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視小說《荀子》連載
劉志軒著
第四卷 以政裕民
第二十四章 麒麟圖
季仲聞聽荀子要到他們家去,撒腿就跑。
荀子問季伯:“你兄弟幹什麼?”
季伯:“他要告訴家裡,讓準備準備。”
荀子:“哎!我們看一看就走,還準備什麼?”
荀子在季伯門前下了車。季伯的母親迎出門來,跪地叩頭:“荀老爺,託福呀!”
荀子雙手攙起季母:“快起來起來!”
季伯母親:“荀老爺!請到屋裡坐。”
荀子、李斯、陳囂進到屋內。季母忙說:“窮人家,髒得很。”
季仲領新娘來見荀子:“拜見荀老爺!”
季母:“這是我季仲新娶的媳婦。”
荀子問季仲:“去年你為蓋新房在山林裡偷伐木材,我處罰了你,忌恨我嗎?”
季仲:“不忌恨。”
季伯捧來了一罈酒,給荀子、李斯、陳囂各倒上一碗:“荀老爺!嘗一嘗我自己家釀的酒吧!”
荀子喝了一口,誇讚說:“不錯!好喝!”
季伯:“荀老爺誇獎了!”
荀子問:“我們蘭陵人,家家都會釀酒是嗎?”
季母:“是的是的。祖上傳下來的。我們這酒裡面泡有鬱金,特別香。用鬱金釀酒,走遍天下,只我們蘭陵有!”
荀子:“你們拿出去賣嗎?”
季伯搖頭:“不,不賣。只自家喝。”
荀子:“你們想過沒有?蘭陵有這樣好的美酒,為什麼僅自己飲用,不運達四方呢?賣了我們蘭陵的美酒,去換回東海的魚鹽,西方的皮革,北方的良馬,不好嗎?這樣,我們蘭陵人就會更富足!”
季母笑著說:“啊呀!種田人不做買賣,那要笑死人的呀!”
荀子對季氏一家人鄭重地說:“不!富為人間正道。百姓要想富足,務必以農為本,以工商為貴。我蘭陵百姓,要做良農,做良工,還要做良商。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蘭陵人富裕起來,不是恥辱,是光彩!”
季伯:“荀老爺說得是。過去我蘭陵只知道務農,卻不知道把自家釀酒的長處用來發財。”
荀子:“我告訴你們。有人不理解,我一個儒士走遍齊、秦、燕、趙諸國,為了什麼?也不理解我為什麼不在楚王身邊做上卿,安享清閒,卻一定要到這偏僻的蘭陵縣來。荀況來蘭陵做縣公,正是要治土一方,以政裕民,讓蘭陵富裕起來,為楚國富裕強盛做個榜樣。”
季伯高興地:“好,好!”
荀子:“富國之道,在於節用裕民。這就是,一要制定制度節省開支,二要想盡辦法讓百姓富裕。天下的人相處在一起,智慧不同,慾望卻是一樣的,都想日子過得富裕。貧窮是一種禍患。窮則爭,爭則亂。讓百姓富裕了,土地就肥沃,糧食就會成倍增長。朝廷依法徵稅,也就富裕了。反之,百姓貧窮,則田園瘠薄而荒蕪,君王就是拼命地搜刮民財,也還是所得無幾,還落一個貪利害民的惡名。這就是不懂得節用裕民。我告訴你們,以後,你們要大膽地去發財,日子過得越富裕越好!”
季伯:“荀老爺!您來了是我們蘭陵百姓的福氣!今而後有了荀老爺的指點,我們既種莊稼又賣酒,蘭陵百姓就生財有道了!”
荀子:“打擾了,我走了。”
季伯母親:“哎呀,荀老爺,連一口水也沒有喝就走?”
季伯一家送荀子一行走出家門。
回到蘭陵縣衙,陳囂依然想著荀子在季伯家的話。帶著疑問走進荀子書房:“老師!……”
荀子:“有事嗎?”
陳囂:“我有個疑問,怎麼想也想不明白。”
荀子:“你說。”
陳囂:“我想,孔子與孟子都只談義,恥於談利。可是,老師在季伯家裡為什麼談了那麼多如何發財取利的事?”
荀子:“義和利都是人所向往的。即便是堯舜也不能除掉百姓取利的願望。義和利,並不是如水火之不可相容,而是可以兼顧。民富而邦興。百姓之大利,國家之大利,其中就含有天下之大義。”
陳囂明白地:“啊!百姓之大利,國家之大利,其中就含有天下之大義。……”
齊國君王后病危。她拉著夢杞的手:“我怕是活不久了!”
夢杞心傷:“太后……,你不要傷心。你的病不要緊的,你會活到一百歲!如今你才剛剛五十歲。”
君王后微微一笑,搖頭:“……”
齊王建急匆匆進宮來:“母后!……”
君王后少氣無力地:“建兒!……”
後勝也急忙進宮:“姑母!……”
君王后:“啊,你們都來了!我……,我怕是不行了……”
後勝:“姑母!你一向身體很好,一定會長壽的!”
君王后:“建兒!”
齊王建:“母后!”
君王后:“荀老夫子還在楚國的蘭陵嗎?”
齊王建:“是。他還在楚國蘭陵做縣公。”
君王后:“他把蘭陵治理得如何?”
齊王建:“很好。那裡原來異常窮困,自荀老夫子做了縣公之後,一年比一年富足。如今可以和楚國最富有的地方相比了。”
君王后:“咳!荀老夫子了不起呀!他不愧是最有學問的老師。我一生沒有什麼遺憾的事情,惟獨一件,沒有能夠為齊國留住荀老夫子。咳!我想盡了所有的辦法,什麼辦法也留不住他的心!可惜,可惜……”扭頭看了夢杞一眼。
夢杞低頭未語。
君王后:“建兒!母后有兩件事情要囑告你。一件,我死之後,你要繼續遵照母后的意思,與秦國友好相處,不要管別國的事情,我們只管坐山觀虎鬥,這樣,齊國就會永遠安寧。”
齊王建:“孩兒記下了。”
君王后:“第二件,群臣之中可信用的人,有,有,有……”下面的話已分辨不清。
齊王建:“母后!有哪個?”
