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禧迴鑾:1901年的一次特殊旅行

1

如夢過邯鄲

十一月十二日,慈禧太后的鑾駕告別彰德府,再往北,便出了河南省地界進入直隸省。這也就意味著到北京城指日可待了,想到這一點,老佛爺的心情不免有些急切。當天,迴鑾大軍抵達磁州駐蹕。一時之間,這座小小的府城頓時變得喧鬧起來。

由於磁州是進直隸的第一站,因此上自總督,下至知州,無不小心謹慎地準備迎駕,總希望給老佛爺留下良好的第一印象。而伺候好老佛爺,便成了新任直隸總督袁世凱的頭等大事。其實早在老佛爺從西安啟程踏上回鑾之旅時,沿途各省的準備工作就開始了。當時,擔任直隸總督的是德高望重的李鴻章。儘管那一段時間李中堂國事纏身,重任在肩,但仍花費很大心思提前安排迎駕工作。慈禧迴鑾引發很大的騷動,在民間也是一片批評之聲,天津的一份報紙(外國人辦的)就毫不顧忌地諷刺道:

宰相李鴻章向各省借銀六十八萬兩,做兩宮迴鑾、直隸省辦皇差的費用。如同修理蹕路,裝飾行宮,掛燈結綵,鋪陳擺設,都是沒有益處的事。去年聯軍進京,兩宮急忙逃出,那時並未花費一文。現在和議已成,回到北京,偏要做出這等繁華世界的景象,絲毫沒有羞恥之心,豈不被外國人笑話。若是拿這一注銀子用在有益地方,如同開學堂等類,便是耗費多些,我們外國人也不敢有一句說話。現在一味刮削百姓,做無益的花費,國裡水荒旱荒,偏要求外國人拿錢替中國人賑饑。真是無恥之極了。(轉引自《迴鑾紀事》,《杭州白話報》,1901年第18期)

當然,像這種刺耳的大逆不道言論是不可能傳到老佛爺耳中的,否則老太太的肺都要氣炸了。就在老佛爺踏入直隸省地界兩個月前,原本在山東擔任巡撫的袁世凱剛剛被朝廷實授為直隸總督,以接替去世的李鴻章。混跡官場多年,老練的袁世凱深知,要想保住自己的頂子並在今後順風順水,當務之急就是討得老佛爺的歡心。為此,在得知老佛爺的迴鑾計劃後,袁世凱早早就吩咐老部下、直隸布政司周馥參照河南省的成功經驗擬定辦理皇差章程,並專門設立了相應的機構全盤調度。縱觀當年直隸省的“大差章程”,其內容基本與河南省沒有太大差別:

此次務本責成州縣,因事務紛繁,故多派委員輔之,每站一分局,以一員為局總,會同州縣商定主意,庶事有歸束;餘則辦理文案,收發銀錢,經理賬目,管理米麵麩料柴草各廠,並平糶局,以及一切支應雜務,宜各分任其事,均由州縣與局總分派,以免推諉。宿站派正佐十二員,尖站派正佐十員,茶站派正佐四員。如尚不敷差遣,繼以司事,亦準由州縣酌量添派員司;惟不得任意徇情濫派,以糜經費。

各站行宮內木器、鋪墊、陳設、字畫、燈綵,一切已派馬丞慶麟承辦;御膳房以及王公大臣扈駕人等各公館酒席點心,已派王令華清承辦。惟行宮內外,必須多備水缸;御用之水,並須用細白布過淨,用黃布封固備用。

公館須備大小五十六處。須速備妥修理,糊裱粉飾妥當。應用桌椅、幾、板凳、木床,或借或賃,實在不敷,只得新做,以免臨時短缺。門口只用宮燈綵布,不貼對子;用木板書名何人公館,臨時派人迎導。

每站應設米麵、麩料、柴草、煤炭廠,各一處,或數處,因扈駕人眾以萬數計,車馬甚多,其時天氣亦冷,米麵麩料柴草煤火,必須先為購存,寧多毋缺。差竣有餘,仍可量減價值,變賣歸公。各廠均須派員司家人差夫妥為經理,預定支發規條,以免臨時忙亂,致啟事端;尤宜嚴防搶取。並於磁州首站,先於差未到境之時,派員赴上站,按照傳單支發米麵麩料柴草數目,填給印票,到站憑票赴廠領取,由廠蓋用領訖戳記,以憑稽考。又令鋪家多備蒸麵餅,以備隨差人等,不給米麵飲食者,自行買食。

