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的任何事,都應該量德而行


世間的任何事,都應該量德而行


《盛世先憂》第九十一章 尚德

-

“合異離堅無對錯,生不論死聖人言”

-

第二日,臨近午時,我正與蕭秀下著棋,鄧屬進來行禮後,將幾封信交給我。

“先生、二公子,這是裴識去見馬元贄之前,送過來的。”鄧屬對我說道。

我好奇地接過信,正不解時,蕭秀問鄧屬道:“是饒陽公主偽造的,杞王與尚恐熱的通信吧?”

“正是!裴識說,這些有杞王私印的信,放在蕭家更安全。他只需將魚弘志與尚恐熱的通信帶去即可。”鄧屬答道。

我跟著問道:“他已經去了?那馬元贄是如何對他的?”

“裴識到了來庭坊的馬元贄府上後,就再沒有出來。我讓人去看了,他被馬元贄安排在府中一處不起眼的小園內。”鄧屬回道。

我點點頭:“嗯,馬元贄還算信守約定。”

“信守約定?他只是沒得選罷了。”蕭秀不屑地說道。

我也跟著說道:“是啊···馬元贄不過是無德無才,又無勢力的左神策軍中尉罷了。若是有得選,想來他也不會將我與他的約定放在眼裡。”

人總看不慣仗勢欺人的人,可若沒有勢力,又常常會被別人左右。等到真的有權有勢的時候,不知那些曾經看不慣別人仗勢欺人的人們,會不會約束自己,不去做同樣的事?等有一天,馬元贄走到了魚弘志的位置,或許也會跟魚弘志一樣吧。”蕭秀嘆道。

我想到自己在做的事情,便在心中生出狠勁來,接過話嘆道:“權勢有多少好處,就會有多大誘惑。能抵得住那些誘惑的人,從來都不屑去爭那些權勢。所以,除了那些逍遙避世的人,我們都會被權勢影響,要麼在權勢下活著,要麼在權勢上活著,誰也不例外。

“縱然人人都會被權勢影響,卻也不能一概而論。

有才有德之人,手握權勢,會對世間萬物多做有益的影響。而那些失德之人若掌握了權勢,怕是會只顧著自己,甚至胡作非為。有遠見的人,會利用權勢,去做功在千秋的事情。而目光短淺的人,卻會利用權勢,為了眼前的利益,不顧一切,甚至欺師滅祖,做盡斷子絕孫之事,還洋洋得意,不知悔改。”珠璣在一旁跟著說道。

馬新瑩卻在一旁自言自語道:“為啥這也要考量德行?怎麼啥都要考量德行?”

世間的任何事,都應該量德而行。有德之人,不行逆天悖理之事,諸事行之端正,德可存之長久。無德之人,有多大才能,就會給人間帶來多大危害。他們行事偏執,不顧天理人倫,對其縱容,便會給人世帶來滅頂之災。”蕭秀對馬新瑩說道。

馬新瑩又問:“那何謂德呢?”

德生於心,成於行。或萬箭穿心而不屈節,或深陷泥潭而不窮志,或高官厚祿而不忘本,或富貴榮華而不欺人,皆可謂之德。管仲曾言

‘道德當身,不以物惑’,便是說一個人真的心生道德,就不會被物質所迷惑。那個時候,道德不是世人標榜的高高在上的標準,不是可以選擇遵從或者背棄的選項,而是生於心中,如同心肝脾肺,不可被人奪走的身體的一部分,是不必思考就會去捍衛的本能。”我對馬新瑩解釋道。

馬新瑩繼續問:“那如何考量德行呢?”

“正如尚兄所言,德之所存,非偽善可為。觀其人,知其行,行之端正,德自可現。醉吟先生曾說‘試玉要燒三日滿,辨材須待七年期’,量德更是要從生到死,用一輩子的點點滴滴去考量。就算是知其行,我們也只能看到其人從出生到眼下的德行,誰也無法知道今後他會不會失德,會不會變節。考量德行,只能盡力減少失德之人被重用,卻無法杜絕。崇德向善,是需要一個人用一生的時間去堅守的,也是需要一個民族用一代代的努力去傳承的。這不是一件必須選擇去做的事,卻是一件應該被選擇的事。”蕭秀對馬新瑩回道。

馬新瑩卻託著腦袋,接著問:“為啥應該被選擇呢?”

