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國十大最美古鎮裡,沒有它的名字,但它卻遠遠比這十大古鎮更美。
它就是千年名城—鎮遠。
雲貴高原上從不缺故事和酒,在喜洲看厭銀河繁星後我定了長途火車票去貴州邊陲鎮遠。
揹著50升的登山包,一身塵埃,穿過城門洞裡一條條青石板路,找到春風十里客棧。
我從未去過一個城市像鎮遠那般寧靜,寧靜到只剩下人間的煙火氣息,風溫柔得像秋日的棉絮,天空顏色像極了舞陽河的倒影,一排排古老的房子排列在街道兩旁,賣報單車的鈴聲空靈又鮮活。
聞著酒香竄進四方街的巷子裡,在冬日的鎮遠邂逅了一座極具情調的酒館。
酒館裡沒有民謠沒有伏加特,老闆是崑曲迷,收音機裡《牡丹亭》放了一遍又一遍。
夜裡坐在酒館的搖椅上聽酒館老闆唱黃梅戲,鄰座邀杯共飲,隨著曲調慢哼,天南海北的人齊聚一廳,同為一個四百年前的愛情故事悲傷落淚。
那一刻,生活在別處的我們都成了鎮遠故事裡的人。
一個來自內蒙古的中年女子,在酒館的躺椅上默默喝到天亮。
歲月待她極為溫柔,四十歲的年紀,臉上卻絲毫沒有時光流逝的痕跡,還是能像小孩一樣,在一群陌生人面前抱頭痛哭。
旅途中酒精的作用大多數時候不是麻痺神經,而是讓人清醒。逃離那個會讓你醉的城市,到一個能讓你保持清醒的地方,聊聊往事,笑笑傻事,一桌的陌生人或許不會懂得你的痛苦,但在那一刻,你理解了自己。
我們在黎明到來前一同走出酒館,在石屏山的觀景臺上,看到了一場極為絢麗的日出。
最美的景色永遠不在相機儲存卡里,而在眼睛裡。
她很歡喜地對我說:我最喜歡的還是這樣的自己,黑頭髮,棉麻褲,額上抬頭紋,肩上布袋包,還是很青春的樣子,這樣,我會感覺自己很幸福。
我為她這般坦然的生活觀而動容,人活到中年卻還是少年模樣,一定很不容易。
在回各自客棧的路上,我問她,為什麼會來鎮遠?
中國那麼多古鎮,為什麼不是大理,不是西塘,不是鳳凰,偏偏是鎮遠。
她想了好久,告訴我,她是來做一個夢。
我會意一笑,我也是。
只有這麼寧靜的鎮遠,才適合做夢。
我們在她的客棧門前分別,沒有留任何聯繫方式,也不知彼此歸期,揮手再見,再難重逢。
鎮遠有一排古宅叫做"歪門邪道"。
春風十里客棧的掌櫃告訴我那是明清的古建築,這些建築是木石結構的完美結合,小處可見門窗飛簷精雕細刻的花草魚蟲,大處則顯出條石棟樑揮灑自如的豪放。這種江南庭院與山地建築的完美結合,使鎮遠的古民居成為中國建築史上的奇蹟。
坐在舞陽河的對面,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那一片古宅。
也許是淡季的原因,在蕭瑟的街景裡,鎮遠顯露出一種江南水鄉的情調,愜意至極。
鎮遠冬日的太陽極為溫和,在書吧一條街找一家露天咖啡館坐著曬曬太陽,那一刻你會忘記自己身在何方,乾枯的舞陽河裡有一群追風箏的人,河邊的萬壽宮散發出濃濃的香火味,三三兩兩的遊客說著你不懂的方言從你身旁插肩而過,咖啡館的老闆抱著一把吉他唱著你沒有聽過的歌謠。
穿過S型的舞陽河,回到春風十里客棧,跟掌櫃坐在大廳,練練毛筆字,喝喝茶。
晚上在外奔走一天的客人回到客棧,大家會不約而同地聚在大廳裡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
掌櫃的跟我們吹噓他過去的趣事。
從他大學初戀聊到現在的妻子。
從他第一次進藏聊到徒穿可可西里無人區。
聊到大家都困了乏了還不甘心,煮一壺茶,在零下的鎮遠回憶往昔。
掌櫃的年少時,大抵也是個多情卻不濫情的俊男子吧。
不過熬過了三十歲,心也漸漸沉澱下來了,坐在大廳每天練練書法,煮煮茶,聽聽來來往往的人談論人生,日子過得平靜又祥和。
少年曾是揹包客,也曾四海為家,浪跡天涯。只是走了很久很遠,才發現自己一直在繞圈,丟失和得到的,也都只是時間。
幾條進藏的路線都走過了,但始終認為最美的風景在西北。
如果有一天你去到春風十里,不要問他曾去過哪裡,要問他還有那些地方沒去。
用腳去丈量這個世界,對於平淡無奇的一生來說大概也別是一番滋味。
揹著包離開城門洞的那個清晨,掌櫃的送了我一路。
靜安,記得夏天再來。
我點頭應允,但我知道千里之外的鎮遠,我可能是不會去了。
你沒有如期歸來,這正是離別的意義。
“一期一會”日本茶道里的詞,是指一生只有一次的緣分。
看過的景,路過的人,經過的事,或許,都只有一次。
所以要珍惜,要做到不留戀。
旅行就是不斷地告別,不斷地相遇,卻不會有不斷地重逢。
只有你好,沒有再會。
閱讀更多 Ann旅行日記 的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