高度不確定性,國航等航空公司突然取消航班,原本一線希望也已經落空。還有小於 11 歲的孩子,有航空公司取消了無人陪伴服務,買到機票也無法登機。

即便是買到商業航班的機票,小留學生的回國之路看上去也不輕鬆。家長們在時欣組建的群中接龍,講述自己孩子遇到的問題:有需要轉機且無人陪伴的,有中轉香港但因新政無法入境的,還有沒有任何防護用品,登機可能意味著更大風險暴露。

時欣聯合上百位家長聯名上書駐英大使館,申請組織包機將這些未成年的留學生送回國內。作為家長,其願意支付相應費用,也完全願意服從中國政府的防疫措施,讓孩子回國後居家或者集中隔離。

3月17日晚間,時欣收到了大使館的回覆,2萬人的包機需求使館目前無法應對,建議繼續其尋求商業航班。但使館同時向民航局進行反映,轉交了家長們對於恢復部分航班的意見。

當晚,就有家長欣喜發現,國航已經開始恢復小部分航班,但因為家在成都,因此需要在落地配合防疫政策後再轉機,全程需要20個小時。

“為了安全不讓吃東西,要撐20個小時,娃太累了。”她又發了一個大哭的表情。

另一位媽媽安慰她,總能到家就好。“是啊,孩子還得到了歷練,也是好事!”又一位接茬打氣。

遭受侮辱和歧視 澳洲留學生阿雅的坎坷回國路

3月14日晚間。在歷經20多個小時的長途顛簸後,澳洲留學生阿雅回到了久違的銀川。

一切要追溯到兩週前。當她和朋友進入澳洲當地一家藥店,藥店保安意外對她們進行了行為侮辱,“他對著我們捂住嘴刻意的咳嗽,很刻意。我們沒有搭理他。”

讓阿雅沒想到的是,這只是一個開始。不久後,當她去家附近另一家藥店找口罩時,兩個十歲上下的孩子竟然在電梯裡吼她,中國人滾出去。

“當時我很震驚,問他們為什麼這麼說,緊接著,他們就從自行車頭盔裡拿出了一個東西,砸到了我膝蓋上”。

這如同最後一根稻草壓倒了阿雅。在過去的一個多月裡,由於擔心身在國內的父母,留學在外的她已經頗為焦慮;如今,疫情來勢洶洶,醫療問題之外,對中國人的歧視又帶來了新的人身安全問題。

她徹底坐不住了。

“這裡不安全”,阿雅說,在澳洲當地,除了亞裔,幾乎沒有人戴口罩------況且,也確實很難買到口罩。“藥店沒有,醫院有但也壓著不讓用,除了傳染病科,沒有醫生和護士戴口罩”。

“他們說,這是為了避免群眾恐慌”。阿雅很無奈。必須儘快歸國。國內顯著的向好趨勢,與國外形成了鮮明對比,回國成了阿雅此時最強烈的念頭。然而,學校堅決不停課的態度,成了落實這個想法必須邁過的第一大關。

阿雅所在的昆士蘭州當時並不算疫情嚴重地區。3月初,整個澳洲也不過100例,昆士蘭的確診病例更是屈指可數。沒有學校認為,新冠肺炎可以成為停課的理由。

錯誤的認知主導了他們的決策。“我跟學校老師談到疫情,他告訴我,戴口罩沒什麼用,邊說著,他拿起消毒液,打在手上,迅速搓著。”無法理解飛沫傳染,自然不會明白停課的重要性。

毫不意外,在諮詢學校的國際學生管理中心後,阿雅得到了相同的答案。幸運的是,在聽到阿雅所遭遇的被歧視經歷後,學校的工作人員建議她去看看校園心理醫生。

這也成了一切的轉機。

“心理醫生給我的建議,說我可以適當休息一個學期,下個學期再回來上學”,阿雅說,這個建議直接帶來的後果是,阿雅可以憑藉心理醫生開出的建議文件,不用休學,就能休息一個學期。

而休學是澳洲留學生不到萬不得已不願意採取的手段。雖然申請休學容易,但保學生簽證難;就算簽證能保住,再回澳洲讀書,無論學生簽證到期與否,也得重新申請COE(澳大利亞電子錄取確認書)。

