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落山不愧是九仙山最高的一座山。山上的溫度比山下低太多。白雪皚皚，沈雎和葉提到的時候，天空正在飄著小雪，葉提長劍回鞘，銀光乍過。飄雪驟然停了。葉提的腳觸及之地，雪融化成水，流水潺潺。屋簷下水滴敲打著光滑的青石板，發出清脆的聲音。
掉漆的木門，光禿禿的樹枝。屋裡連一盞燈都沒有，陰森森的，比屋外更寒冷。沈雎隨著葉提穿過長廊。到了後院，後院有一池子的睡蓮，開的極好。放眼整個花園，只有這一池子的睡蓮可以看過去。葉提一邊走，一邊施法，金光閃閃的珠子落入睡蓮池，幽香更甚。
“二師兄，這池子睡蓮開的真好。冬日的睡蓮，我還是第一次見呢。”
“這是師父養的，我不過有時候幫忙照看而已。這裡與前院不一樣，所有的花草都是用法術養活的。飄落山海拔太高，我法術不濟，光靠我一個人無法做到四季轉換自如，也就只有生長在這片院落的花草能活下來了。”
這邊解釋邊施法，手法嫻熟，沈雎總算明白為何山下的四季變換莫測了，原來是有人專門在控制季節溫度。真是一群可怕的人類。
走了好一會兒，才到達目的地。然院落還未到盡頭。沈雎覺得葉提莫不是對這個世界有什麼誤解。這一大片院子的花草樹木都是依靠他的術法在寒冬中存活，他法術不濟？這個世界上修行太上清心術的人很多？彷彿是葉提是在搞笑！
“進去吧！此處的靈氣乃是九仙山最為醇厚之處，你試著吸納天地靈氣入體，以最快的速度釋放出來，將你能感知到的生命之氣灌入牆壁之中。我在牆壁之中種下了數百張花草種子。你若能讓二十顆種子發芽，今日便算過關了。”
葉提說完，淡出沈雎的視野。沈雎還有問題沒問，見他已經走遠，便嘗試著用他所說的方法，可根本不知道如何吸納天地靈氣。
半個時辰過去了，一個時辰，兩個時辰過去了，天漸漸暗了下來。沈雎疲倦不堪，幾次想要出山洞，而不知為何山洞前似乎設置了一扇無形的門，沈雎根本出不去。淑女，淑女，她是淑女，不能罵人。
她在山洞中晃悠著。山洞不大，一眼就看到了盡頭，山洞之上有許多小洞眼，想必葉提就是在這些洞裡種下了花草的種子！沈雎取下發髻間的朱簪，輕輕地挑動著，果真從裡面挑出一顆殷紅色的種子。沈雎不識花草，揣進兜裡。心想，裡面既然有種子，說明葉提並非由騙她，可是到底要怎麼吸納天地靈氣，沈雎一籌莫展。
葉提終究是高估了沈雎。到了傍晚，飄落山顯得更加清冷。送飯的童子，早早就送來了飯菜。葉提用術法溫著。百無聊奈地玩弄著一池子的睡蓮。
等啊！等啊！葉提沒等來沈雎，自己倒是睡著了。
後院中的螢火中發出淡淡的光芒，隨著主人沉入睡夢中。院子裡的精靈們漸漸迴歸了寂靜。清晨，葉提是被魏鉞的千里傳音叫醒的。桌案上還溫著昨日的飯菜。他不慌不忙地到山洞之中查看沈雎的情況。
映入眼簾的是少女趴在石桌上，吧唧著嘴巴的模樣，不知道夢見了什麼。葉提看了一眼，就在山洞外坐下了，雪不知不覺又落了下來，葉提長袖一揮，數束光芒竄逃開去，便停了，寒風呼嘯，盤旋在山洞口。
沈雎醒來，就看見山洞前的那個白衣男人，手裡拿著一個類似球的東西，沈雎仔細瞧著，見他往空中一丟，狂風肆虐，那陣風還沒肆虐起來，立刻又變成了葉提手中的玩物。
此非人類也。
“二師兄，早啊！”
她探著腦袋往山洞外瞧了瞧，灰濛濛的天空，像是要下雪了。其實她不知整個飄落山，本該是在大雪紛飛之中的，只是某人用他強大的術法，硬生生地讓此處的雪花止住了。
“早。”
葉提雖然不苟言笑，但是自身帶著一股親厚力，沈雎不怕他生氣，而是害怕他失望。他站起來，臉龐溫柔極了。沈雎略微有些尷尬道，“二師兄，我盡力了，可是它們就是不開花。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不如你示範給我看看，我好學習學習。”