設平糶局一處,專備扈駕官兵購買,其價照時值核減二成,出示曉諭;所減之價,由差局津貼。如非扈駕之人,不得假冒購買。

八抬四抬各轎,共十餘乘,均由汴省製備,轎伕二百數十名,牽夫一百數十名,亦已商妥接扈豫省原夫,聯站抬送,以資熟手。並已派弁十二員前往帶領。惟須將停放轎,並轎縴夫住宿處所,妥為預備。

御用行李,統名黃卷,隨行不離,以及衣飾等箱,皆不宜以車騾運載,豫省仿南式編成小轎式樣,已向豫省如數借給,聯站應用;其抬夫仍由各站預備,數約二百名,並派能事家丁督率,隨時約束。

車馬廠約有車二千餘輛,馬千餘匹,必須擇地,寬為搭蓋,以免露處,所有槽道,以及馬號,一切應用之物,亦須逐一備齊,不可短缺;並預備芝麻小米,以備支發。

御騾馬圈,應另預備押馬大臣兩位,應備公館兩處,與騾馬圈相近,前已專札飭遵,應行照辦。

每宿站約計應備乾草二十萬斤,麩五百石,尖站減半;劈柴每宿站應備二十萬斤,尖站減半。木炭每宿站應備十二萬斤,尖站三四萬斤,茶尖一萬斤;務須該印委先期照數購備,有盈無絀,以免臨時掣肘。此數專備禦前及王公大臣扈駕人等之用;至兵勇所需,應另多備,不在此數。

各宿站,應預備乳牛十數只,以供乳食之用;應如何格外餵養,方能有乳可取,前已專札飭遵,應即照辦。尖站不用。

經過地方,每一站呈進散圖一份,將境內古蹟名勝之區,繪圖貼說,並由地方官各歸各境,考核明確,繕折匯交迎迓大臣,以備顧問。

凡巡幸所經,事務殷繁,工匠人等,宜擇要備用,凡大小木匠,泥、瓦、銅、鐵匠,洋鐵匠,油漆、刻字匠,刷印,縫工,染工,扎彩工,皆須選擇能幹者,由首站磁州酌備數名委員,督率隨差至正定,不許擅離,以備隨時應用。

每站需用家人差夫,由印委就地商募。委員各自帶有家人,亦可隨同當差,與差夫一律酌給工食,每名月給銀六兩。局中用差夫六名,米麵各廠,每廠用差夫四名。至辦差公館,約備五六十處,門口各貼某公館字樣。每公館看事物繁簡,派聽差家人一二名,差夫二三四名不等;公館門內,粘貼聽差人夫姓名,以便查考。必須用本地人。凡差夫一律穿號坎,並帶腰牌,其號坎腰牌,由總局發給;若無號坎腰牌者,不得出入,以防閒雜人等,混跡偷盜。再每站由地方官派巡勇多名,頭戴大帽,身穿號褂,周圍巡查彈壓。如有百姓近前圍看,擁擠喧譁者,由巡勇善為禁止,不得藉端滋事。

公館應用鋪墊、門簾、茶碗、茶托、酒壺、燭臺、字畫等物,均由總局置發;惟使敷六處之用,尚須輪流轉運,該員備車經理。其餘水缸及粗笨等物,難以遠運;至零星器物,亦難逐一週備;均由各站印委商酌,或借,或賃,或做,皆須趕速備辦,勿使遺漏,且寧多勿少。