君王后:“有……”
齊王建:“母后!請您將他們的名字寫下來好吧?”
君王后點頭。
後勝急忙拿筆。夢杞急忙拿來木簡。
君王后接過筆與木簡要寫:“啊,我,我忘記了……”死去。
眾急忙喊叫:“母后!(姑母!)(太后!)”
齊國君王后於公元前249年去世,年約51歲。
陳囂抱著幾束公文竹簡路過幽蘭門前。
幽蘭對著模糊不清的鏡子長嘆一聲:“咳!真煩死人了!”
陳囂聽見止步,關心地向門裡問:“蘭姐!你怎麼啦?”
幽蘭:“這個鬼鏡子,一點人影都照不出來了!”
陳囂走進門去。
幽蘭:“你看看!”
陳囂對著鏡子看看點頭:“是。”
幽蘭:“用不著的時候,那磨鏡子的人天天在耳邊喊叫。用得著的時候,一個磨鏡子的人也看不見了。”
陳囂:“蘭姐!要不我拿去找個東西磨磨試試?”
幽蘭:“行啊!你要磨好了,我好好謝謝你!”
陳囂:“也許磨不好,磨好了也不用謝。”
陳囂回到居室,拿著銅鏡反覆琢磨,怎麼才能把它磨亮。他忽然想起一個辦法,找來一塊石頭打磨。磨了一陣,用絲絹擦乾淨,照一照自已的臉,不滿意,又在石頭上放了些水,繼續磨,磨得他滿頭流汗。
陳囂拿著磨好的銅鏡走進幽蘭居室:“蘭姐,你看行不行?”
幽蘭接過鏡子照了照面容,驚奇地:“喲!陳囂,你什麼時候學會了磨鏡的手藝?磨得真亮,和新的一樣!”
陳囂靦腆地:“我不會磨。我想,鏡子不亮了,是上面有了塵垢,能夠把塵垢除去,光明自然就顯現了。古書上寫,荊山之石可以攻玉。我就找來一塊極平滑的荊山石試一試。”
幽蘭誇獎說:“這面鏡子還是在趙國都城邯鄲買的,自從買來就沒有磨過。你不多言多語,心裡頭還真有些點子。”
陳囂:“哪裡,我……,我笨得很。”
幽蘭:“你不笨!還很聰明。”
陳囂傻呵呵一笑:“蘭姐別耍笑我了。”
幽蘭:“不是耍笑你。你會磨鏡子了,以後我就不求別人了!”
陳囂:“只要你看我行,以後鏡子不亮了,交給我磨就是。”
幽蘭:“磨一次挺費勁的吧?”
陳囂:“銅鏡好打磨,心鏡比銅鏡難打磨。”
幽蘭看了看陳囂,琢磨著他的話:“陳囂,你是不是有心事?”
陳囂:“沒,沒事兒,……”
幽蘭:“不,你的話中有話!”
陳囂:“沒……沒有,我不過隨便說說。”趕快出門。
幽蘭看著陳囂離去。
傍晚。
陳囂坐在院中吹壎。悠揚的壎韻傳出他內心的鬱悶。
李斯來到幽蘭房中:“蘭妹,去澆花嗎?”
幽蘭正對鏡子照著自己的秀容:“我的銅鏡磨好了,你照照看。”
李斯看鏡子,他的人影和幽蘭一同照了進去:“這鏡子是誰磨好的?”
幽蘭:“陳囂。叫你磨,你讓等磨鏡人來,等了多少天也等不見有磨鏡的人。你看他磨得也挺好的。”
李斯不滿意地:“還可以吧!”
幽蘭:“怎麼,不好嗎?”
李斯:“好,不過此事非我等所為。”
幽蘭:“你要做什麼?”
李斯:“我要做卿相,做王公。”
幽蘭有些生氣:“你是不是瞧不起陳囂?”
“不!”李斯忙解釋:“人各有志,我只是不肖做磨鏡這樣的事。”說完拉幽蘭起身:“走!”
“做什麼?”幽蘭問。
李斯:“師兄帶你澆你心愛的蘭花!”
“哼!看你這大師兄將來做卿相!”幽蘭隨李斯一同出門去。
院子裡,一盆盆擺滿了各色蘭花。
井邊,李斯從井中打水,幽蘭用瓦罐提水,一盆一盆澆花。
李斯一面向幽蘭的瓦罐中倒水,一面傾心地看著幽蘭。
幽蘭:“啊,水滿了!”
李斯:“多澆點吧!”
幽蘭嘟噥著:“看你倒的滿地都是水!”幽蘭低頭捧起瓦罐時不小心滑了一下,將水傾在李斯身上,幽蘭謙意地:“啊喲!”
李斯:“你使壞!”
幽蘭笑:“沒,沒有!”
李斯:“好呀!你使了壞還說沒有。”他提起水桶要報復幽蘭:“瞧,我的水比你還多!”說著欲向幽蘭身上去潑。幽蘭急忙逃跑。
幽蘭在前面跑,李斯在後面追:“看你往哪兒跑!”一面用瓦罐舀水向幽蘭身上潑。
幽蘭逃跑,四處躲藏:“哎喲!不敢了!不敢了!”
荀夫人從室內出來:“蘭兒,什麼事?”
幽蘭忙回答說:“沒有事兒,我在澆花。”
荀夫人:“小心別把你心愛的蘭花打翻了。”
幽蘭嗔怪地瞪了李斯一眼,李斯詭譎地指著幽蘭溼透了的衣衫一笑。
幽蘭忙跑回房去急忙更換衣裳。
荀夫人進來,望著女兒,慎怪地:“你不小了,是大閨女了!和男孩子怎麼還能那樣玩耍?”
夜晚,荀夫人向荀子說:“蘭兒不小了,該為她成婚了。”
荀子感嘆地:“是呀!這些年東奔西跑,七災八難,把蘭兒的婚事也耽擱下來。蘭兒心中有人嗎?”
