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看到一個新聞。
在荷蘭與比利時國境線交錯的巴勒-拿騷（Baarle-Nassau），有一個正好坐落在比利時荷蘭邊界上的超市。
因為兩國採取了不同的防疫政策，比利時要求關閉所有非必需品的商店，但荷蘭政府沒有要求關閉，只是要求所有商店加強措施。
因此出現了一個奇異的情境：這家叫做Zeeman的“跨境超市”，位於比利時的一部分關閉了，但是位於荷蘭的部分依然向顧客開放。
超市中間還拉了條警戒線來標明邊界，結果一位荷蘭顧客說：“我想買內衣，但是內衣的貨架在比利時那邊，所以買不到了”。
巴勒-拿騷是世界上最複雜的飛地群之一。通過地圖可以看出，巴勒-拿騷是一個面積不小的行政區域，但是市鎮中心，被各種飛地分割得支離破碎。
這個荷蘭市鎮的中心區域裡，有16塊比利時的飛地（屬於比利時市鎮巴勒-海託赫, Baarle-Hertog）。而在這些比利時飛地裡，又有6塊荷蘭飛地，於是就形成了複雜的二重飛地現象。
這片飛地群之所以形成，是因為從中世紀開始，佈雷達領主和布拉班特公爵之間進行的一系列條約、協議、土地交換和轉售。
在拿破崙帝國和荷蘭聯合王國時期，這片區域曾經同屬一個國家，甚至打算合併為統一的Baarle市。但1830年比利時爆發獨立運動，使得這裡又變成了兩個國家的邊境。直到1843年《馬斯特裡赫特條約》簽訂，荷比兩國邊界才算確認下來，飛地群依然保持原狀。
1875年的時候，兩國開始探索領土交換的可能性，但直到1892年才形成一個協議草案，最後兩國議會都沒有批准。時間到了1996年，當時荷蘭和比利時分別有意將巴勒-拿騷和巴勒-海託赫與附近市鎮合併，但是當地居民表示反對，希望維持飛地的獨特傳統，至此合併一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由於荷蘭和比利時都是歐盟成員，因此這裡的邊境其實都是完全開放的，但畢竟分屬兩國，執行不同的政策和法律，所以還是會存在一些差異，像開頭提到的「超市開一半」現象就是其中之一。
而飛地的特殊性，在歷史上也讓這裡有過「孤島化」的情況。
比如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比利時加入了協約國，並於1914年8月被德意志帝國入侵。但是荷蘭在一戰中是中立國，這就使得比利時的巴勒-海託赫成為「中立國中的協約國領土」，雖然理論上德軍可以在這裡和比軍交戰，但是來到這裡就必須經過荷蘭領土，於是巴勒-海託赫便成了難民可以安全逗留的「孤（群）島」，無線發報機等物資也通過這裡被走私給比利時抵抗運動。不過這種情況到二戰便不復存在，因為兩國都被納粹佔領了。
到了和平年代，這塊區域因為兩國法律的不同，產生了許多有趣的現象。
比如荷蘭嚴控煙花銷售，但比利時的法律要寬鬆很多，因此很多巴勒-拿騷的荷蘭人到巴勒-海託赫去買菸花來慶祝新年；比利時的商店一般週日關門，但是荷蘭的不關門；荷蘭的合法飲酒年齡是18歲，但比利時是16歲，所以一群17歲的少年如果被荷蘭的酒館老闆拒絕，大可以去街對面的比利時酒館喝酒；從巴勒-海託赫寄信到巴勒-拿騷，信會先送到布魯塞爾，然後空運到阿姆斯特丹，最後再寄回巴勒-拿騷，但是最後發現兩個郵筒的距離就隔了一條街。
另外兩國的稅收政策不同，在當地有一個傳統，就是前門在哪國就向哪國交稅，因此有些雞賊的人為了佔便宜會把前門改造一下，讓它換個國籍，有的人為了更容易獲得建築施工的批文也會採用這種伎倆。
當然也會產生一些問題，比如鋪設管道，幾百米的距離可能穿越了幾次邊界，那麼誰來買單？維修路燈，路燈是在比利時的人行道上，但照亮的卻是荷蘭人的家，那麼誰出錢？不過當地官員表示，這些都可以通過談判解決。
背景就介紹到這裡，下面就依靠Google Maps，來帶大家來逛逛這個擁有超複雜國境線的地區，看看裡面的飛地和二重飛地。