大米,總局現已購備一千五百包,當站各州縣,如有無米可買之處,並所買之米不合應用,可備文至總局請領。

油布已由總局購備二千塊,發交磁州首站,隨差運送,以便遇雨隨時可用。

沿途有跪迎之耆民人等,仰邀恩賞,應需銀牌銀錠,由總局發給各站備用。

應進呈貢物,直隸擬配土產八色,已由總局預備進呈。此次差務支應既繁,事同創始,恭備一切,雖有豫省照陝章程,其間多酌計之數,且恐臨差,尚有更改。前有孫道臺並謝令等先行探報,現又派員六人,家人十名赴汴省各站,將臨差如何辦理情形,逐一飛報,首站轉傳下站照辦。一面飛報總局查核,諸事較有把握,不致臨時為難。在差員司等派定各事,專司經理,必須振刷精神,事前事後,悉心籌畫,妥為經理,臨時鎮靜,不可慌亂,最為緊要。所有章程內未盡事宜,該印委隨時按照上站傳單,酌量變通辦理,所謂神而明之,存乎其人。(長谷川雄太郎《迴鑾雜記》)

安排好全省的接待總體方案後,周大人又特地檢查了一番首站磁州的接待工作。好在知州許之軾一向勤慎細密,將所有準備工作打理得井井有條。當然話說回來,許知州為了準備老佛爺迴鑾所需,實在是焦頭爛額了。當時的目擊者就披露稱:“磁州地方行宮及隨扈王公大臣公館應用零星什物,左近一帶都已缺貨,便是尚有存留也不合用,並且價甚昂貴。因此辦差的人到北京去買。這種辦差物件,不過兩宮駐蹕時暫時一用,鑾駕一過,各物盡行拋棄。只算磁州一處,這等小費已用到三千兩銀子內外。”

慈禧很快就發現,無論是行宮、飲食還是場面的佈置,直隸顯然還是要比河南遜色一大截。不過令老佛爺感到欣慰的是,來到袁世凱治下的直隸,有些新氣象、新事物還是頗值得肯定的。別的先不提,就說這迎駕儀仗吧,河南省地方官幾乎每一站組織的都是沿途百姓、鄉紳耆老,而袁世凱卻別出心裁地派出了自己麾下全副德國裝備的新式軍隊。瞭解袁世凱的人都知道,此公自1895年在天津小站練兵以來,通過五年的努力,參照德國標準編練了一支七八千人的武衛右軍,後來這支軍隊就成了老袁賴以生存的根本。為了迎接慈禧太后的鑾駕,袁世凱特地派自己的心腹愛將段祺瑞率領這支新式軍隊前去磁州地界護駕,沒想到段祺瑞卻差點引發一場大麻煩。

原來按照大清朝的慣例,即便是護駕軍隊,在迎接皇太后、皇上的鑾駕時,也必須先行跪拜大禮再執行公務,否則便是大逆不道。沒想到從德國留學回來的段祺瑞卻態度強硬地聲稱,自己的新式軍隊只行軍禮,絕不下跪。面對生性耿直的段祺瑞,負責迎駕協調任務的醇親王載灃不禁勃然大怒,二人當即爭吵得不可開交。得知緣由後,老佛爺喝止了載灃,然後從鑾轎中走下來召段祺瑞問話。結果段依然回答說,人家德國軍人即便迎接本國皇帝,也是將不下馬、兵不離槍,更無下跪之舉,只行軍禮。而老佛爺竟絲毫不生氣,反而連連點頭稱是地說:“好,好。只要能打仗,跪不跪都不要緊。”一旁的宗室貴族溥倫貝子見狀仍憤憤不平地說:“太后,見駕不跪,再能打仗也是大逆不道之兵,這袁世凱如此練兵,應該下詔申斥。”沒想到卻招致了老佛爺的怒斥:“胡說,那些八旗兵綠營兵大煙抽得多了,槍也扛不動,兩腿發軟,倒是極能下跪,可這些廢物如能打仗,我們還用到西安去逃難嗎!”通過這個小插曲,我們也不難看出,老佛爺之所以能掌控大清朝政近半個世紀,其手腕之豐富多變的確令人佩服呀!

