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是殘了瞎了，我就有機會照顧他一輩子了''

郭小姑與我年齡一般大，按莊鄰的輩分我得叫她一聲小姑。

郭小姑在很小的時候得了小兒麻痺症，落下了殘疾，兩條腿都很細，還有一條腿是彎的，走路一瘸一倒。郭小姑的父母在小鎮上做生意，算是很精明和見過世面的人，也做火車帶她去各地求過醫。

初中畢業後，她的父母就站在小鎮上給她開了個小店，賣各種鹹菜，大頭菜絲，醬大蒜，豆腐乳等，因為是小鎮上唯一的一家，生意也很好。

我在鎮上上學，颳風下雨不回家的時候常去她店裡做做。她說她在店裡挺無聊的，問我有沒有什麼書借給她看看。我隨手就從書包裡掏出了《簡愛》，我人生買的第一本小說，還沒看完，就先給了她。

她說這也是她人生看的第一本小說，是我給借她的。

就這樣一來二往，我們成了書友，她有好書借給我，我有好書借給她。

她在店裡有時間，幾天就能看完一本書，借的滿足不了她的閱讀量，她開始買書，她開店做生意有錢，書買的越來越多，小鎮上的人都開始向她借書，她很有生意頭腦的在鎮上開了第一家租書店，就在她的鹹菜店旁邊，因小鎮上的人流量也有限，加上有父母幫忙，她一個人盡也能打理兩家店。

小鎮上的人都誇她聰明能幹有生意頭腦，人也長的漂亮，高鼻樑大眼睛，睫毛好長，皮膚還白皙，頭髮有點自來卷，非常的洋氣，只可惜了，是個瘸腿子。小鎮上人的無不嘆息。

但是還有熱心者給她介紹對象，她都推脫了，好的孬的，她都沒看上，這引起了小鎮上人的不滿，她一個瘸子還要找什麼樣的？還要找大學生嗎？大學生誰要她啊？

還真就有大學生看上了她，那天她坐在高高的櫃檯裡，只露出了上半身，手裡捧著一本書，看的很專心。剛分到鎮上教書的大學生劉桐嶼，聽說鎮上有家租書店，過來租書，四目相對，劉桐嶼對郭小姑一見鍾情，即便後來知道她腿有殘疾，還是在每次還書的時候給她在書裡夾一封信，寫的都是他讀書的一些想法和感受。

郭小姑視若珍寶，總是讀了又讀，看了又看，甚至他讀過的書，她不在借給別人。

消息不禁而走，小鎮上的人們都知道郭小姑搞了一個對象，是大學生，還是鎮上的老師。羨慕嫉妒恨，說什麼的都有，可劉桐嶼老師一點不避諱，每個星期天都來郭小姑的店裡幫忙。

就這樣過了一年，劉桐嶼被調回了城裡，據說是他父母的原因，大概知道了他看上一個瘸子，找關係調走了他。

起先和郭小姑還有信，後來越來越少，直至沒有。郭小姑靠著劉桐嶼曾經的那些信，活過三年又三年，一共六年，她都二十八了，在城裡也是大齡青年了，何況是在這小鎮上，她的父母很著急，這時又有好心者給她介紹了一個對象。身高一米八五，高鼻樑大眼睛，長的很正，只不過家裡窮，是個外地人，來小鎮上打工，叫小陳。

小陳不嫌棄郭小姑，和郭小姑接觸一段時間後，就向郭小姑求婚。

郭小姑向我訴說，我問她會不會答應。她說她想我陪她去一趟城裡，看看劉桐嶼。都六年沒見了，為什麼這時候要去見劉桐嶼？

郭小姑說：“我怕他向羅切斯特那樣瞎了，殘了沒人照顧。”

我懂了，我陪她去了城裡，在劉桐嶼的學校門口，遠遠的就看到了劉桐嶼，四肢健全，眼睛也沒瞎。

“他沒殘沒瞎，我沒有機會了，這麼多年我無數次的想過，他要是殘了瞎了，我就有機會照顧他一輩子了。”郭小姑自語道：“我是不是很壞啊。”

我牽過她的手，什麼也沒說。我倆從城裡回來後，他就和小陳結婚了。

小陳對郭小姑很好，人性格也慢，還很勤快，郭小姑開店，他跑車，日子越過越好，兩人買了鎮裡的門面房，還生了個姑娘，因郭小姑的身體狀況，只能剖腹產。小姑娘長的跟爸爸一模一樣，小陳很是歡喜，郭小姑給孩子取名星月。

光陰如梭，一晃十年，星月十歲了，星月十歲那天郭小姑對我說，小陳真的對她太好了，她想幫小陳生個兒子，可她第一胎就是剖腹產，在加上她身體狀況，小陳不同意生二胎。但她已經自己做主去衛生院取了環，已經懷上一個多月了。

小陳肯定拗不過郭小姑，十年來每每如此，郭小姑終是生了二胎，只不過還是個女兒。

這個女兒長的向郭小姑，小陳很是開心：“一個向爸爸，一個向媽媽！”

郭小姑也答應小陳，以後不再胡思亂想，他倆這輩子好好把兩個女兒培養成人。

去年小鎮拆遷了，變成了化工園區，小鎮人員全部遷移，郭小姑給我打來電話，問我書還要不要了。

“什麼書？”我遲疑了一下，馬上想到郭小姑說的是簡愛，我人生買的第一本小說，她人生看的第一本小說，當時她開書店，書放著也是放著，就給她拿到書店出租。

“不要了，但我想回去再看看”。

拆遷那天，我和郭小姑看著挖掘機推倒了她家的房屋，那些書還有那些信，劉桐嶼給她的信，她一直留著，都被掩埋到了地底下。

“真的不要了嗎？”我問。

“不要了。”郭小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