“即便如此,我認識的90%澳洲留學生,也申請了休學。”阿雅告訴我們,沒學上還好,沒命上學才是個問題,這個選擇題對於中國人而言,幾乎沒有任何選擇難度。

而幸運的阿雅雖然避開了繁瑣的休學程序,畢業時間也無奈從今年年中推到了明年。

3月11日,辦完學校的手續後,阿雅順利訂到了票。從布里斯班到臺北,臺北到上海,上海再到銀川,共計一萬六千人民幣。阿雅苦笑說,不貴。

問題早已不是錢多少的問題,而是能不能回來。“我們隨時面臨著航班被取消的風險,不少朋友明明已經買了機票,但是第二天航班就被取消掉了,因為澳洲現在已經砍掉了90%的航線”。

很多航班已經超售。在此之前,一些國內航司已經停了部分澳洲航線。這使得這趟歸國旅程,變得前所未有的艱難。

阿雅因為歸國時間相對較早,幸運避開了歸國高峰。但真正的考驗,才剛剛開始。

3月13日晚上8點,阿雅來到布里斯班機場。和預想中一樣,機場沒有任何防疫措施------既沒有任何體溫檢測,除了中國留學生,也沒有人戴口罩。

全身防護的阿雅如同一個異類,站在既熟悉又陌生的機場中。

一切似乎順利向前推進。直到進入機艙,阿雅買來的高價口罩的耳帶卻突然斷了。“一個10澳元,換算成人民幣,差不多50塊錢一個”。阿雅只買到了5個,但20多小時的旅程中,阿雅因為同樣的原因換了三次口罩。

阿雅難過而又心慌。在她後排,一個男人一直在咳嗽,幾乎沒有停過,阿雅安慰自己,他可能只是嗓子難受。睡意不甚濃,機艙內呼嚕聲似乎也比平時更響。蜷縮在座位上的阿雅開始胡思亂想起來。

“可能是心理問題,我總感覺自己身上有病毒,時時刻刻都拿著消毒液洗手。從上飛機,我總共去了兩次洗手間,每次都帶著消毒噴液清洗馬桶,洗完手再噴一點二次消毒,回來座位再三次消毒”。大概是機艙內氣壓和溼度的問題,阿雅的嗓子也開始有點不舒服。找空姐要來一杯水喝,依舊沒有緩解。她使勁吞嚥口水緩解,並祈禱著,一切會盡快過去。11點,飛機落在上海,提心吊膽的旅程終於結束大半。平時繁忙的浦東機場,如今人煙稀少,這不免讓阿雅有些唏噓。但當看到工作人員都穿著隔離服、旅客都帶著口罩時,阿雅忽然有點想哭。“我知道,我安全了”。

晚間8點。經歷一系列防疫手續,阿雅終於乘上銀川當地安排的一輛大巴。很快,她來到了指定隔離酒店。因為一路上想減少取口罩的頻率,到達酒店時,阿雅已經快24小時沒吃過東西。“胃餓到痙攣,吃了點熱的東西后,才好很多”。

稍稍整理完心情,安慰完父母。幾個小時後,她在自己的小紅書筆記上寫下了這樣一段話:

“如果我真的不幸被感染,希望我的防護措施可以儘可能降低傳染他人的幾率。只要不傳染給其他人,一切都好說。現在我甚至覺得,在抵抗病毒的時候,我已經沒什麼可怕的了。說不定,我還能暴瘦?”