還有一個插曲值得一提。當時和段祺瑞一同帶兵前去磁州擔任護駕任務的軍官,還有一位名叫張勳的,時為武衛右軍右翼第一營統領。不過與段祺瑞相比,張勳則為人圓滑,極善鑽營。為了能飛黃騰達,在老佛爺跟前好好表現了一把。張勳不顧自己的身份,對大總管李蓮英極盡巴結之能事,甘願充當其門生。作為回報,李蓮英每日將慈禧次日的行程提前告知張勳,而後者則乘機率領士兵疾行軍,事先趕到駐地安排好守衛。由於張勳一路護駕盡心盡力、無微不至,慈禧非常高興,到北京後便充滿信任地下令其負責紫禁城的守衛,並提拔為提督銜,賜“碩勇巴圖魯”稱號。

在磁州短暫逗留一晚後,慈禧第二天上午便匆匆離開磁州。途中,老佛爺還頗有興致地欣賞了優美的漳河風光。當天天氣晴好,迴鑾大軍在路經古老的漳水長橋時,順便領略了一番號稱“磁州八景”之一的“漳渡晴瀾”。

當天下午,慈禧鑾駕抵達直隸重鎮邯鄲縣駐蹕。邯鄲雖然在清朝時只是隸屬於廣平府的一座縣城,但在這座歷史悠久的古城中卻遺留有許多名勝古蹟。據地方誌記載,當年為慈禧和光緒皇帝修建的行宮地處邯鄲城中心位置,即如今的邯鄲道西側,是一座典型的北方複式四合院,分南北兩院。據說供老佛爺休息的後院佈置得頗為講究,房前還專門移植了名貴的蠟梅,環境幽靜。另據民間說法,當年邯鄲縣地方官實際上還在城北20裡的黃粱夢鎮為慈禧準備了另一處行宮,系由呂仙祠內的西王母殿倉促改建而成。其實嚴格意義上講這隻能算是一座尖站,即第二天老佛爺離開邯鄲城後途中吃早飯時的休息場所。

由邯鄲城北行20裡,便是有名的黃粱夢鎮。千百年來,“黃粱一夢”的傳說一向被中國人視為對人生變幻的某種感慨。據最權威的古代傳奇《枕中記》記載,唐朝開元年間,一個叫盧生的青年進京趕考,在路經邯鄲附近一座客店時偶遇道士呂翁,兩人言談甚歡。在得知盧生求取功名的志向後,呂翁便遞給他一個青瓷枕,告訴他只要倚枕而臥即可如願以償。這時,店主人剛剛蒸上黃粱米飯。果然盧生在枕上很快入夢,在夢中他享盡榮華富貴,子孫滿堂,封妻廕子,一直到八十多歲臨終時突然驚醒,卻發現自己仍在旅店中,呂翁仍端坐其身旁,而店主人蒸上的黃粱米飯還沒有熟。於是盧生大徹大悟,覺得人生如夢,所謂的功名利祿不過是過眼煙雲,便追隨呂翁修道去了。後來,文人們又對這個故事多加改變,最終將呂翁這個人物替換為名聲更大的呂洞賓,而故事的發生地則被改為黃粱夢鎮。到宋代時,人們在此地修建了一座呂仙祠,又稱呂祖廟,後明清兩代又屢次重修和擴建。一個原本由文人虛構的故事,竟逐漸衍生出一處頗負盛名的名勝古蹟,這本身就堪稱一個傳奇了。

慈禧迴鑾:1901年的一次特殊旅行

漳水長橋。攝於1901年慈禧迴鑾途中

慈禧迴鑾:1901年的一次特殊旅行

邯鄲縣城樓。攝於1901年慈禧迴鑾途中

呂仙祠內主要由鍾離殿、呂祖殿和盧生祠組成,其中的盧生祠為國內唯一。值得一提的是,殿內有一座青石雕盧生臥像,相傳撫摸其軀可祛病益壽,因此當地百姓及官道上來往的旅人常會到此處上香祈福。當年慈禧的鑾駕路經邯鄲時,地方官事先在黃粱夢鎮設立一座臨時行宮,地點便在呂仙祠東西兩側,分別供慈禧與光緒皇帝休息進膳。有趣的是,儘管老佛爺一行只是在這裡短暫停留了大約個把小時,但卻留下了一段不知是真是假的故事。關於這則在邯鄲一帶流傳非常廣泛的故事,地方誌是這樣記載的:

光緒二十七年冬日裡的一天,慈禧太后從西安返回北京路過邯鄲。沿路黃土墊道,清水潑街,路兩邊搭著綵棚,擺著香案。邯鄲縣大小官吏率領黎民百姓在路邊跪迎跪送。慈禧的身後,跟著三千輛大車,車上裝的全是一路上搜刮的金銀財寶,一路威風凜凜,跟多半年前逃離北京時那勁兒相比,真是大不一樣了。走了二十里,來到黃粱夢。慈禧太后到呂祖廟接官廳裡歇腳。李蓮英聽說廟裡扶乩問事挺靈驗,心想,我領賞的時候又到了。他進屋向慈禧太后行了大禮說:“啟稟老佛爺,人們都說,在呂祖殿裡扶乩問事挺靈驗,您也去問個吉利吧。”慈禧這會兒心裡高興,聽說有這回事兒,樂了:“小李子,依了你。”他們來到呂祖殿,在神案前上了香。慈禧說:“祖師在上,請問大清江山還有多長氣數?”乩手架著籮圈,帶動木杆筆,在沙盤上劃拉起來。旁邊的謄寫手,看了看在紙上寫了三個字,由道士交給李蓮英。李蓮英呈給慈禧太后。慈禧一看,是“二八秋”三個字。她一皺眉頭,遞給李蓮英說:“這是啥意思?”李蓮英眼發直,心發慌,不敢答話。慈禧說:“再上香。”道士把香點上,插在香爐裡。慈禧又問了一遍。乩手架乩,謄寫手抄寫,遞上來一看,還是“二八秋”三個字。慈禧太后不高興,對李蓮英說:“再上香。”心中想:再出這幾個字,我就把你呂祖的神案踢翻了。不一會兒,道士又遞上來,慈禧一看,這回變了,是一首詩,心裡高興了。一看詩是這麼寫的:胡兒不必記冤仇,前人拆廟後人修。縱然踢翻龍書案,再問還是二八秋。慈禧太后一看,知道呂祖師生了氣,不能再問了,就拿著那張紙,退出呂祖殿。李蓮英拍馬屁,這回差點拍在馬蹄子上。從光緒二十七年慈禧求字,到宣統三年,清朝真的維持了十年,也就是她求到的二八秋。二秋加八秋,正好十年。(《中國民間故事集成·河北卷》)

從這類故事也可以看出,當時的人們對老佛爺乃至整個朝廷都是很有怨言的。不過,聯想到一年多來所發生的種種變故,或許慈禧在途經黃粱夢鎮時真有一種人生如夢的感覺吧。

十一月十四日下午,慈禧的鑾駕按照預定行程抵達永年縣城所在地臨洺關駐蹕,並下旨在這裡多住一天。此地盛產驢肉,風味獨特。據說老佛爺當年入住臨洺關行宮後,地方官員精心挑選了各種驢肉風味小吃,老佛爺品嚐後連連稱讚。

慈禧迴鑾:1901年的一次特殊旅行

河北臨洺關。攝於1901年慈禧迴鑾途中

2

趙州有古橋

在臨洺關停留兩天後,迴鑾隊伍於十一月十六日抵達順德府城邢臺駐紮,慈禧即入住設於府衙的行宮。由於接到通知說老佛爺要召見,因此剛剛上任不久的直隸總督袁世凱也由省府保定匆匆趕到邢臺,並親自安排迎駕事宜。當地官民自然又是一通忙碌,其情形與前方眾多站點基本一致。順德知府徐聰提前兩三個月就開始積極籌備,抽調數千名民工修御路,建行宮,大興土木。府署衙門被臨時闢為行宮,裝修得富麗堂皇,光彩奪目。對於當時的情形,許多老年人多年後仍歷歷在目:

邢臺城內,黃土鋪路,清水灑街,家家香花,戶戶燈綵。袁世凱臨時把府衙闢為行宮,舊式隔扇換成玻璃門窗,油刷了清風樓和東門城樓,並把長街拓寬為3丈6尺。長街原有三座牌坊,南口的是貞節牌坊,其名稱衝諱帝王,因此被拆除。大小官員吆東喝西,忙得團團轉。城裡的百姓事先得到邢臺縣衙的通知,三更天就在東門內外跪迎,直到次日午後,方望見由南而來漸行漸近的帝后鑾隊。首先是馬隊,接著是太監,然後是領侍衛內大臣開路,頭一乘黃轎是皇帝,第二乘是慈禧太后,第三乘是皇后,第四乘是瑾妃,都掛起了轎簾,令臣民遙瞻。黃轎後是藍轎,都蒙著轎簾,藍轎後是文武百官和各衙門的檔案車輛,翎頂補褂,衣冠錦繡,浩浩蕩蕩。清兵分列兩旁,持長槍警戒,以防不測。為顯示體恤臣民,黃轎前的司禮官代表皇帝,將銀錢拋向人群,銀圓、銅子、制錢如雨點般灑落,群情激昂,雙手合十,山呼“萬歲”。邢臺畢竟遠離京城,皇帝臨幸是百年難遇的大事,一時間,鞭炮齊鳴,萬人空巷,人們爭相一睹聖顏,氣氛歡慶而緊張。(《河北文史集粹》)