荀夫人:“她原先與韓非要好。韓非走了,她與李斯、陳囂相處多年,都很合得來。我看,最為相近的要數李斯了。”
荀子:“李斯與陳囂都是我的好弟子,婚事應隨女兒心願。蘭兒如果想與李斯成婚,待盛夏過後,就為他們辦了婚事。”
農曆七月初七的夜晚,幽蘭與荀夫人在院中的几案上擺好瓜果、糕點,點上蠟燭。
荀夫人:“蘭兒!今天是七夕節,是牛郎和織女鵲橋相會的日子。來,咱們拜一拜他們,你許個願,讓他們幫助你心想事成。”
幽蘭:“娘,我許什麼願?”
荀夫人:“願你的婚姻如意,美滿。”
幽蘭:“許那個做什麼?”
荀夫人:“你不小了,也該尋個牛郎了。”
幽蘭不願意聽這些:“娘!……”
荀夫人拉著幽蘭:“來!和娘一起跪拜。”
荀夫人拉幽蘭一起跪拜。荀夫人虔誠叩頭。
幽蘭跪在地上,想起在稷下學宮過七夕節時的情景。
那年的七夕節,母親要她許願,祝願父親一切順利,心想事成。可她心裡想的是韓非,眼前出現的是韓非微笑的面容。韓非和父親來了,她還要和韓非一同拜牛郎織女。
如今,韓非遠在韓國,而且已經成了家。她只能無限憂傷地望著那天上的牛郎織女星伏地跪拜。
荀夫人拿著一塊大紅色的衣服料子過來:“蘭兒!”
幽蘭:“娘!”
荀夫人:“你看這件料子做衣服好看嗎?”
幽蘭接過料子看:“好看,這是給誰做衣服?”
荀夫人:“給你呀!”
幽蘭:“給我?”
荀夫人:“是。”
幽蘭:“給我做這樣鮮豔的衣服做什麼?”
荀夫人:“傻閨女,今天七夕節,娘給你送件禮物,讓你做嫁妝。”
幽蘭:“娘!我不出嫁。”
荀夫人:“你不小了,閨女總不能跟爹孃一輩子呀?”
幽蘭:“我一輩子也不出嫁。”
荀夫人:“又說傻話!”
幽蘭:“真的,我不是說傻話。”
荀夫人:“那你給娘說說,你的心裡究竟有沒有個意中的人?”
“我,……”幽蘭搖頭:“娘!你不要問了。”
荀夫人:“李斯合你的意不?”
幽蘭:“……”
荀夫人:“陳囂合你的意不?”
幽蘭:“……”
荀夫人:“李斯、陳囂都不合你的意?那在你爹的弟子當中你看上哪一個了?”
幽蘭:“韓非!”
荀夫人:“咳呀!你不知道韓非已經成家了?”
幽蘭:“知道。”
荀夫人:“那你還說韓非!”
幽蘭:“除了韓非,我的心裡誰也沒有。”
荀夫人:“蘭兒,不要再想韓非了。他已經遠走高飛,還有了妻子,把他忘了吧!忘了吧,啊?”
幽蘭:“我也想把他忘掉,可是他的影子,總像那抹不去的陽光在我的心裡閃爍著。他的面容,總像那迎風顫開的蘭花在我的眼前晃動。”
荀夫人體諒女兒的心,嘆了口氣:“咳!韓非是個好孩子,可惜他已經走了,不能再回到你的身邊了!蘭兒,不要再想韓非了,就當是一場夢,是個只能讓你心傷的夢。忘掉他吧!”
幽蘭心傷地:“娘!……我忘不掉他!……”
“我的女兒命苦呀!”荀夫人:“孩子,娘知道你的心。你喜歡過他,把心都給了他,如今想起他來就難過。不過,你也不小了,應當明白事理了。人不能只憑自己的心去做事。韓非再好,他就像那天上掛著的月亮,永遠也不會和你終生做伴了。”
幽蘭心傷地撲到母親的懷中:“娘!……”
荀夫人:“蘭兒,嫁給李斯吧,啊?”
幽蘭:“不!我誰也不嫁!”
荀夫人撫摸著女兒,勸解地:“你呀……,孩子!不能再耽擱了!你雖說不是我親生的,可自從娘收下你,我就把你當作親生女兒一樣。娘若是不把你的婚姻大事辦好,我就是死在九泉之下也不能瞑目,更對不起你死去的親爹孃呀!”
幽蘭情感激動地抱住荀夫人:“娘!……你就是我的親孃!你就是我的親孃!”悲痛哭泣。
幽蘭回到自己的居室,獨坐窗下,眼望著天上的明月,被淚水遮蓋的眼睛裡閃耀著韓非的身影。韓非向她微笑,韓非向她訴說,韓非和他一起在稷下學宮的湖邊玩耍。
荀夫人把李斯叫到居室來。李斯進門拜見:“師母!你喚我?”
荀夫人和藹地說:“我想和你商量個事兒。來,坐我身邊說話。”
李斯坐在荀夫人的身邊。
李斯明白了師母的意思,心中無比激動,他對荀夫人說:“師母!我與蘭妹相處多年,情感甚篤。她的容貌,她的人品,都讓我讚羨不已,求之不得。師母如果把蘭妹許配給我,李斯感恩不盡!”說完雙膝跪地叩頭。
“起來,快起來!”荀夫人雙手攙起李斯:“李斯呀!我告訴你,蘭兒是你師傅的心肝寶貝,如果你們成了婚,你一定得好生對待她。”
李斯:“師母!你放心。李斯喜歡蘭妹勝過我自己,我一定會好生對待蘭妹,讓他終生幸福!”
荀夫人對李斯的回答很滿意:“好!好!那你就快些請個媒人。”
李斯從荀夫人居室出來,內興奮地思考著,師母讓他找個媒人,找誰呢?他忽然想起:“對!就找他。”
李斯興致勃勃走進陳囂房中。
陳囂正在吹壎,見李斯進來,急忙停下:“啊,李師兄!請坐。”
李斯:“陳囂,你這幾天忙嗎?”
陳囂:“師兄是縣丞,我是幫辦,你叫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
李斯:“我想讓你幫我做個媒人。”
陳囂吃驚:“什麼媒人?”
李斯:“求婚的媒人。”
陳囂:“師兄要成婚嗎?新娘是哪一家的?”
李斯:“是幽蘭……”
陳囂意外地:“幽蘭?”
