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1年,病逝後的李鴻章坐在帝國的屋脊上,憂心忡忡地守望著膏肓盡恙的大清國。數年間,目睹了家國劇變、人事動遷,一時千般頓足,遂結字為《後來——李氏說》。
1901,一個滄桑難靖的年代,《辛丑條約》後,看著各國公使得意忘形的背影,我一病不起,天下生民,從此只能是路人了。無力再為,卻無法不視。
蒼山未雪,浮生盡歇,於子虛中論天下事,莫問是圓是缺。
一、威海·1904
一直忙累,現在有太多時間浮想了。常常就枯坐在夜晚,孤燈一盞,燃不盡喉間滾滾鬱霾。
想大清風雨200年,怎麼就到了強弩之末?
甲午,掐指已盡10年,遺恨卻常新。我北洋師威冠東亞,最後竟然悉葬魚腹。一人之守怎堪舉國之攻?伊藤那混蛋,雖貪殘無度,可是他背後的大和族群倒頗有龍鳳之風。馬關,春帆樓,真我大清至恥。
專注洋務30年,到頭來卻血本無歸。
而威海衛,也早已失卻當年,碧水藍天依舊,玄鐵青魂安在?定睛,烈烈呼扯的米字旗,又生生砸進眼底。
齊魯大地,英德橫行,兩把刀俎,一塊魚肉,任宰割。
殘陽浴海,一把暮色,雕欄玉砌換了朱顏。何以無端,忍淚成滴?

德國強佔膠州灣的“見證碑”
二、東京·1905
同盟會?集會結社?旅歐時聽說的新詞。翻看《民報》卷首,“韃虜”赫然在列。
終滿漢一朝故事,蜚語流言無數,獨不見一句“天下一家”,陡見嶽王吟滿江,即便在清廷權重如我,也難免動容。
民國,據說來自那位長身玉立的總統——民有、民治、民享,那個因三民理政而百年瞬起的隔岸新貴?
民主民權,西人說是天下大趨,所以如俾斯麥那般錚錚風骨也不得不屈膝抱拳?所以才會引無數中華書子競折腰?那個橫刀天笑之人,那個含海而歿之人,那個病歸囹圄之人,更有那十年前交錯的鮮衣怒馬之人,如此家國執念,不負崑崙不負海。
青年有志,本是中華之幸。只是滔滔怒潮來襲,大清,可會安好?

同盟會主要成員
三、北京·1908
殘垣斷壁之後,奼紫嫣紅又開遍,八國退兵7年,京城,荼蘼如昔。
然天地會、哥老會、立憲黨、革命黨,深深淺淺的消息不時自南方傳來,擾人心亂。
而北方,日俄剛酣戰一場,竟然又是日本贏得驚天動地,令朝野上下幾度驚羨。
最終五大臣出洋歸來,朝廷開始仿行日本“預備立憲”。改革行政,設立議會,不過是戊戌之後再拾康梁牙慧,雖晚了些,但保守如朝廷,實屬不易。《欽定憲法大綱》,告之民權自由於天下,已撫平不少人心。
怎奈紫陌紅塵,虛華一晃。11月,不過20時,京城兩度素縞,皇上太后先後離世,一個時代結束了。
想當初朝廷上下,主戰派和主和派、洋務派和清流派,雖勾鬥不斷,但總歸是濟濟一朝風流人物。而今,碧落黃泉,不見當時人。
再言共克時艱,知與誰同?

法國小報上帝后的葬禮
四、武漢·1911
南方,自開埠以來就一直是危機之源,既可機遇,亦會危難。
50年前,生逢世亂,一群封疆大吏化身園藝師,西器為芽葉,中學為根本,斬落朽枝,嫁拼新丫,大清這株古木竟然興起些微繁茂之氣。
江淮,一時多少中興名臣。張之洞更是依九省之衢大辦礦務輕工,助武漢一度芳華江南。
可是今天,南方,10月剛過,冷寒驟臨,不及抬首,肅冬已近。三天,武漢就換了新旗。大軍呢?武裝呢?防務呢?當年洪秀全結重兵於西線尚且未能守住,這次,孫文甚至還遠在美洲,他們甚至還沒有自己的兵力。
哎,瑞澂,該如何與你定罪?武漢是一刀缺口,一旦管湧,江南江北立刻決堤。
果然,15省,獨立。仿如一夜忽雨,枯葉凋零,紛紛落。大清,如我一般,脈息盡了。
此夕淒涼,何處話?

武昌起義
五、南京·1912
古金陵,近南京,從來多少事,不敷笑談中!洪秀全,孫中山,六十一甲子,這一次,輪迴到了哪世?
《申報》刊行圖文已經是就職典禮之後的事了,每天都有訊息傳來:立國、選舉、組閣、制憲,惠實業、濟生民,祛陋俗、尚新風,南京忙得風生水起。
50年前,我們也曾在江淮大地掀起過礪新風流,這次,會大不同麼?
舟行楊柳岸,千年古秦淮,也泛了生機。
不禁百感叢生。
對我來說,皇上尤指光緒,太后特指慈禧,二人的故去,帶走了我對大清國大半的牽念。
此時的紫禁城,載灃們焦頭爛額的身影中袁世凱何以會越來越清晰,小宣統登基時攝政王的一語果真成讖,這些我已不太上心,30年洋務歷程,40載為官生涯,都足以讓我明白一點:最是人間正道,莫如辨識時務。
李叔同說:看從今,一擔好河山,英雄造。
共和,姑且試試?

南京臨時政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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