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希臘當“女俠”:我們中國人不是隻會賺錢

她在希臘當“女俠”:我們中國人不是隻會賺錢

——身份認同,惻隱之心,以及對父親遇難的愧疚,三種情緒交織在一起,才是陳雪豔堅持要做這件事的原因。


1、

她在希臘做“女俠”


在希臘十幾年的華人大姐陳雪豔,是當地唐人街有名的“女俠”。


她在希臘當“女俠”:我們中國人不是隻會賺錢


十幾年前她和父親從中國偷渡到歐洲,走的是從土耳其再到保加利亞再到希臘的路線。結果父女兩人在保加利亞的時候遇到了危險,父親為了保護她被槍殺,她當時目睹父親的死去,成為這一生揮之不去的愧疚。


她在希臘當“女俠”:我們中國人不是隻會賺錢


如今的陳雪豔,在雅典唐人街是個“風雲人物”。草莽出身,歷經顛肺流離,獨自在異國打拼,這讓陳雪豔的身上有著許多“江湖氣”。她可以一邊喝酒抽菸,一邊拍著桌子大罵,直言爽語,也不顧旁人的臉色。正是這種火爆脾氣,讓她的女兒也無法忍受,與她長年分居。


陳雪豔在希臘已經結婚成家,丈夫是雅典人,兩人婚後從事貿易生意,生活小康。幾年前,陳雪豔在電視上看到敘利亞難民坐著簡易的皮艇逃到希臘的新聞,她的心被狠狠震撼了。


她看到那些擁擠的皮艇,那些身無分文的難民,那些哭天搶地的悲鳴,那些在難民營裡艱難求生的孩子,她想到了十幾年前自己的經歷。


“當年為了來希臘,我們徒步穿越了幾個國家,我的父親還因此遇難”,陳雪豔說:“那種悲劇我又在他們身上看到了”。


陳雪豔抹去了觸景生情的眼淚,決定做一件事:去幫助這些難民。


她把這個想法告訴了丈夫,丈夫愣了一會,還是表示支持。她又召集了唐人街裡的朋友,大家聽了之後感到愕然。


大多數人都不理解陳雪豔,有人以為她是讓大家打著這個名義來賺錢,接著她的話說:“這麼多人來了,肯定缺物資,正好我們把貨拿出來賣”。


陳雪豔瞪著那人,說:“你TM就是一分錢不想出唄,我們這麼多年在希臘賺錢,現在希臘困難了,就不能拿出一點錢來嗎?這算什麼呀?現在還想著賺錢,“商女不知亡國恨”吶,難怪人家說我們是隻會賺錢的中國人”。


還有人冷冷地說:“那些難民的苦算什麼,我當初偷渡來的時候,爬山爬的滿手是血,憑什麼他們來的時候就能滿手是麵包呢?真是多此一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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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只有幾個人願意和陳雪豔一起組織了救援隊,他們帶上了幾輛車的物資,來到難民登陸的海灘,開始了“行俠仗義”的難民救援行動。


2、

我不是隻會賺錢的中國人


陳雪豔在席間罵同胞的那句話,也是她多年來的心結。


以前為了生存,她的腦子裡也只有賺錢。


希臘華人賺錢的黃金時代,是2000年左右,那時候中國進來的小商品銷量非常好,許多人慕名來淘金。再加上2001年希臘大赦,許多之前的“黑戶”都拿到了身份,希臘華人數量一下子漲到了一萬多人,2005年又大赦,華人數量再翻一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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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在2008年之後,希臘陷入了“歐債危機”,很多人都失業了,連大學教授都要去開出租車,生活水平一路下跌,許多華人店鋪的生意也難以為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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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時候很多華人離開了希臘,最少的時候整個希臘只剩下5000多名華人。堅持下來的,後來遇到了中國市場的爆發增長,和希臘加入“一帶一路”核心國家這樣的契機。很多中國人來希臘旅遊、買房,還有中資企業來投資,華人們又抓住了這個機會,開發國內市場,生意又好了起來。


總之,華人在希臘是賺到了錢的,但是正如陳雪豔所說,在希臘人眼裡,這些做了自己十幾年鄰居的華人們,除了賺錢,從來沒見他們還關心其他人和事。還有更多華人乾脆不走出唐人街,就生活在自己的那個小圈子裡。


陳雪豔想:如果我們華人能夠組織一個救援隊,那是不是證明我們是關心希臘的,我們走出了唐人街這個小圈子呢?