李斯:“對,幽蘭。”
陳囂猶豫地:“這……”
李斯:“你願做這個媒人嗎? ”
陳囂爽快地:“願意! ”
李斯高興地:“陳囂,你我是多年的同窗,這次你能把媒人當好,把師兄的婚事說成,我要好好地謝謝你!”
陳囂無聲無息地來到幽蘭居室,看見幽蘭正在几案邊書寫什麼,他站在門口,沒有說話。
幽蘭問:“陳囂,怎麼不說話?”
陳囂向前走了一步,又站下:“蘭姐……”
幽蘭:“什麼事?說吧!”
“李斯師兄託付我……”陳囂話說半句又停下。
幽蘭:“李斯他叫你做什麼?說呀? ”
陳囂:“李斯師兄說,叫我做媒人。”
幽蘭:“給哪個做媒人?”
陳囂:“給他。”
“給他?”幽蘭:“他要和哪個成婚? ”
陳囂:“這……”
幽蘭:“說呀?你今天怎麼啦?真急死人了,快說呀?”
陳囂:“他說是,…… ”陳囂又不說了。
幽蘭著急地:“哎呀,你說呀?”
陳囂:“他說要和你成婚。要我替他來求婚……”
幽蘭生氣地:“行啦,不用說了!”
陳囂:“願意不願意,你都不要生氣,……”
幽蘭大聲地近乎喊叫:“不要再說了!”
陳囂:“蘭姐!你不能生氣……,師兄他早就喜歡你……”
幽蘭看看陳囂為難得樣子,把心沉下來:“好吧!陳囂,李斯師兄託付你的事情,你已經做了。以後的事,你就不要再管了。 ”
陳囂:“那好!我走了。”
陳囂轉身出門。忽然又轉回身來。
幽蘭看了看他,陳囂什麼也沒有再說,又走了。
李斯到陳囂居室來問:“我託付你的事情,你做了嗎?”
陳囂:“我做了。”
李斯:“結果如何?”
陳囂:“幽蘭說,這件事情不要我再管了。”
李斯:“啊,是這樣……”
夜晚,李斯與幽蘭在庭院並肩散步。二人默默地走著,久久不語。
李斯打破沉寂:“蘭妹!”
幽蘭:“斯哥!……”
李斯:“你怎麼不說話?”
幽蘭:“……”
李斯:“蘭妹,你好像有心事。”
幽蘭:“……”
李斯:“說給我聽一聽行嗎?”
幽蘭:“我娘說,要給我操辦婚事……”
李斯微微一笑:“好呀!”
幽蘭:“看你高興的……”
“你早該出嫁了。”李斯明知故問:“你要和哪個成婚?”
幽蘭:“……不知道。”
李斯:“你不知道?……”
幽蘭:“……嗯。”
李斯:“你還不知道,師母怎麼能給你操辦婚事呢?”
幽蘭:“斯哥,你不要問了。我找你,就是想告訴你,我感激你平日對我的關心和幫助。……”
李斯:“我是師兄,能為你做點事情,我心裡高興。”
幽蘭:“幽蘭不是一個忘恩負義的人,誰對我有恩,哪怕是一點點,我都記在心裡。”
李斯:“我為你做的事情,你不用記。以後,我還會為你做許多許多事情,你記得過來嗎?”
幽蘭:“你相信,你為我做的每一件事情,我都記著,不會忘記的。真的,永遠不會忘記的。”
李斯感情地:“蘭妹,你把我記在心裡,我一樣也把你記在心裡。蘭妹!請你相信我,我現在用心為你做事,將來我還會用心為你做事,只要我們生活在一起,我會永遠的為你做事……”
李斯拉住幽蘭的手,等待幽蘭說話。
幽蘭低頭不語。
李斯要把幽蘭攔在懷裡。幽蘭閃開了。她認真地對李斯說:“斯哥!我非常敬重你。以後的日子還很長,無論以後我們還像現在這樣在一起,或是不在一起了,我都會永遠想著你對我的好處。你是我可尊敬的大師兄,我永遠敬重你。”
李斯茫然地:“……”
遠處傳來陳囂的壎聲。
李斯:“我僅僅是你的大師兄嗎?”
幽蘭點頭。
李斯:“那陳囂呢?”
幽蘭:“他是我的小師弟。”
李斯:“你……,你的心裡是不是還想著韓非?”
幽蘭默認地點頭。
李斯:“你不知道他已經遠遠地走了,而且成家了,已經是可望而不可及,永遠不會和你在一起了?”
幽蘭:“我知道。”
李斯:“那你,……你怎麼還這麼傻?”
幽蘭:“我娘也這樣說我。”
李斯:“那好!你既然把我當作大師兄,我就以大師兄的身份勸告你一句話。”
幽蘭:“你說。”
李斯:“忘掉韓非,堅決地忘掉韓非,徹底地忘掉韓非!想得實際一些好嗎?”
幽蘭深情而無奈地:“我也試圖把他忘掉,可是,……忘不掉!……”
李斯:“蘭妹!這樣會耽誤你的終身。”
幽蘭:“……”
李斯激動地:“你不能這樣,你不能這樣!你知道嗎?”
幽蘭:“斯哥!……”
李斯:“師母已經告訴了我,老師和師母都願意讓你和我成婚,讓你嫁給我!“
幽蘭:“你還找陳囂給你做媒人。他找我了,也把話說了。”
李斯:“我是讓陳囂做媒人。可他應該找師母,怎麼去找你?”
幽蘭:“找我不對嗎?”
“也好。”李斯:“蘭妹!我告訴你,我要娶你,這是我多年的心願。自從進入稷下學宮的第一天,我初次見到你,你就讓我傾倒,李斯就想娶你。可是,因為有韓非師兄,李斯不便追求。但在李斯的心中,一直丟不下你。我一個人躺在臥榻上想,李斯這一輩子,只要能夠娶了蘭妹,我就心滿意足了,什麼也不想了。蘭妹!我不會像韓非師兄那樣,為了那個毫無希望的韓國去獻身。我要帶著你走遍天下。哪裡富庶到哪裡,哪裡漂亮到哪裡,哪裡讓我們高興到哪裡!蘭妹!不要再想韓非了。嫁給我吧!嫁給我吧!我會讓你幸福的!……”
幽蘭:“斯哥!我知道你對我的心,可我……,我不能對你說假話。我們不能成婚,即便勉強成了婚,你我都不會幸福。”
李斯:“為什麼?是怕我待你不好嗎?”