# 比利時巴勒-海託赫飛地群
先來看看比利時巴勒-海託赫（Baarle-Hertog）在荷蘭巴勒-拿騷境內的幾塊飛地。
通過地圖可以看出，巴勒-海託赫這個市鎮的土地是非常支離破碎的，最大的一塊位於比利時境內，第二第三大地塊都是荷蘭境內的飛地，另外還有若干散碎飛地。
這些比利時飛地都有編號，位於市中心的，即下圖中的H1-H16。
編號H1是其中最大的一塊比利時飛地，裡面包括6塊屬於荷蘭的二重飛地H1-H6，後面會提到。這塊飛地大部分是住宅，周圍有農田和工業區。
由於是地處繁華區域，邊界穿越了很多道路和建築物，因此可以在路上看到白色十字標記的邊境線，明示哪邊是荷蘭，哪邊是比利時。
開頭提到的那家關了一半的超市Zeeman，就在H1和荷蘭交界的地方，門口也可以看到白色的國界標誌。
這種界標已經成為巴勒-拿騷的一大地標性景觀，據說目的是讓遊客知道自己位於那個國家，出了問題方便解決。
飛地H2離H1非常近，被很短的一塊荷蘭領土分隔，裡面是一片玉米地。
H2北邊就是飛地H3和H4，距離依然非常近，從圖中可以看出，其實就隔了兩棟房子。主要是房屋和農田，而且邊境也穿越了房子。
飛地H5則和H1的一塊土地近乎平行（H1的邊界線剛好切掉了Systeembouw SPJ公司大樓的一個角）
而H5依然是農田和住宅，對面荷蘭境內的大型建築倒是很多，有五金店、汽修廠等等，下圖左邊是比利時H5飛地，右邊是荷蘭。
H6位於H1西北部的附近，兩塊飛地離的也很近，這裡算是一塊綜合設施用地，不過看上去像是在施工。
往裡走，就是比利時。
H7也在H1西北部附近，不過離的比較遠，面積也不大，彷彿一個梯形孤島。但是這個飛地很有意思，因為它的邊境線幾乎全是穿房而過的。
其中最有名的就是這棟建築，邊境線正好從房子的前門穿過。
換個角度可能看得更清楚一點，同時也可以發現，這棟房子有兩個門牌號：比利時的Loveren 2, Baarle-Hertog，以及荷蘭的Loveren 19, Baarle-Nassau。
逢年過節的時候會插兩面國旗，看上去還挺和諧。
H8是這片飛地群裡面積第二大的飛地，裡面包含了編號N7的荷蘭二重飛地，主要是住宅和農田，邊界穿越了穀倉、一棟住宅和兩家企業。
H8有意思的是這片住宅群，整整齊齊地排列，中間一條國境線，對門成兩國。
H9在H8南邊，面積不大，但最詭異的是，這塊飛地完全壓在了兩棟大型建築上。
「擁有」這塊飛地的是一個叫Royal Printing Em. de Jong B.V.的企業，他家的印刷廠房和倉庫（以及後門附近的一片地）屬於比利時。
但是前門和大部分建築又屬於荷蘭，感覺裡面員工每天就荷蘭印刷，在比利時裝貨。
下圖從右到左三塊飛地分別是H10、H11和H12，幾乎都是農田，只有H11的邊境線切割了一個環島。
像圖中的這個黃色車輛，他過這個環島的行駛路線就是：荷蘭-比利時-荷蘭，拐兩個彎就出了兩回國。
H13、H14、H15這三塊飛地更加讓人驚訝，邊境線切割住宅簡直「喪心病狂」。
其中H13的邊界貫穿了大約20棟住宅，給人的感覺彷彿是隨便蓋了個戳。
H14大概貫穿了13棟，似乎蓋房子的時候根本沒有考慮邊境的問題。
H15大概貫穿了16棟住宅，東南方向的一道斜線，讓好幾家的廚房、臥室、衛生間被劃到了別國。也難怪有人調侃說，在巴勒-拿騷，同睡一張床的夫妻，可能一個睡在荷蘭，一個睡在比利時。
不過在這片住宅群裡，似乎看不到明顯的國境標記，地圖上的國界在現實中彷彿根本不存在。
編號H16，面積第三大的飛地，位於H8的南邊，同樣是由住宅和大片農田組成。
這塊飛地最有意思的地方在這裡，凸出來的這條邊境線正好壓在了兩棟相接的房子上，而國界在下方房子裡拐了個彎，如果房子蓋得再大一點，甚至能容納兩個拐點。
飛地群裡的比利時飛地主要就是這16塊，除此之外，巴勒-海託赫還有若干飛地散落在巴勒-拿騷南部，編號分別是H17-H22。
