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況:序《何青山文集》

 老作家何青山離開我們快兩年了,聽他女兒說他是在八十歲上仙逝的,走得很安詳,沒留下什麼遺憾。

  終生熱愛文學的人高壽駕鶴,兩袖清風裡別無長物,只留給子孫一卷迄未結集的詩書。此情此景,怎不教人唏噓?

  我腦海裡一直晃動著老先生去世前半年新綠筆會27週年慶典聚會時與他握手寒暄的那個片斷:初夏時節滿目新綠圍綴的場景裡,一位桃李滿天的創會老人如雪山英雄在我面前煢煢孑立,他眼裡是披了春意的株株桃李和麵帶春風的點點新綠。那麼多晚輩圍著他,何老師前何會長後的打招呼。看得出來,那天老先生的心裡是滿足的。在文學的園圃裡徜徉,我自忖還算個敏感的人吧,此時此刻我感覺與老先生站在一起,比之於那些靜靜坐在廣場上的與會者,我倆就像突兀的新老兩座建築物,搶眼的佇立在會場上,而我多少有點沾了他光芒並被眾多綠葉簇擁的某種自豪感。迅即升上臉龐的紅雲,遮蔽了我的羞澀,而我明顯的感到,老先生的手在劇烈的顫抖。

  屈指算來,這是我與老先生的第二次握手了。深刻的情感對接,即使隔著近二十年的滄桑焊口,十根指頭的對流,依然是那麼自然,不拘,熱烈。

  由此上溯到十八九年前的某個雨夜,我裹著蛛網的記憶裡至今還保留著受邀為新綠筆會的文友們作詩歌講座時與老先生第一次握手的記憶。一樣瘦削的手,一樣剛勁有力的熱情,沒有任何陌生感的平等相握,是那麼樸素,親切;不帶任何功利的一夕交流,是那麼推心置腹,情意拳拳。所不同的是,老先生那滿頭的風霜抖落在我眼裡時,竟有了一層薄薄的雪意,正是這層雪意漂白了彼此人生履歷上的空茫,將這十八九年後的深情一握,染成永不褪色的記憶。我確確實實感覺到了一種人生易老天難老的辛酸,由手心迅即躥至胸口,並很快濡溼了上世紀九十年代的文學愛好者才有的那頁心底滄桑。

  一位創會者甘為孺子牛的精神,一個民間文學社團不離不棄的耕耘,二者之間橫亙著數十載未曾註冊的樸素真情,這是一種怎樣令人肅然起敬的執著啊?何老先生與新綠筆會之間究竟有著怎樣不可隔絕的曠世血緣和不可複製的深沉情緣我不得而知,但作為市作協的主要負責人,我非常真切的感覺到,新綠筆會不再是一個簡單的社團代名詞或隨意性很大的書生意氣組合,它的存在與發展,凝聚著一位老人自1985年至今永不幹涸的一腔心血和不悔選擇。老先生和新綠筆會之間的順承關係足以證明,文學是溫暖的!文學是有血性的!文學是需要堅守的!堅守文學,就是堅守真誠的溫暖!堅守文學,就是堅守頑強的血性!

  直至今天為止,我仍然惦記著與這位精神矍鑠的老人的再次握手,那是初夏新綠圍蔽下的一幅油畫了。老先生站在我面前,就像一棵上了年紀的經霜松柏,耐寒,倔強,慈眉善目,山嶽般靜穆的氣息中透露出幾許歷盡滄桑後的平和與寧靜,他伸出的乾瘦的手,先是握緊了我滿心多餘的疑慮,隨即又鬆開了我對文學逼仄的抒情。

  回憶是溫暖的,記得三年前的那次握手,老先生很快就記起我姓甚名誰。但是今天,在他的文集即將面世的值得紀念的時刻,他卻再也看不見我以文學的名義向他虔誠的三鞠躬了,這不免讓我心裡生出幾許遺憾的波瀾來。

  陽光下,春風依舊,懷念依舊,先生的笑容依舊。

  願這種生離死別的遺憾,能在文學的一抹新綠中,繼續延續下一個不老的傳說。

  請恕我對老先生的作品未置一詞,因為我覺得,像老先生這樣一位含德之厚的寬厚長者,我即使不著一字,他和他的作品也會盡得風流的。如此受人尊崇與愛戴的文學前輩,即使遠行,他也該枕著詩書無疾而終的。

  我覺得這不像一篇序言,也許它更像一篇悼詞。

  願何老先生九泉之下含笑安息!

  2015年4月12日

  佛山石墾村 南華草堂

張況:序《何青山文集》


張況,著名詩人、文學評論家、書法家,1971年生,廣東五華潭下南華村人。當代新古典主義歷史文化詩歌寫作的重要代表之一,現為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國詩歌學會理事、廣東省作家協會主席團成員、佛山市作家協會主席。已出版史詩三部曲《大秦帝國史詩》《大漢帝國史詩》《大隋帝國史詩》等31部,主編詩文選30部,獲2018年度十佳華語詩人獎、2019年郭小川詩歌獎,代表作有100000行21卷《中華史詩》。與陸健、程維、雁西並稱為“中國詩壇四公子”。業餘工書法,中國硬筆書協常務理事兼學術委員會秘書長、廣東省硬筆書協副主席,現居廣東佛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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