幽蘭:“不是!”
李斯:“你是不是還認為我不如韓非?”
幽蘭:“不是,……”
李斯:“那是為什麼?”
幽蘭:“斯哥!我也說不清楚。韓非像團火,把我的心融化了;韓非又像塊冰,把我的心凍僵了。無論什麼人,再也進不到我的心裡。”
李斯困惑地:“你!……”
幽蘭:“斯哥,……原諒我吧!”
李斯不甘心地:“蘭妹!你不能這樣!你這是自己害自己!……”
幽蘭:“斯哥!我沒有別的辦法,只能請你原諒!”
李斯高聲呼喊:“蘭妹!……”
幽蘭無奈地:“斯哥!原諒我吧!……”
李斯心傷地呼喚:“蘭妹!……”
幽蘭:“請你原諒我吧!……”幽蘭抱歉地慢慢向後退去,在黑暗中與李斯漸漸拉大了距離。
李斯悲傷地流淚呼喊:“蘭妹!……”
幽蘭向黑暗中繼續走去。身後傳來陳囂的壎聲。
公元前二百五十年,曾經在趙國做人質的秦國王孫異人繼承了秦國的王位,諡號莊襄王,用呂不韋作相邦。次年呂不韋出榜招賢,為秦國廣攬天下賢才,天下有識之士紛紛入秦。
李斯在房中情緒激昂,躊躇滿志,從牆上取下寶劍,抽出鋒利耀眼的劍刃,大步走出房門。在庭院裡意氣風發,揮舞寶劍。
幽蘭提水為蘭花澆水。看見李斯:“斯哥!”
李斯住手:“蘭妹!”
幽蘭:“你的劍舞得很瀟灑。”
李斯:“蘭妹!我這把寶劍從趙國買來,一晃就是五年。它要生鏽了!”
幽蘭:“是嗎?”
李斯:“我每天都希望跟隨老師輔佐聖王,建功立業,讓這把寶劍派上用場。可是至今,它還像是一根無用的蒿草。”
幽蘭:“斯哥你有心事了!”
“是的。”李斯向幽蘭走近一步,鄭重地:“蘭妹,我要到秦國去。”
幽蘭吃驚地:“什麼?”
李斯:“我要到秦國去!”
幽蘭:“天下的儒士都不到秦國去,你去秦國做什麼?”
李斯:“秦國呂不韋做了相邦。”
幽蘭:“呂不韋做相邦和你有什麼關係?”
李斯:“呂不韋作相邦之後,秦國變了。“
幽蘭:“怎麼變了?”
李斯:“過去,秦國拒絕使用儒士,認為只有武士對國家有用,儒士沒有用處。如今呂不韋貼出了招賢榜,要招攬天下的文人學士到秦國去。無論是儒家、法家、墨家、道家、農家、名家,各種學派,不分門戶,一概接納。”
幽蘭:“你在這裡很好,我爹也很器重你,你何必要走呢?”
李斯沒有回到答。默默地跟隨幽蘭進房來。
李斯:“蘭妹!真的,我要去秦國應招,我不能終生呆在蘭陵這個地方!”
幽蘭:“是我讓你傷心了嗎?”
李斯:“不是。是為我的未來。”
幽蘭:“你的未來?”
李斯:“蘭妹!實話告訴你,蘭陵不是我的追求。”
幽蘭:“那你……”
李斯:“蘭陵只能是埋葬我的墳墓。”
幽蘭:“你真的這樣看?”
李斯:“是的。我必須離開這裡,才會有我的前途。”
幽蘭:“你想去秦國,你問過我爹嗎?”
李斯低下頭,遲疑地:“還沒有……”
幽蘭:“你是我爹的學生,跟隨他多年。你想走,也該聽一聽他老人家的意見吧?”
“是,是的。”李斯想了一下:“蘭妹!你替我去向老師說一說,好嗎?”
幽蘭:“我不去。”
李斯:“我求你了!”
幽蘭:“你的事情,你自己為什麼不去?”
李斯:“我……,我不知道老師是什麼意思。”
幽蘭:“我也不知道呀?”
李斯:“蘭妹!這是一個絕好的機會,關乎李斯我一生的前途、命運,也許僅此一舉,我就可以飛黃騰達,大展宏圖。蘭妹!你這個大師兄沒有求你做過什麼事情,幫幫我,去問一問吧!求你了。”
幽蘭:“……”
幽蘭走進荀子居室來,遲疑地說:“娘!……”
荀夫人:“蘭兒,有事嗎?”
幽蘭:“李斯想到秦國去……”
荀夫人:“他去秦國做什麼?”
幽蘭:“去應聘。”
荀夫人:“還回不回來?”
幽蘭:“不一定。”
荀夫人:“那怎麼能行?我還正籌劃著他和你的婚事呢,他走了,撇下你一個人,這婚事還怎麼辦?”
幽蘭:“娘!……”
荀夫人:“怎麼?”
幽蘭:“別再提成婚的事了。”
荀夫人:“你……,你真想一輩子呆在家裡呀?”
幽蘭:“娘!李斯想問問我爹,讓不讓他去秦國,你替他問問吧?……”
荀夫人:“我不管。”
幽蘭乞求:“娘!……”
荀子坐在縣衙的几案邊低頭寫竹簡。李斯在一旁站立,看見荀子書寫的竹簡就要用完了,急忙為荀子送上一束新的竹簡。荀子接過來,在竹簡上繼續寫下去。
晚上。荀夫人與荀子一同躺在臥榻上。荀夫人:“幽蘭來對我說,李斯想到秦國去。讓我問問你……”
荀子沉默有頃:“李斯為何不直言告我?”
荀夫人:“……”
荀子:“李斯這個人呀,就是善用心計……”
李斯滿懷希望地進入幽蘭的房中:“蘭妹!你問老師了嗎?”
幽蘭白了他一眼:“我爹不同意。”
李斯喪氣地:“是嗎?……咳!……”
幽蘭:“你跟我爹在楚國,有什麼不好?為什麼一定要到秦國去?”
