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龍門客棧》“新”在何處?

武俠類型片一直是華語電影在世界影壇的一張名片,和日本的武士片美國的西部片一樣,那個令人心馳神往的江湖給了華語電影人無盡的創作空間。在銀幕上講述武俠的故事,首先要搞清楚武俠的含義,和日本武士片中武士與美國西部片中的賞金獵人不同,中國武俠故事中的俠客並不是一個以完成特定任務為目的的職業。俠客更像是中國文人對人生態度的一種寄託,是他們在“江湖之遠”和“廟堂之高”兩者之間的最佳精神呈現。

在中國悠久的文化歷史上,儒家和道家在諸多學派中佔據著重要的地位,儒家的入世態度和道家的無為精神也代表著兩個主流的人生姿態。中國文人歷來以清高自居,為官總有“不為五斗米折腰”的矯情,“躬耕隴畝之間”便有“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的煩憂。所以在有為和無為,入世和出世之間,矯情的古代文人們,通過藝術創作,在理想化的世界裡,建立了俠義江湖的模型。使得他們在理想的精神世界裡,在“不為五斗米”折腰的前提下,依然能夠“為國為民,俠之大者”。

最初大銀幕上的武俠故事也多是失意的文人們,在大銀幕上對自己家國情懷的寄託。香港現代武俠電影的兩位宗師級人物胡金銓和張徹,便是遊蕩在香港的兩位落魄才子,他們早前均出生在名門大家,自小也為人生立下了宏偉志向。然而亂世的命運將他們的人生定格為了電影創作人,在上世紀60年代,胡金銓的《大醉俠》和張徹的《獨臂刀》開創了邵氏電影的武俠片時代,這種承接了中國傳統文化內涵,又極具電影張力的題材,很快為華語電影注入了活力。

《新龍門客棧》“新”在何處?

作為精明的電影商人邵逸夫更關注的是電影票房,所以一直留在邵氏發展的張徹,更多的開發的是武俠類型片的商業價值,在他的影片中,“俠客江湖”更像是電影票房的噱頭,他在自己的影片中創造了諸多的奇技淫巧,離奇故事,這些以“奇”為創作基礎的武俠故事,難免偏離了傳統俠客的精神內涵。

與張徹以“奇”為創作視角的方向不同,胡金銓更關注的是江湖的精神內涵,他作為華語電影史上最具代表性的武俠片大師,他創作的武俠電影,為後世的武俠類型片的創作進行了諸多電影語言和故事模型的探索。在胡金銓的武俠電影中,客棧作為故事發生地,是他影片的一大特色,而這種特色最具代表性的作品則是《龍門客棧》,這部影片上映於1967年。在25年後,胡金銓的“粉絲”徐克監製了一部名叫《新龍門客棧》的武俠電影。

《新龍門客棧》“新”在何處?

相對於普通的影迷而言,大家更為熟知徐克監製,李惠民執導的《新龍門客棧》。這部《新龍門客棧》的“新”在何處呢?首先我們要看胡金銓的《龍門客棧》中主要講述的故事,胡金銓作為明史忠誠的“粉絲”,他特別喜歡將自己電影故事的歷史背景設置在明朝,胡金銓認為,明朝因為錦衣衛和“西廠”、“東廠”的存在,而使得武俠故事有了更多可能的創作基礎,動亂的社會背景,也使得俠客有了存在的環境基礎。

《新龍門客棧》“新”在何處?

之所以將故事設置在客棧的原因,這方面胡金銓借鑑了一些中國傳統故事的特點,他認為客棧作為不同人物合理彙集的地方,使得他在創作影片時能夠更方面的安排各方人物的衝突。胡金銓有多部影片把故事的發生地設置在了客棧,如《大醉俠》、《迎春閣風波》、《龍門客棧》,這些影片的故事發生地均被設置在客棧。在《龍門客棧》中,故事的背景是明朝一代名臣于謙被東廠奸人所害,各方江湖人士為了保護于謙僥倖生還的孩子而會和在一個名叫龍門客棧的地方。

《新龍門客棧》“新”在何處?