其中H17是南部飛地裡最大的一塊，包含公路和一條廢棄的鐵路（現在變成了自行車道），還有若干住家和農田。
原來廢棄的車站，還變成一個旅遊景點。
剩下的幾塊基本上就都是農田了，在這裡就不展開說了，看看圖吧。
感受一下鄉村的自然氣息。
# 荷蘭巴勒-拿騷二重飛地
再說說飛地群中的幾個荷蘭二重飛地。
所謂二重飛地（counter-enclave），就是「飛地內套飛地」。比較典型的是阿聯酋沙迦酋長國的那赫瓦（Nahwa），這塊地方被阿曼的馬德哈包圍，而馬德哈又被阿聯酋的領土包圍。
放在巴勒-拿騷就是，荷蘭領土裡有一塊比利時飛地，而這塊比利時飛地裡又有一塊荷蘭飛地。不過巴勒-拿騷的飛地要比那赫瓦複雜一點，因為存在一塊飛地包含多個二重飛地的現象。（除此之外，印度孟加拉國邊境還曾經有獨一無二的三重飛地，不過現在隨著領土交換已經推平了）
話說回來，這樣的二重飛地一共有7塊，即下圖編號中的N1-N7，都是荷蘭領土。
荷蘭飛地N1，位於比利時飛地H1中，主要是住宅和農田。
有兩棟住宅被這條雙重飛地邊境線穿過，部分屬於比利時。
看樣子就是這棟房子，邊境線似乎沒有被特別標記。
荷蘭飛地N2，同樣位於比利時飛地內，包含8棟建築。
街景沒什麼特別，左手邊是荷蘭，右手邊是比利時，再走遠點便又到了荷蘭。
資料中標記的N3，在Google地圖中沒有顯示，看位置應該是這家酒類商店。
荷蘭飛地N4的邊境線穿過一個倉庫，屬於一個叫Q-lite bvba - Q-lite bv - Qlite BTI的LED製造企業，剩下的部分是空置的土地。
大概從這條路往裡走，就能從比利時走到荷蘭。
N5的形狀很有意思，是一個“倒凹字形”，這個二重飛地的邊境穿過不少建築物，其中最大的是一個傢俱賣場。
這個傢俱賣場叫做Goossens wonen en slapen - Baarle Nassau XL，在當地還是一個蠻大。商場的正門在荷蘭，但是裡面有一半是在比利時。
邊境就在這個毫不起眼的地方，很明顯旁邊的房子也被國境劈成了兩半。
而在這個奇怪的“倒凹處”，還有幾棟建築分屬兩個國家。
其中明顯的就是這兩棟，如果不是看地圖，根本不會發現這裡是國境。
N6, 這塊二重飛地比較簡單，就是兩棟民房加一大片農田。
實際的樣子是這樣，站在比利時能看到一片綠油油的荷蘭農田。
N7離前面幾塊比較遠，位於北邊的第二大比利時飛地H8裡。形狀是一個規規矩矩的長方形，完全就是一塊農田，感覺出現得很突兀。
想要去這塊飛地，就要從這個鄉間小道進去，然後左拐。
除了上面提到的這幾塊二重飛地，荷蘭還有一塊普通飛地在荷比兩國的正常邊境線附近，編號N8。邊境線對面就是塊比利時在荷蘭的飛地，蠻對稱的。
關於巴勒-拿騷的飛地群，就遊覽到這裡。
最後附帶著再說一個受疫情影響的飛地，也就是俄羅斯的加里寧格勒州。
加里寧格勒前身是德國的東普魯士的一部分，二戰後東普魯士一分為二，北部成為蘇聯俄羅斯聯邦的加里寧格勒州，南部被劃入波蘭。蘇聯解體後，隨著立陶宛和白俄羅斯的獨立，這裡成為遠離俄羅斯本土的飛地。
據媒體報道，3月15日波蘭關閉了邊境，第二天立陶宛也關閉邊境，結果這樣的舉措影響了加里寧格勒。因為這個飛地州的居民平常前往波蘭和立陶宛的次數要比去莫斯科、聖彼得堡更頻繁。
邊境封鎖並不限制貨物過境，俄羅斯人依然可以乘坐連接加里寧格勒和俄羅斯本土的火車過境立陶宛。不過在關閉邊境之前，加里寧格勒的加油站裡卻擠滿了波蘭人，因為俄羅斯汽油價格通常較低，很多波蘭司機習慣到加里寧格勒加油…
另外，最近刷推的時候，也發現有日本網友進行了有關飛地的討論：
「如果東京封城，那麼埼玉縣裡將出現一個結界。」
看起來沒啥毛病。
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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