李斯激動地:“機遇,機遇!你知道嗎?人之一生,不會有多少機遇的。我要抓住眼前這個機遇,我不能死守在蘭陵做一個小小的縣丞!”
幽蘭:“你想做卿相是嗎?”
李斯:“想做卿相,我就是想要做卿相!”憤而出門。
幽蘭:“你上哪兒去?”
李斯想去找荀子說明自己的心事,又害怕老師不同意。他煩躁地在庭院中度步。
陳囂抱著一捆捆竹簡走來,看見李斯:“師兄!”
李斯:“你做什麼去?”
陳囂:“老師批閱好的文卷,要我派人送到都城,呈報令尹春申君。你有事嗎?”
李斯:“沒有。”
陳囂:“沒有事我走啦!”
李斯突然轉念,叫住陳囂:“哎,陳囂!秦國相邦呂不韋發出了招賢榜,要招攬天下賢士到秦國去,你知道嗎?”
陳囂:“知道。”
李斯:“你不想去秦國應聘嗎?”
陳囂笑笑:“師兄!我,我還是跟著老師做點事吧!”
李斯:“這可是展現自己才能的大好時機呀!你若是想去,不好意思講,我幫你向老師講。”
陳囂:“謝謝師兄!我不去。”
李斯:“這麼好的機會,為什麼不去?”
陳囂:“師兄!再好的機會,自己也得量力而行,你說是吧?人家要的是治國的賢才,我沒有那麼大的本事,到那裡能做什麼?”
李斯:“……”
陳囂:“師兄!還有事嗎?沒有事,我要抓緊派人往都城送文捲去了。”
李斯:“你去吧!”
陳囂抱著竹簡匆匆走開。
李斯望著陳囂的背影搖頭,自語:“一個胸無大志的庸才!”
陳囂在蘭陵城內的庠序(鄉學)全神貫注地給少年授課。
少年端坐聽講。
李斯騎馬一人向文峰山去,在馬背上低頭沉思。
到了文峰山,李斯心情沉重地把馬匹栓在樹上。
毛亨走過來:“老師!我把馬給你牽走喂喂吧?”
李斯:“讓它吃些青草。”
毛亨:“哎!”
毛亨牽著李斯的馬在山邊吃青草。
李斯遠遠地看著,思索著。
李斯在講壇給青年學子授課。
李斯:“荀老師十分注重禮義,他曾經講過,古代的賢人,即使卑賤得做個布衣,貧窮到做個匹夫,粥吃不飽,衣服穿得破爛,然而,不合乎禮義的地方他不進,非正義的贈與不接受。孔子有一位得意的弟子叫子夏,他的家境貧寒,衣服穿得十分破爛。有人問他:‘你為什麼不去做官呢?’子夏說:‘諸侯驕橫,看不起我,我不做他們的臣子;大夫也驕橫看不起我,我也不願意看到他們。……”
毛亨:“老師!我問一句好嗎?”
李斯:“你講!”
毛亨:“我聽說,李老師你曾經講過一個故事,在廁所吃屎的老鼠,看見一條狗來了,也嚇得急忙逃跑;而在官府的大糧倉中偷吃糧食的老鼠,不要說人,連條狗也不會去驚擾它。人之一生,和老鼠一樣,有沒有才能,是享福還是受窮,不在別的,只看你是處在什麼樣的環境了。老師,你是講過這個故事嗎?”
李斯:“是,我講過。”
毛亨:“你現在還是這樣認為嗎?”
李斯:“對!”
毛亨:“老師講的這個故事,和你剛才講的子夏的故事,意思豈不是相反嗎?”
李斯:“……”
毛亨:“請老師給學生解釋一下,好嗎?”
李斯:“荀老師講得是禮義之重要,我講得是人生環境之重要。”
毛亨:“那子夏那麼有學問,他為什麼安於貧窮,不知道換上一個環境呢?”
李斯多時未語,憤然地:“散學!”
李斯心緒難平,在大路上騎馬急奔。毛亨的聲音似乎依然響在耳邊:“老師講的這個故事,和你剛才講的子夏的故事,意思豈不是相反嗎?”
他突然勒住奔馬,馬兒吃驚跳起。毛亨的聲音再次響起:“子夏那麼有學問,他為什麼安於貧窮,不知道換上一個環境呢?”
李斯有所悟地馬上加鞭,向前急馳。
李斯回到蘭陵自己的居室,急切地進入內室,換掉衣服。
幽蘭進門問:“斯哥,你回來了?”
李斯從內室出來,沒有回話就急忙向外走。
幽蘭:“你要做什麼?”
李斯回身向幽蘭:“過去李斯我從上蔡老家走出來,如今,我必須從蘭陵走出去!”出門。
幽蘭:“你要去哪兒?”
李斯:“去找老師!”
李斯安奈下激動的心情,走進荀子書房,恭敬施禮:“老師!”
荀子從書簡中抬起頭來:“啊,李斯,有事嗎?”
李斯:“李斯跟隨老師多年,深受老師恩德,是您教導我懂得了治國之道,懂得了做人之道。弟子學業完成,想出去闖一闖。”
荀子:“啊?……你坐下。要到哪裡去,你想好了嗎?”
李斯坐下:“弟子想到秦國去。”
荀子:“為什麼想到秦國去呢?”
李斯:“秦國的相邦呂不韋,最近張貼出了招賢榜,不知老師是不是知道。”
荀子:“知道。”
李斯:“秦國一向只重視主張耕戰的人,排斥儒士。如今呂不韋做了相邦,一改秦國過去的用人之道,要招儒士到秦國,我必須抓住這個機遇。”
荀子:“你覺得有必要如此匆匆嗎?”
李斯激動地:“老師!機不可失呀!……”
荀子:“秦國曆代注重耕戰,只重視在戰場上殺敵立功的人。在秦國,輕視儒士的風氣根深蒂固,若想根除,絕非一朝一夕,這些你想過嗎?”
李斯:“老師!……”
荀子:“我理解你的心思,但是,稍等一等是不是更好呢?”