可是當陳雪豔帶著救援隊真正進行工作的時候,才知道事情根本不是這麼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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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是希臘本地救援隊對他們的不理解。


在難民救援方面,希臘有專業的救援隊伍,這些NGO組織都經過系統專業的訓練,經驗豐富,有著一套長期積累下來的準則,工作起來按部就班有條不紊。而陳雪豔的救援隊都是“臨時工”拼湊的,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讓本地專業的NGO組織很不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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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陳雪豔帶著人去給剛登陸的難民發麵包,面對眾多難民,她們的食物一下子就被搶光了,現場還造成了一陣混亂,一些孩子在爭搶中被推搡跌倒,嚎啕大哭起來,整個海灘亂成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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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時,救援隊內部也出現了矛盾,陳雪豔的管理方式讓一位成員很不滿,在海灘工作的時候直接和她吵了起來。人家說她太強勢,太霸道,總是我行我素不顧別人的感受。而陳雪豔則說,進到這個團隊裡來,就只有服從,不要講性格,有性格你就不要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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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陳雪豔的丈夫,到後來也對妻子的做法不滿。丈夫的想法,其實也代表了大多數希臘人。他們都不希望有難民進入到自己國家。


但是歐盟不能看著幾百萬難民在自己的國境線外遊蕩,時間久了勢必會爆發激烈的衝突,而且在接連發生難民死亡事件後,道德輿論的壓力也隨之而來,只好進行逐步安置的政策。


難民們本來都是在土耳其“關著的”,歐盟為此還給了土耳其一筆錢,可是後來土耳其國內出事,財政吃不消了,只好開閘放人。首當其衝的就是希臘。難民們會用全部家當換一張皮划艇的船票,穿越愛琴海登陸雅典。不管你希臘同不同意,人反正是已經來了,你只能建幾個難民營來安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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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民的到來讓希臘人充滿了不安,而陳雪豔主動去幫助難民的做法,讓許多希臘人看了也不理解。他們會想:這個中國女人為什麼要這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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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先行者都是犧牲者


陳雪豔是一個認定了一條路就要走到底的人。


她認為,組織難民救援隊,是為了證明中國人不是隻會賺錢,是為了父親的悲劇不再重演。


她看到那些在偷渡路上家破人亡的難民,就會想起自己和父親當年在保加利亞的悲劇。


“如果當時有人幫助我們,我父親就不會因我而死”。陳雪豔說。


每次想念父親的時候,她就一個人去掃墓。一邊擦拭父親的墓碑,一邊傾訴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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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父親的墓前,陳雪豔總是能暫時放下很多凡塵瑣事,思考人生的意義。人,一生奔波,最終又是為了什麼?


這些道理,十幾年來陳雪豔一直沒有去想。她和父親為了更好的生活偷渡來希臘,結果父親的命都搭了進去。好吧,父親的遇難是為了她好好活下去,她便努力賺錢,過上了父親曾經希望的好生活,然後呢?


然後這一生唯一的事情就是賺錢,拿綠卡,再賺錢嗎?


可是拿到了綠卡又能怎樣?別人認同你嗎?你在人家眼裡就是“只會賺錢的中國人”。哪怕你出錢出力,得罪人去做救援隊,依然沒有人認同你。人是為了自己活著,還是為別人的認同而活?還是為一個族群,一個標籤?如果都放下這些加給自己身上的標籤,人又該為什麼而活呢?


現在,希臘難民營裡有好幾萬像當年她和父親那樣的偷渡者,愛琴海上還有更多的難民賣掉全部家當換了一張擁擠的船票。如果這些人沒有出現在她的生活中,如果她沒有去海灘,親眼見到妻離子散的人間慘劇,她完全可以不去管這些人,可是,難民就活生生的出現在了陳雪豔面前,他們的哭喊和眼淚,像刀子一樣扎進她的心裡。


她從人群中抱過一個擠得直哭的孩子,安慰著她,如果是自己的孩子。


她在希臘當“女俠”:我們中國人不是隻會賺錢


身份認同,惻隱之心,以及對父親遇難的愧疚,三種情緒交織在一起,才是陳雪豔堅持要做這件事的原因。


“先行者都是犧牲者”,陳雪豔最後認了:“反正走出第一步的就是要犧牲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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