以德配物,德高則物豐,德虧則物乏。人趨物則德興,人趨德則德興,是故德必興。德興則不廢物,物必用之合道。合道則知謀遠,謀遠方可長久。以物量德,物豐視之德高,物匱視之德虧。人趨物則不顧德,人趨德則不配物,是故德必亂。德亂則不約束,物必用而無道。物用無道則必廢物,廢而無止則滅亡不遠矣。”我對馬新瑩緩緩道出心中所想,只見馬新瑩聽得搖頭晃腦的。

蕭秀問道:“你聽明白了嗎?”

“嗯···不懂!”馬新瑩搖搖頭,答道。

蕭秀一個白眼,便不再看他,低聲說道:“對牛彈琴······”

“你···我要明白乾啥?哼!”馬新瑩生氣的站起身,嬌嗔道,接著扭頭就往門外走。

我和珠璣、鄧屬都不約而同地笑著看他們。

蕭秀見我們都在笑,略顯不爽,便岔開話題,問鄧屬道:“可還有其他事要說的?”

“哦···壽光的一些拿了好處的小官吏,去縣衙自首了。只是,壽光縣令卻有些頑固,將那些人扣下後,卻默不作聲,還召集身邊知情人,命令他們不許多言,似乎是想將此事彈壓下去。”鄧屬答道。

我聽罷,有些氣憤:“他還真以為自己是個什麼東西?連饒陽公主都辦不到的事情,他竟不自量力,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幾斤幾兩!”

“尚兄不必惱火。原先定的,明日若他沒有自首,就會讓他成為第三個被處決的人。在他死後,會將他的罪過張貼在縣衙門前,讓所有壽光的人都知道。到時候,自然會引起朝廷的注意,也會讓眾人明白其中原委。死是免不了的,被人唾罵更是逃不掉的。”蕭秀安撫我道。

我卻有些不甘,說道:“人都死了,被人唾罵,他又聽不到!”

“他聽不到,可他的子孫能聽到,他的妻妾能聽到,他的親朋能聽到。他死後不僅揹負罵名,還會讓最親近的人蒙羞,令子孫不齒,被世人痛恨。更何況,他的死,也會讓許多人清醒一些,知道自己的罪過,讓那些還心存僥倖的人,不再抱有幻想。”蕭秀繼續安撫我。

我心情稍稍平復,回道:“但願如此吧。對了,崔家那邊呢?最近可有動靜?”

“自從我們的人進到崔家以後,還沒消息傳來。具體情況,需問過以後,才會清楚。”蕭秀答道。

我叮囑道:“時候差不多了,可以與崔家見上一面,讓他們心中有數。”

“好!我會盡快安排崔家追查過來的。”蕭秀應道。

這時,僕人進來說:“先生、二公子,午膳備好了。”

“嗯!尚兄,我們先用膳去吧。”蕭秀說著,便起身領我們去吃飯了。

-

下午未發生什麼要事,我依舊和他們幾人在院子消遣著。夜幕降臨,匆匆用了晚膳就睡去了。

第二日,上官柳兒帶了些禮物過來,噓寒問暖了一番。我自然是陪著假笑和殷謝,送走了他。剩下的時光,我依舊是自在消遣著,朝堂上沒有什麼要事,我也沒想在年節前做些什麼,所以還是能耐下性子的。

一日後的臘月二十六,夜間的時候,我與蕭秀正下著棋,鄧屬領了兩個人進來。定眼一看,這二人不是別人,正是班離和班心兄妹兩。

“班心見過先生、二公子。”班心一進來,便對我和蕭秀行禮。而一旁的班離還是一樣的木訥,班心見狀便低聲喊了句:“哥······”

班離聽到,回過神來,也笨拙地作揖道:“班···班離見過二公子,還有先生。”

我見狀忙起身回禮道:“二位一路顛簸,定是累壞了。快坐下歇息,不必拘束。鄧領衛,勞煩讓三娘做些吃食過來。”