當然,除了千方百計想要回國的留學生之外,也有一部分留學生選擇留在當地。

選擇留下:哄父母一切都好

因大批需求推動回國機票價格跳漲,以及國內對境外輸入防疫政策收緊,更多留學生觀望之後選擇留在當地。

米蘭大學學聯主席李恆泰對騰訊新聞《潛望》描述,意大利在全境封鎖以後回國的航班基本沒有,即便能回去,在飛機的密閉空間上熬10多個小時,不確定性因素更多。

“然後就是面臨回國隔離的問題,大多數同學回家需要轉機,但是有的省份落地就要隔離,14天以後回家還要在自己的地區隔離,加上路上耽擱可能會超過一個月,所以考慮之下還是目前暫時留在意大利觀察情況好一點。”為了幫助這些留在當地的學生,李恆泰所在的米蘭大學學聯此前還購買了1500個口罩分發出去。

“大家的心態保持的還可以,眾志成城共渡難關。”他介紹,留下來的學生通常面臨的最大問題是如何說服在國內的父母家人,哄好他們的情緒。

“我們這邊有個家長,每天會在群裡發一下妖魔意大利的情況,比如什麼意大利人上街遊行,意大利用摔炮抗疫,還有超市賣空的圖片。”為了證明並安撫家長,李恆泰專門跑去了一趟超市,拍了滿滿的貨架視頻發給他們看,讓他們安心。

“目前意大利超市的儲貨量是完全夠的,就我自己的觀察,我家附近的三個超市我最近都去過了,感覺甚至比平時東西還要多,超市也沒有出現漲價的情況,主要問題就是去超市需要排隊,超市也在限流,儘量控制超市的人流量,所以我們也是建議同學們在人少的時間段做和好防護以後出門。”

與李恆泰這樣態度堅決的留守派相比,在英國倫敦瑪麗女王大學讀研究生的張靜屬於“猶豫不決”的留守派。

張靜所在的學校,上一週還在進行正常的教學活動,雖然出勤率低得驚人,幾乎不到1/10,有的甚至出現教師與同學一對一的場面。1/10的出勤同學中,也幾乎有70%是外國學生,幾乎看不到中國留學生。本週,學校發佈了計劃3月23日起採取線上授課的郵件,但是各位授課教師已在本週將所有的教學活動轉為線上,包括即將舉行的期中考試也將採用線上的形式。

學校調整教學活動,主要原因為英國新冠病例的幾何式增長——從3月1日確診病例36例到3月17日確診總人數已經達到1950人。“雖然病例持續往上翻,一下子變得很嚴重,但是也倒沒有到情緒激動的時候,正兒八經的情緒被點燃,是上週鮑里斯發佈的抗疫新策略。”

鮑里斯(Boris)是英國現任首相,他在上週的新聞發佈會上正式宣佈英國進入抗疫第二階段——“拖延”階段。新聞發佈會發佈文章稱, “不嚴防死守,容忍疫情緩慢進展,期待大部分人在隱匿性感染後無症狀或僅有輕微症狀,從而在人群中獲得普遍免疫,以控制疫情” ,即通過“群體免疫”來防控新型冠狀病毒。

也就是從那時起,張靜身邊的中國留學生開始爆發要買機票回家的想法。當然,她認識的一些歐盟國家、英國本土、巴基斯坦的同學,也開始有了回家的打算。很快,張靜就加入了兩個不同的微信群:一個是主張留守的,相信當地政府;一個是主張買票回國的,覺得當地政府的預防措施不是很有效。“兩個群的人都很多,大家討論的理由都很充分。”張靜說。

張靜告訴騰訊新聞《潛望》,雖然選擇留下來,但是猶豫不決。張靜解釋稱,是因為自己家並非北上廣一線城市,回國必然面臨轉機問題,自己對入境後落地機場的隔離政策並不熟悉,加之多次轉機本身也可能增加交叉感染的風險,讓她選擇了留下。

張靜的一些同學父母,決要求他們回國。“有的甚至說學位和畢業證即使不要了,也一定要回來。”

但張靜的父母將決定權交給了張靜自己。“我們家很民主,自從高三以來,我自己的事情基本都是自己做主,父母很尊重我的想法。”張靜說自己非常糾結,“在這個時候,我只是覺得回國需要勇氣。承擔的不僅僅是昂貴的機票,還有別感染的風險。我特別希望能夠得到我父母強烈的支持,但我問他們這個問題的時候,他們都含糊其辭,讓我自己想清楚自己做決定。”

張靜與其他留守的留學生一樣,選擇待在學生公寓裡,像所有中國人之前兩個月所做的那樣,謹小慎微地保護自己,等待疫情緩解,好消息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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