胡金銓通過這種故事的設定,將“江湖之遠”的俠客和“廟堂之高”的忠臣聯繫在一起,這種人物角色的呼應,使胡金銓最終在大銀幕上呈現出了傳統文人對於“俠客”這一藝術形象的精神訴求。胡金銓是一位非常嚴謹細緻的導演,為了能夠儘量的真實再現歷史原貌,他會查閱大量的古典書籍,以求得影片中的道具每個細節的合理性。在胡金銓執導的《龍門客棧》中,他更多的講的是俠客們的千秋大義,家國情懷。

《新龍門客棧》“新”在何處?

而到了25年後的《新龍門客棧》中,故事不再僅僅圍繞著俠肝義膽推進。徐克和胡金銓的出身有很大的不同,胡金銓出生在北京大戶人家,自小受到中國傳統文化的薰陶,他從小愛看京劇,而且據說胡金銓家和著名的武俠小說大師還珠樓主家還是世交。小時候傳統文化的薰陶,讓胡金銓自小有了武俠精神的概念。而徐克出身和胡金銓則有很大的不同,他雖然是一名越南華裔,但是他並不是在傳統氛圍中長大,所以徐克在大銀幕上的創作思路更加的天馬行空,肆意汪洋。

《新龍門客棧》“新”在何處?

在《新龍門客棧》的創作團隊中,武術指導程小東是一位不得不提的人物,在很小的時候,程小東曾參演過胡金銓執導的第一部武俠電影《大醉俠》,而同時參演這部影片的還有成龍、洪金寶等香港影壇日後的功夫巨星。程小東參與《新龍門客棧》的創作,在某種意義上也是對胡金銓武俠電影的一種傳承。雖然傳承有了,但是《新龍門客棧》和老版還是有著很大的不同。

《新龍門客棧》“新”在何處?

雖然說影片名叫《新龍門客棧》,但是影片的故事架構,卻借鑑了胡金銓兩部經典影片,這兩部作品分別是《龍門客棧》和《迎春閣風波》。而且在創作思路,和故事的落腳點上,《新龍門客棧》和胡金銓的原版電影有著很大的不同。胡金銓的武俠光影中,他更關注的是對俠客世界的宏觀呈現,他的影片中的精神內核,更多地被上升到人生觀和哲學的高度。

如果說胡金銓的《龍門客棧》所呈現的是家國千秋,那麼徐克版的《新龍門客棧》所呈現給觀眾的則是江湖兒女。一個是對俠客人生觀的呈現,一個則是對俠客自我精神處境的展現。在《新龍門客棧》中,梁家輝飾演的周淮安,所面對的不僅僅是家國千秋,還有就是自己和莫言(由林青霞飾演)以及金鑲玉(由張曼玉飾演)的情感糾葛。

《新龍門客棧》“新”在何處?

在《新龍門客棧》中,對莫言和周淮安的情感體現,以及金鑲玉這個人物的加入,讓影片的主題從家國千秋下沉到了江湖兒女。這種故事設定,也使得影片中的故事對銀幕前的觀眾更具有感同身受的代入感。如果說胡金銓的《龍門客棧》是在告訴觀眾們何謂“俠客”,那麼《新龍門客棧》告訴觀眾的,則是俠客的現實精神處境。這也是《新龍門客棧》的經典之處,它並不是對老版故事的復刻,而是通過對故事的再創新,讓觀眾對“俠客”有著更為深刻,更為感同身受的認識。

《新龍門客棧》“新”在何處?

《新龍門客棧》中,張曼玉飾演的金鑲玉的“蝕骨風情”,以及林青霞飾演的莫言的“醉眼含淚”,讓每個江湖男兒所動容,那一刻我們感受到的不只是俠客精神最終成就的崇高,而是俠客精神自我犧牲的偉大。而就是這份獨特的江湖兒女情,讓《新龍門客棧》“新”的合理,“新”的更能觸碰到觀眾的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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