“諾!”鄧屬隨後出門去了,我也回去坐下。

“謝先生!”班心回道,班離則作揖後有些不知所措。

珠璣去屋外找僕人拿了兩個坐墊進來,馬新瑩則高興地起身去班心身邊,抓住班心的手,對他說道:“班心姐姐!早就聽說你和班門主要來,想不到這麼快。”

“聽到消息,一刻也沒敢耽擱,怕誤了先生大事。”班心對馬新瑩回道。他看馬新瑩的眼神,就像姐姐看妹妹一樣疼愛。

坐墊鋪好後,馬新瑩拉著班心跪坐下:“姐姐,快坐下,我還有好多話想跟你說呢。你的那個‘千寒冰針’弄好了嗎?還有你和章起咋樣了······”

“咳···嗯···你二人定是累壞了,還是先去讓三娘給你們弄些吃食。今晚不必過來了,好生歇息。有何事,明日再說不遲。”蕭秀打斷馬新瑩,想支開班離和班心。

班心立刻明白過來,站起身,又行禮道:“是有些餓了。先生、二公子,班心就不陪二位,先貪嘴去了。”

隨後班心拉著班離準備離開,班離眼神無措。我與蕭秀也起身,跟他點頭示意。馬新瑩則一臉埋怨地瞪了一眼蕭秀,跟著班心出去了。

我回到原處坐下,偶然瞥見一旁的珠璣,只見他溫婉地笑著,從始至終都沒有多言語一句。於是,我好奇地問道:“詩嵐姑娘,你為何不問他們二人是誰?”

“因何要問?他們進來時,先生和二公子都穩若泰山,想是熟識的。既然熟識,那自然是沒有危害的。如此,詩嵐侍奉好便是。其餘的事情,與詩嵐無關。知與不知,只看先生和二公子的意願,詩嵐不敢窺竊。”珠璣面不改色地答道。

我又問道:“那···你不想知道嗎?”

“先生的心思,詩嵐不敢揣度。不過先生若只是問想與不想的話,詩嵐可直言相告,不想!因為他們是誰,與詩嵐沒有干係。”珠璣有些反常,很急地回我道。

我好奇地看著他,再問:“姑娘怎麼了?難道姑娘有難言之隱?”

“先生心思縝密,自然知道詩嵐為何如此。詩嵐自從甘願為先生鞍前馬後,就未想過再存二心。先生這樣問,恕詩嵐愚笨,實在不知如何作答。”珠璣有些傷感地回道。

我也自覺有些過分,便笑著想緩和氣氛:“呵呵···姑娘想多了,我不過是看他們與你遭遇差不多,所以隨口問問。以前有個人告訴我,若是經歷相似的人,即便只看一眼,也能察覺到心意相通之處。看來,那個人···說錯了!”

“或許也是對的,只是詩嵐本是凡俗之人,沒有那麼高的境界,自然是察覺不到的。”珠璣這才放鬆下來,對我回道。

我笑道:“哈哈···姑娘可不是凡俗之人,警覺機敏非常人能及。還好咱們做了朋友,若是成了敵人,霍騫該多難辦啊。呵呵···說來也巧,魚弘志惹的人,怎麼個個都絕頂聰明?除了你,剛剛的班心姑娘和班離門主,也都有玲瓏心思。看來,這個魚弘志,是天要亡他呀!”

這時,鄧屬進來說:“先生、二公子,方才送來的消息,身在長安的右神策軍中的副將們,都已經被鉗制住了。有四個是用錢財收買的,有兩個是威逼就範的,一個是用妻兒威脅他的,還有一個比較難辦,用了毒,現在已經給他解了。所有人都簽了‘改弦契’,就算變節,他們也沒有好下場。”

“他們跟著魚弘志,沒少做惡事。這也算給他們一個機會,無論成與不成,都不委屈。”蕭秀接過話說道。

我也跟著說:“他們或許有用,或許用不到。但為防萬一,這也是不得已而為之。詩嵐姑娘,大事在即,你可定要穩住心神。”

“詩嵐聽憑先生安排!”珠璣認真地回道。

我衝他點點頭,不再言語。

蕭秀接過話對珠璣說道:“年前可不必緊張,年後才動手。快過年了,姑娘有什麼要採買的,須好好想想,明日與大夥兒去西市時,可不能忘了。這可是大家一起過的第一個年節,需高興些才好。”

“謝二公子關照,詩嵐···”珠璣欲說還休,看著我和蕭秀,眼睛裡突然就湧出了淚水,對我和蕭秀又行禮說道:“謝先生,謝二公子!”