李斯突然激動地站起來:“老師!……”
荀子吃驚地看著李斯:“……”
李斯:“老師的一向主張是,輔佐聖王,統一天下。可老師往來奔波了數十年,到過齊國、燕國、趙國、秦國、楚國,老師所期望的聖王在哪裡呢?”
荀子:“……”
李斯:“如今,老師帶領我們重返楚國,已經六年(前249年?後有到秦為前247年)。你覺得,在楚國能實現老師您的宏願嗎?”(離趙時為前255年五十有九,270頁上曾表述“公元前二百五十六年,楚國令尹春申君率領楚國軍隊平滅魯國”)
荀子:“……”
李斯:“六年之中,老師專心在蘭陵以政裕民,修治新政,而楚王與春申君他們做了些什麼呢?他們並不真心把您在蘭陵實行的新政廣泛用於楚國,這是為什麼?依學生看,春申君和楚王的心中都藏著一件事。”
荀子:“什麼事?”
李斯:“他們害怕。”
荀子:“害怕什麼?”
李斯:“他們害怕,如果把您在蘭陵的新政推到整個楚國去,會把您講的‘天論’也推向整個楚國。”
荀子:“啊……”
李斯:“所以,他們只把您放在蘭陵,讓您充當他春申君禮賢下士的招牌,並不真心用您的才能,更不用您的治國方略。以弟子看來,您將一統天下的希望寄託在楚王與春申君的身上,實在是渺茫,渺茫!”
荀子點頭嘆息:“咳!是的,我對楚王和春申君也非常失望。”
李斯:“再說,而今的天下,齊、趙、魏、韓、燕五國盡都軟弱,只有秦國雄心勃勃。幾年來,它攻打韓國取成皋、佔滎陽,設置三川郡。又攻打趙國,奪三十七城,設置太原郡。更為大膽的是,它滅除了東周王室,將周王朝的最後一代君王趕走。這充分顯現出秦國想吞併天下而稱帝的宏偉大志。不錯,他們是以強暴的手段,四處掠奪。所以,當年你曾經當面批評秦王,說秦國只行霸道,不行王道;只崇尚武力,不注重禮義。沒有遠見卓識的大儒輔佐君王,日後即如贏得了天下,也不可能長久。可是今天秦國變了!不再是以前的秦國了!相邦呂不韋一改過去秦國輕視儒士的偏見,招徠天下賢士進入秦國,這不正是老師您的夙願嗎?”
荀子點頭:“嗯……”
李斯:“人生在世,最大的恥辱莫過於卑賤,最大的悲哀莫過於貧窮。長久處在卑賤的位置,窮困的處境,還憤世嫉俗,憎惡功名利祿,標榜自己與世無爭,不求官,不謀利,這絕不是學子的真心。如今天下有志之士,紛紛到秦國去了。弟子以為,此正是平民百姓出身的布衣之士施展抱負的大好時機。我也要毫不懈怠地抓住這個時機,西行到秦國去。”
荀子點頭,轉而感嘆道:“嗯,是呀!是呀!這些年,我走遍了燕、趙、秦、齊、楚列國,那些貪圖個人享樂、胸無大志的亡國亂君,一個接著一個。聖主明君卻無一所見。使我每每為之痛心,輾轉難以入眠。秦國比六國皆富,兵力比六國皆強。可是若沒有真正有學識的大儒輔佐君王,它不可能一統天下。呂不韋是一個有遠見的人呀!他看到了秦國的這個弱點,初任相邦便廣攬天下賢才。僅此一舉,就可令秦國一統天下之業大有希望。”
李斯激動地:“老師,……”
荀子:“李斯,你講得好!講得好!這是一個難得的機遇。我本來想讓你再等一等。我想那呂不韋不過是一個商人,秦國由他來做相邦,要看一看是否還會有什麼變化。既然你執意要去,就去吧。”
李斯立即跪地:“感謝老師理解弟子之心!”
荀子:“不過,你師孃好像正在籌劃你與蘭兒的婚事……”
李斯:“老師……”
荀子:“好吧,去吧!去吧!有志者,當以天下為已任,不需許多兒女情長。”
李斯:“老師……”
荀子:“你年輕,應該去展示自己的才能,到能夠發揮自己才能的地方去建功立業。”
李斯望著荀子書齋中的書簡,動情地說:“老師!這些《詩經》、《尚書》、《禮記》、《春秋》,還有你寫的《性惡》、《王道》、《臣道》、《富國》,一篇篇都是你給我批講過的,老師的言傳身教,使我終生難忘。弟子此去,難以在老師身邊盡孝了。”
荀子:“老師所期望的,不是你在身邊多盡孝道,而是能夠實現老師畢生的主張。只要你能夠幫助秦國實現天下一統,我縱入九泉,也可瞑目了。”
在幽蘭的房中,荀夫人和幽蘭母女談心。
荀夫人:“蘭兒,假如李斯真的去了秦國,你該怎麼辦?”
幽蘭:“作為我的師兄,我會想念他的。”
荀夫人:“你真的和他沒有一點情義?”
幽蘭:“有。”
荀夫人:“那你還嘴硬?”
幽蘭:“娘,我說的是師兄師妹的情義!”
荀夫人:“你呀!……”
荀子從書架上取出一幅帛畫展開來:“李斯,這是我閒暇時繪的一幅麒麟圖。它頭長獨角,鹿身、狼爪、獅尾,全身鱗甲,似龍非龍,似虎非虎,取龍虎獅鹿眾獸之長,自成一體。老師送給你,願你在秦國用你所學,成就一番大業。”
李斯雙手接過帛畫:“謝謝老師!弟子到秦國一定尋機見到秦王,助秦王實現天下一統,完成老師畢生夙願。”
荀子:“不!人都說,師徒如同君臣父子,學生如果離開自己的老師,是對老師的背叛。我不這樣看。我所期望的,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李斯感動地:“謝老師!”
荀子:“李斯,我寫一封信給相邦呂不韋,你帶上。”
李斯:“老師……”
荀子:“我對你說過,當年呂不韋在邯鄲做商人時,曾向我討教帝王之術。他若知道你是我的學生,對你定會另眼相看的。”荀子取筆,修寫帛書。
李斯為老師點起蠟燭。荀子寫好帛書後給李斯,李斯感激地雙手接過荀子寫好的書信,再次雙膝跪地:“謝謝老師!”