雖然迴鑾大軍只在邢臺駐蹕一天,但地方官吏為了討好慈禧太后,皆爭相效尤,恨不得竭一方之財力供奉,就連知府徐聰也因為操辦皇差被搞得焦頭爛額、疲憊不堪,老佛爺前腳剛走他就累倒了,不久後竟然一病不起去世了。殊不知由於在邢臺時曾為老佛爺擬了一份電報稿,將原本千字的內容刪減成三十字,其才華頗得欣賞。回到北京後,老佛爺想起徐聰,便傳旨擬調其進京重用,只可惜他再也沒有這個福分了。

在邢臺用晚膳時,慈禧對當地的特產澤畔藕印象深刻。這種藕產於順德府隆堯縣東良澤畔及附近一些村莊,體型瘦長、潔白細膩、肉質脆嫩,水泡數日不變質;藕孔一大六小,如眾星捧月,極為規則,據說老佛爺嘗後讚不絕口。當然吃藕只能算是一個微不足道的插曲,老佛爺在邢臺的主要活動是接見袁世凱等朝廷大員,一則瞭解地方情況,二則詢問之後行程的安排。於是在順德府行宮,袁世凱自入官場以來有幸第二次面見了慈禧太后和光緒皇帝。而正是從這一時期開始,由於慈禧太后的器重,袁世凱開始迅速登上權力頂峰,成為大清王朝最後十年最有權勢的人。

當天在迎駕儀仗中,各路軍隊皆跪接跪送,唯袁世凱所率武衛右軍不下跪,僅吹號、舉槍、行軍禮。據民間傳說,袁世凱在邢臺接駕時,還上演了一幕苦情劇。這天,袁世凱見慈禧的鑾駕來到,立即伏在道左,跪請聖安,隨又放聲大哭起來。慈禧問他為何啼哭,袁世凱邊哭邊回答說:“始太后蒙塵出外,臣未能追隨警蹕,萬分悲悔。今見聖容清減,痛徹於心,不覺失禮。”聽了這一番話,老佛爺深受感動,不禁眼圈一紅落下幾滴酸楚之淚,隨即安慰說:“好孩子,咱們今天能在這裡見面,總算菩薩保佑,賢卿也不必過分傷心。”說罷又回顧左右近臣誇獎道:“環顧宇內之人,無出於袁世凱之右者。”這段插曲不見於史籍記載,無從證實其真偽,或許是後世人們出於對袁世凱的憎恨而編排的。

眾所周知,袁世凱與慈禧的關係最早要從戊戌變法時說起。當時袁世凱正負責在小站編練新軍,屬於剛剛崛起的實力派。由於其政治態度一度傾向於維新派,因此後來康有為、梁啟超、譚嗣同等曾試圖利用袁世凱手中的軍隊發動兵變,即所謂的“圍園殺後”計劃。但最終在對形勢進行分析後,袁世凱選擇向慈禧太后告密。雖然實際上慈禧之前已經控制了局勢,但袁世凱的告密也為其屠殺維新黨人提供了藉口。由於這次告密行動,袁世凱受到慈禧的青睞和重用。1899年1月,慈禧首次接見袁世凱,並破格賞其在西苑門騎馬,半年後又升任為工部右侍郎。不過,袁世凱真正博得慈禧的好感是在1900年庚子事變之後。當義和團運動開始蔓延於華北地區時,時任山東巡撫的袁世凱同許多頑固派大臣大唱反調,在自己的地盤上對義和團進行無情鎮壓。雖然這一政策公然違背了當時慈禧的旨意,但由於很快八國聯軍攻入北京,形勢又迅速轉變。慈禧一行從北京倉皇西逃後,袁世凱屢次在危難時刻送去錢糧物資表示忠心,從而使老佛爺深為感動。因此在1901年11月李鴻章病逝後,慈禧就任命袁世凱為署理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並加太子少保銜。能在不到兩年的時間裡從山東巡撫一躍成為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袁世凱對慈禧自然是感恩戴德,不惜一切代價討好老佛爺,不但沿途行宮都佈置得富麗堂皇,護衛隊伍也訓練得軍容嚴整。在親自護送老佛爺返回北京後,袁世凱又獲得了賞穿黃馬褂、紫禁城騎馬的殊榮。