我趕忙起身去扶起他,對他說道:“姑娘···以後都是一家人了,不必事事如此。且先去歇息吧,夜深了,我也有些乏了。”

“那尚兄,我也告辭了。你好生歇息!”蕭秀也起身對我說道。

詩嵐又行禮後,流著淚離開了。蕭秀和鄧屬跟著後面,也出門去了。我回到榻上,閉上眼。隨後聽到僕人進來收拾,移了屏風,滅了燈,接著出去關上了門。我也沒有多想什麼,一會兒就睡著了。

第二日依舊是晴日,蕭秀一大早就招呼眾人要去西市。班心和班離說是累了,沒有跟著去。我們一行數人,在西市逛了一天。雖臨近年節,可西市卻依舊熱鬧非凡,各國商鋪都沒有關門歇業的。我們買了一大車東西,回去的時候,人都擠在一輛車上,另一輛車全都堆滿了新物。

回到住處,見班離和班心在窗前搗鼓什麼,便湊上去。

“不對,不對,這個是安在這上面的。哎呀···你笨死了,我來!”班離搶過班心手中的木楔子,對班心埋怨道。

班心怨怒地看著班離道:“你來,你來,什麼都你對!明明我那樣也行的!”

我走近才看到他們在往窗戶上裝,那個我在千機閣中看到的防風紗。我不太懂那個防風紗的構造,便只得對他們謝道:“二位真是用心了,今後我便再不用怕寒風倒灌。”

“若是風大了,也是不行的。不過這個,可擋住一些風寒。”班離一邊弄著手頭的活兒,一邊答道。

“先···”班心轉過臉,看到我,準備行禮,被我阻止了。

我又問班離:“那若是想看窗外風景呢?這個能拆開嗎?”

“當然行!你看這連接處,有一根長棍,一抽出來,紗布就與窗戶分開了。再打開窗,想看什麼風景都成。”班離答道。待他忙完手中的活兒,轉身看到我,卻又支支吾吾起來:“先···先生!”

“班門主,辛苦了!”我對他行禮,道謝。

班心在一旁努力地向班離使眼色,可班離還是愣在那裡,不知所措。班心見狀,沒辦法,便行禮,對我說道:“先生見諒,家兄實在有些失禮了。”

“無妨!既然大家都是朋友了,就不必拘泥於虛禮。我想班門主也是豁達之人,所以不在意這些。正好,我也是!班門主,方才說的,讓紗布和窗戶分離的辦法,我不太懂。還請你給我演示一遍可好?”我笑著說道。

“哦···”班離回過神來,轉過身去,給我演示了一遍:“就是這樣,很簡單的。”

“你們在幹啥呢?晚膳備好了,快來吃吧!”馬新瑩從門外進來,對我們說道。

班離轉過身來,看著我。我對他說道:“好!我明白了。班門主辛苦了,既然飯已做好,那我們一起去吃吧。”

隨後,我領著他們出門。在走廊上,我看到一人從遠處飛來,手中的寶劍寒光閃閃。就在接近我的時候,被屋頂下來的人給攔截了。他們交手沒幾個回合,那個刺客就被擒拿住。打鬥完畢,眾人都沒有出聲。我看著園中被拿住的刺客,月光冷冷地照在他的身上,突然覺得四周靜寂地可怕。

抬頭仰望月亮,我閉上眼,在心中默默嘆道:

寒光一閃劍如冰,暗夜孤魂影似風。

莫笑平生俠客夢,不知玉宇幾多層。


世間的任何事,都應該量德而行


世間的任何事,都應該量德而行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