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一聊《十三邀》,文人是傲慢的?生意是惡俗的?


聊一聊《十三邀》,文人是傲慢的?生意是惡俗的?


2001年,許知遠出版了人生中的第一本書。那年他24歲,書名取為《那些憂傷的年輕人》。15年過去了,許知遠不再年輕,但依然很憂傷,為自己,更為這個焦慮的社會。除了單向街,我對許知遠瞭解甚少,既不知道他是北大計算機系的高材生,也不瞭解他與《經濟觀察報》的淵源。當那個不修邊幅、宅氣中略帶猥瑣的男人出現在屏幕上時,我只知道無論從相貌還是內心,許知遠都落後於這個時代很遠。
相比之下,羅振宇一貫的笑臉下暗藏的商人氣質被襯托得淋漓盡致。刻意的寒暄,體貼地暖場,都是許知遠做不來卻自在其中的。許知遠是傲慢的,文人窮酸式的傲慢。他熱愛文字鄙視金錢,寧肯在回憶中孤獨終老也不願踏入時代的洪流。他嫉妒對面那個胖子的成功,卻又瞧不起他身上沾染的銅臭味。生意是惡俗的,拿文化和知識做生意更是俗不可耐。許知遠是那個年代的天之驕子,以前是,現在和以後也要是。於是,四十不惑的許知遠依然保留著難得卻又不合時宜的學生氣。憤世嫉俗。顧影自憐。
羅胖也是傲慢的,一覽眾生小的有錢人的傲慢。有禮節,識大體,臉上保持著熟悉的笑盈盈,腦袋裡卻思忖著怎麼從對面那個人身上撈點銀子。羅胖絲毫不掩飾內心的私慾和功利心,於他而言,小到商業,大到人生,都不過是一場升級打怪的遊戲。他追逐的是過程中的刺激和體驗,絕不會傻到浪費時間和精力去普度眾生。許知遠和羅振宇的對話,更像是兩個時代的交鋒,是理想主義和現實主義的對戰。這不似普通的娛樂節目,巴不得鬧出點動靜來。看他二人的對話,心裡是緊繃著的。每個人都懷揣著自己的小情懷和大夢想,在他們的唇槍舌戰中找尋未知的答案。我們想贏,卻更怕輸。


我多少有些文人氣質,因此雖然欣賞羅胖,心裡卻是站在許知遠這一邊的。我希望他用那些沉澱的歷史壓倒這個碎片化的時代,但他卻在慷慨激昂的羅胖面前,落寞地吞一口紅酒,苦笑著敗下陣來。他說的話是那麼不接地氣,那麼跟不上時代。幸好對面坐的是羅胖,這個生意人知道怎樣取悅觀眾和迎合顧客。既然你花錢邀我訪談,我就對得起你付的報酬。面對許知遠那些有去無回的發問,羅胖完全可以用一句“我記不清了”敷衍了事。但他沒有,反倒像長者傳道於孩童那般娓娓道來。這場對話完全是被受訪者控制的——節目好不好看無關乎你問些什麼,而取決於我想說什麼。
羅胖在訪談中說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我已經四十歲了,很多事再不做就來不及了。能這麼說無疑是一種幸運,這意味著他成為了找到人生目標的少數人。因此他焦慮、他狂奔,生怕被時代遺棄。當許知遠隨性地在錄節目和喝咖啡之間猶疑時,羅胖卻在全年無休地逼迫自己錄製公眾號每日推送的60秒語音。所以羅胖紅了,簡書、公眾號上的日更寫手紅了。所以那麼多人一面聲討雞湯文,一面筆耕不輟地曲意逢迎。
知乎、豆瓣上的詬病癒多,羅輯思維偏偏越火。批判者可能是某個領域的精英,也可能是像許知遠一樣的憤青。可惜他們只是芸芸眾生的一小部分,他們代表不了大眾,充其量只能代表自己。說得好聽些,這些人的水平已經高於羅輯思維的目標人群,羅輯思維之於他們,大概就像百家講壇之於歷史系教授。但從社會角度來說,易中天、紀連海做出的貢獻,遠比那些埋在學問裡的老學究大得多。以許知遠為代表的理想主義者,一邊站在象牙塔上洋洋自得,一邊望著山腳下的人群怒其不爭。而羅胖卻一邊奮力地往上爬,一邊將塔裡的奇珍異寶掏出來往下扔。他得罪了塔裡的人,想必不會有好下場。但羅胖既然有這膽識,就必定知道山下那片黑壓壓的人群,能在他掉下來時穩穩地託他一把。

許知遠篤定地知道自己是對的,也為庸眾感到可悲和哀婉。2010年,他用《庸眾的勝利》一文批判韓寒的淺薄和民眾的愚昧,期望用自己的公知身份去撼動些什麼。他也曾試圖站在塔頂把普羅眾生拉上去,卻從未想過像羅胖那般放低身段地“上學下漸”。許知遠始終浸淫在那個“精英為王”的時代,知識決不能唾手可得,非要高高在上才能對得起精英的身份。他渴望看到社會整體里程碑式的提升,這種完美主義的想法並非不現實,從某種意義上講,甚至應該是有這種目標的,但至少現在還不是時候。
羅胖則在全社會的躁動中,敏銳地洞悉著大眾的虛榮心理,通過“羅輯思維”讓那些懶得讀書的人擁有了炫耀的資本。他在大多數人眼裡還是淵博的,但他寧願把自己放得很低。他自詡為書童,既甘心做知識的搬運工,也願意成為逗引你入門的小丑。他巧妙地利用知識的不對等,從一個默默無聞的幕後工作者,華麗變身為一個鏡頭前的信息中介。對於個人而言,他賺到了無知者的錢。對於社會來說,他拉動了知識的消費。從任何一個角度來看,他無疑都是成功的。
這是一個全民焦慮的時代。社會的貧富差距被迅速拉大,我們一邊顧影自憐,一邊亦步亦趨地奮力追趕。羅胖乘著泰坦尼克號跳入了時代的洪流,難道那些聲討他的人,心中就不曾閃過一絲妒忌?羅胖很感謝他在《對話》欄目當製片人的經歷,用他的話說是為他打開了上帝之眼。他的眼界寬了,格局大了,那些嘰嘰歪歪哼唱輓歌的人,已經小到他看不見了。

許知遠在正式對話前,訪談了“羅輯思維”的工作人員。他訝異而不解地聽那些九零後聊《奇葩說》和《偶滴個神啊》,終於還是狂妄不羈地用手機放了一首斯特拉文斯基的《夜鶯之歌》。他就那麼格格不入地存在於那群擺弄手機的年輕人當中,孤獨得讓人心酸。前段時間《百鳥朝鳳》製片人下跪一事鬧得沸沸揚揚,一個時代彷彿又要翻篇了。是不是有些珍貴的東西只適合懷念,許知遠不知道,羅振宇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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