荀子取過酒罈,斟上一杯酒,放在李斯面前:“這是一杯蘭陵的美酒,老師為你斟上。你飲下,我再囑咐你幾句話。”
李斯雙手捧起酒杯,沒有馬上喝,真誠地說:“老師,您說吧,弟子洗耳恭聽。”
荀子滿懷深情地說:“你跟隨我多年,你的長處和短處,老師都看在眼裡。你日後去到秦國,倘有所成,要記住兩點:一者,不要忘記蘭陵有你的親人;二者,假如有一天你的抱負實現,且不要忘記我講過的魯國季文子的故事,要嚴以律已,克勤克儉,切記不可奢侈招搖。物禁太盛呀!盛極必衰。富貴如過眼雲煙,只有名聲和事業才是永存的。”
李斯:“學生謹記老師教誨。”他捧起酒杯,一飲而盡。
李斯興奮地來到幽蘭的房中。
幽蘭見李斯進門,忙起身問:“斯哥,你和我爹談過了?”
李斯:“談過了。昨天夜裡一直談到很晚。”
幽蘭:“我爹怎麼說?”
李斯:“真沒有想到,老師能很高興地同意我到秦國去。”
幽蘭:“是嗎?……”
李斯:“老師還送我一幅麒麟圖。”
李斯把畫打開:“你看這麒麟,鹿身、牛尾、狼爪、頭長獨角。這是老師心目中的治世俊才。”
幽蘭:“我爹怎麼想起來畫這個?”
李斯:“在齊國稷下學宮的時候,有些稷下學士不是說老師的學問背叛了儒家,非驢非馬嗎?這麒麟就是非驢非馬。《禮記》上說,麟、鳳、魚、龍謂之四靈。麒麟就集中了四靈的長處。老師不願意做只會背誦孔夫子和儒家先輩章句的弟子,不拘泥一家之言,他要融匯百家,做治國救世的有用俊才。他把這張畫送給我,是希望自已的弟子跟他一樣,不拘一格,做治國救世的有用俊才。”
幽蘭明白地:“啊!……”
李斯:“老師還說,別人認為,學生離開了老師就是對老師的背叛。他不這樣認為,他希望青出於藍而勝之於藍。”
幽蘭沉默有頃。
李斯走近幽蘭:“蘭妹!……你願意讓我走嗎?”
幽蘭:“君子三十而立。你三十歲了,應該自立。去到秦國,那是一個新天地……”
李斯:“是呀,我跟隨老師學到的學問,只有到了那裡才可以派上用場!”
幽蘭:“作為你的師妹,我希望你好,希望你學有所用,出人頭地。”
李斯激動地:“蘭妹!……你真好。”
幽蘭:“斯哥!……你這一走,會不會把我們都忘了?”
李斯:“蘭妹!我李斯是一個有情有義的男子。不論我將來遊說秦王是否成功,永遠不會忘記老師,也不會忘記你。”
幽蘭:“你這一走,何時回來?”
李斯:“蘭陵怕是難回了。”
幽蘭從窗臺盛開的蘭花上剪下一朵花:“斯哥!咱們師兄妹多年,從齊國到楚國,從楚國到趙國,又從趙國到楚國。走到哪裡你都熱心照顧我,給了我不少的幫助。我說過,無論哪個對我的好處,我都記得。我喜歡蘭花,也願意把自己比做蘭花。你把這朵蘭花帶在身邊,無論走到哪裡,看見這朵蘭花,就會想起在蘭陵有一個師妹,好嗎?”
李斯激動地接過蘭花:“蘭妹……,謝謝你!”他用羅帕小心包好,放入懷裡。
夜晚,李斯收拾準備起程的東西。
陳囂進門來:“師兄,你真的要走嗎?”
李斯點頭:“嗯!”
陳囂:“跟老師在這裡挺好的,何必一定要走呢?”
李斯:“人生什麼最重要?機會。人的一輩子,遇不到幾次好機會的。如果不抓緊,讓機會失去了,那會誤人一生。”
陳囂:“我知道,你還是想做那個官府大糧倉裡的老鼠。”
李斯:“是。人的生命太短暫了,人要尋找能發展自己的好環境,抓住能發展自己的好機會,絕不能輕易放過。陳囂,聽我的話,跟我一起走吧!咱們一起到秦國去闖一闖。”
陳囂:“我不去。這樣的機會,是你的,不是我的。”
李斯感嘆地:“咳,好吧!人各有志,未來是很難預料的。也許是我去秦國,或闖出亂子,或事有所成;也許是你守在老師身邊,或名聲高遠,或碌碌無為。”
陳囂:“師弟祝願師兄好運。假如到秦國沒有成功,你還回到蘭陵來,咱們還一起跟老師做事。”
李斯:“陳囂,好師弟,謝謝你!”
陳囂:“你走後要常寫信來,免得老師和我們都掛念你。”
李斯:“好!”
荀子、李斯、陳囂、幽蘭和荀夫人圍坐在一起,為李斯餞行。
荀子舉起酒杯,眾人也舉起酒杯。荀子:“李斯明天就要走了,今日為他餞行。李斯,你先飲下!”
李斯:“老師!學生不能先飲,應當老師先飲!”
荀子:“今天是為你餞行,應當你先飲下。”
陳囂:“師兄!老師讓你先飲,你就飲下吧!”
李斯:“好!”情感激動地飲下。
荀子:“來,大家一同飲下這杯酒,為李斯送行!”
眾人一同飲酒。
荀子:“李斯!你跟隨我這些年,該說的話我都說過了。老師只望你到秦國之後能夠輔佐秦王,有所成就。”
李斯:“謝老師!”
陳囂:“師兄!我還是那句話。到了秦國,能夠被秦國任用,你就在秦國。如果秦國不用你,你就還回蘭陵來,我們還跟老師做學生。”
李斯:“好!”
侍者牽馬,荀子、荀夫人、幽蘭、陳囂到蘭陵城外為李斯送行。
李斯拱手:“老師、師母!請多保重。師弟、師妹,請留步。李斯我走了!”
李斯上馬,再次回首告別。
荀子等目送李斯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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