沈雎以為他不會答應，問這話的時候也沒有多少誠意。事實證明葉提不是魏鉞，她怎麼可以把魏鉞的做事風格轉換到葉提的身上呢？
葉提身軀頎長，足足高了沈雎一個腦袋。白色的身軀劃過眼前，牆壁上所有的種子發芽、開花。沈雎打心底裡崇拜這位二師兄，不愧是九仙山的天才少年。
“你再試試看。靈氣本身就是一種力量，這世間的一切生靈都是依靠靈氣而活的，有的需要很多的靈氣，而像花草非靈長之物，所需靈氣只要一點點，它們的一生便能在一瞬間結束。”
“那現在這些花都開了，還有種子能開花嗎？”
“能。一顆種子發芽、開花、結果。最終變成的也是種子。”
他說著，牆上的花慢慢枯萎了。
從前，蜉蝣朝生幕死。今夕，片刻便是花開花落。這個世界的規則不是自然而定，而是修行者。沈雎此時才知道為何九仙山門規中禁制修行者參與人世間的事情。
修行者的力量，不單單如是。如果她成為了強大的修行者。如果她還能回到那個世界……
“你再試試看，吸納靈氣的瞬間，就將其釋放出去，用你的意志將這股力量注入山壁之中。這是生靈的力量。”
輕輕地，又是那股清涼感，吸納天地靈氣入經脈，只是一瞬間，經脈之中彷彿注入了冰水一般，比往常更加清涼。她甚至懷疑她到底將靈氣吸納入體了嗎？
“對，你剛才做的是對的。但是，你在猶豫，甚至不相信自己。太上清心術乃是感知術，與另外三種仙術不一樣的便是，直接操縱靈氣入體，因此你必須要相信它，你若不相信自己，又如何相信靈氣能助你達成心願呢？你將每一次施法都當成心願的達成，而你必須相信你能做到。”
“好，我再試試。”
沈雎做不到，那股清涼感，凍得她全身痠疼，彷彿骨髓都要結冰了。世界一片黑暗，她什麼都看不見了，黑暗之中摸索著，手心觸及之處乃是一面光潔的牆面，她轉個面，手掌觸及盡是牆面，此刻她彷彿被封鎖在一個狹小的盒子之內，看不見陽光，聽不見聲音。她害怕極了，想要呼喊，喉嚨裡彷彿塞上了棉花，乾啞難耐，一丁點兒聲音都無法發出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沈雎，感知天地靈氣運動的規律，順應靈氣，達成心中的願望。”
葉提的聲音從心底發出。感知天地靈氣運動的規律。她依舊做不到，心緒動亂，她焦慮極了。
天地靈氣如何波動？
“太陽自東向西，北極星永遠指向北方，河流總是從高往低流。水溫到零度以下就會結冰。有的靈氣能看得見，比如花草樹木、房子、傢俱、人、動物。還有看不到的但能感受到的風，皆是靈氣。而這些靈氣佔天地之間靈氣少之又少的部分。大部分的靈氣遊蕩在天地之間，修行者便是這些靈氣的操縱者，有的人可直接使用，有的人需要藉助器物使用，所以在末法時代遺留下的修行之術，便只剩下這四種了。雖然只要四種，卻也是最實用的四種。”
葉提的聲音還在繼續。沈雎回想了在這個世界的十一年。五歲的時候，她總是坐在屋頂上，太陽東昇西落，漫天的霞光是陪伴黑夜的最後一片光芒。她母親的首飾盒，珠光寶氣，鴿子蛋般大的珍珠，散發著柔和的光，金步搖是燦爛的，藍寶石是深藍色的，綠寶石是深綠是的，還有貓眼石是黑色的。
她拔下發髻之間的朱簪。順著她所感知到的靈氣波動的規律，一瞬，只是一瞬間，她感覺到一股暖意貫穿渾身，在清涼感到來之前，狠狠地紮下去，銀光乍洩，天地之間一道閃電落下，雷聲轟動，朱簪化作粉末，隨風而逝。
葉提的臉有些蒼白，風捲起他的衣角，單薄的背影，在皚皚白雪之中，緩緩地走著，雪又飄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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