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那永恆的愛


麥熟一晌,虎口奪糧。在縣高中上高考補習班的寶子,搭順車溜回了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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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爹揹著犁耙梭頭趕著牛,步履艱難地回到院裡。躲在廚房不敢和爹親照面的寶子,看見爹放下重荷拴好牛,沒精打采地走進草屋。寶子欲起身幫爹鍘草,被娘虎著臉摁在凳子上。娘走進了草屋,於是就響起了“咔嚓、咔嚓”的鍘草聲。“寸草鍘三刀,沒料也上膘。”寶子想起了爹常說的這句話。

爹把鍘得又短又碎的青草倒進牛槽,看著兩頭牛伏下頭津津有味地吃起來,這才愜意地蹲在牛槽旁,“叭嗒叭嗒”地吸著旱菸袋。煙鍋的一明一暗中,寶子窺見爹顴骨凸顯,雙眼深陷,越發消瘦了。不一會兒,娘盛一碗湯麵條放到爹手上,爹低下頭“吸溜吸溜”地喝了起來。少頃,含淚喝湯的寶子聽不見爹喝飯的聲音,正自納悶,突然“嗵”的一聲,爹手裡的碗掉在地上,稀飯濺了一身。爹這才如夢方醒,站起來伸著懶腰走進了牛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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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噙著眼淚說:“你爹要累垮的,入夏以來胃裡疼,飯吃不好,覺睡不踏實,沒斷吃藥也不見輕。這焦麥炸豆的季節,你爹起五更搭黃昏,身子沾一下床就下地走了……”

望著暮色中佝僂著身軀的爹,寶子淚如泉湧“娘,給爹說說這大學俺不考了!”

“你敢?當心你爹打斷你的腿!”

夜裡寶子瞞著爹陪娘一起到地裡背麥,娘說吃的都給你弄好了,明天一早趕緊回學校,要是讓你爹知道你分心厭學,可有你吃的好果子!

寶子背麥至深夜,臨睡前暗暗囑咐自己明晨一定起早,替父親把水缸挑滿、喂上牛再回學校。

一覺醒來,寶子悄悄下了床。院裡,兩頭牛正低頭“吭哧、吭哧”吃草,他賊也似的貓腰溜進廚房,輕輕掀起缸蓋,水缸裡的清水蕩蕩漾漾地晃。五月天的凌晨還有幾絲寒意,爹眯縫著眼眼身子靠在鍋臺上,左手使勁按住胃部。鍋臺上的藥鍋“噝噝”地冒著熱氣,昏黃的燈光下,爹清瘦多皺的的面容被痛苦扭曲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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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子蹲在爹身邊哽咽著說:“爹,我不考學了,在家替您出力!”

爹一個愣怔瞪圓了眼睛,像受了極大侮辱似的憤然站立起來,滿臉憋得烏紫,嘴唇打著卷兒說:“你、你、你個沒有成色的娃子,眼下正在節骨眼上,你卻打退堂鼓逃學回來?……”

寶子不敢和父親犟嘴,揮淚告別了村莊。

兩個多月後寶子考上了大學,可是父親的病竟是那種“瞎病”(農村人最忌說癌症)。寶子哭幹了淚水,木然地守護在父親的身邊。任憑父親怎樣解勸,寶子就是不到學校報到。父親火了,掄起棍子攆他走。

寶子佯裝揹著行李走,卻躲在門外偷聽。爹說:“我對不起孩子,一輩子沒有給孩子留下個窩,我臨去之前要給娃子蓋新房!”

娘勸慰說:“娃是國家的人了,不用你再牽掛了。”

“葉落歸根,娃子將來回家沒個窩咋行?”

寶子再也聽不下去了,“爹——”一聲悲嚎衝進了屋裡,跪在床邊。爹一下絕了氣,娘呼喊著,手伸進嘴裡掏痰,許久,爹才醒過來。寶子再也不敢久留,忍痛離開了家鄉。

寶子走後,爹拒絕用藥。娘跪下求他讓醫生給輸些葡萄糖,他不容置疑地說:“一兩鋼也要要用到刀刃上,一分錢也要用在房子上!”

爹每頓飯只能喝點稀湯,但他卻趕著牛車一趟又一趟地往家裡運石頭。開始建房了,三里五村的人都來幫忙。大夥兒私下裡說:“快把房建起來,讓他看一眼放心地走好了。”房子開瓦那一天,寶子爹非讓眾人把他連床帶人抬到新房前,看著眾人建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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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子爹在房子落成這天夜裡閉上了眼睛。臨走前他深情地望著寶子說:“娃呀,爹不能給你娶妻成家了——”在搖曳不定的昏黃油燈下,寶子看見爹渾濁的淚水順著蒼老變形的臉頰流淌。過了一會兒,爹示意寶子迴避。寶子走出去,爹把目光轉向老伴,吃力地說:“我走後不要給娃添累贅,就用屋裡那兩口爛缸殯我,把瞞著我做的棺材買掉,請木匠給娃做件書櫃,記、記、記住、記、記、住……”直到母親哭著點頭答應,他才笑眯眯地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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