在順德府接見袁世凱時,慈禧除了對其辛勞表示慰問外,還特意詢問了有關從正定府乘火車進京的準備情況。袁世凱詳細彙報稱,他來邢臺之前,督辦鐵路的盛宣懷以及外務部右侍郎唐紹儀等人,已經準備好了迴鑾所需的一切。袁世凱還額外帶來一個好消息,各國公使也已做好了在北京迎接老佛爺的準備。

第二天上午,慈禧一行便離開邢臺。起駕時,但見蹕道兩旁大大小小文武官員以及護駕的士兵,統統夾道跪送,場面甚是壯觀。下午約莫兩點多鐘,迴鑾隊伍便抵達內邱縣駐蹕。據內邱當地人回憶,地方官事先讓老百姓天不亮就在蹕道上跪迎鑾駕。時值初冬,天氣寒冷,跪迎的百姓痛苦不堪,直打哆嗦。駐蹕內邱當晚,當地名廚為老佛爺進奉了一道“炒肉掛汁”,頗合其口味。十一月十八日,鑾駕由內邱縣啟程,當天下午四點左右抵達柏鄉縣城駐蹕。在柏鄉行宮,慈禧所做的一件事引起了外界關注。由於美國公使的壓力,慈禧下令“已故戶部左侍郎張蔭桓著加恩開復原官,以昭睦誼”。只是不知此時張蔭桓的冤魂倘若泉下有知,又會是怎樣的感受?

想當年,作為朝中難得的外交人才,張蔭桓原本有很好的前途,卻在1900年被慈禧太后下令處死。張蔭桓(1837—1900年),字樵野,廣東南海人。早年應試不中,遂投身洋務,後捐官入仕,歷任道員、按察使、總理衙門行走等職。他才識過人,熟悉外務,又精通英語,因而受到慈禧的賞識,1885年被任命為特派駐美國、秘魯、西班牙三國公使。三年任滿回國後,即被任命為總理衙門大臣、戶部侍郎,賞加尚書銜。1897年,曾作為大清帝國代表赴倫敦參加英國維多利亞女王在位六十年慶典。由於外交及洋務方面的才幹,張蔭桓也受到光緒皇帝的器重,特別是在戊戌變法運動期間,二人關係非常密切。正因如此,張蔭桓遭到慈禧太后的忌恨。戊戌變法運動失敗後,慈禧下令捉拿張蔭桓並準備將其處死,最終由於列強的干預才未敢下手,將其發配至新疆。1900年庚子事變爆發,八國聯軍圍攻北京,惱羞成怒的慈禧下令將曾與列強交往密切的張蔭桓處死,張蔭桓由此成為參與戊戌變法的唯一殉難大臣。

第二天下午,迴鑾隊伍抵達趙州駐蹕。據當地文獻記載,當慈禧太后一行進入趙州府城時,知州孫傳栻率眾出迎,併為老佛爺獻上一道名菜“紅燜肘子”。品嚐完美食,老太太照例到當地大名鼎鼎的古蹟、城南五里趙州古橋一遊。

慈禧迴鑾:1901年的一次特殊旅行

趙州趙村行宮。1901年攝於慈禧迴鑾途中

慈禧迴鑾:1901年的一次特殊旅行

趙州古橋。趙州橋頭有一關帝閣,其正殿之上有“古橋仙蹟”匾額,系清嘉慶年間趙州知州李景梅所題。傳說當年玉皇大帝委派“天工”“神丁”暗中幫助魯班,一夜之間修好趙州橋,橋修好後,張果老、柴王、趙匡胤同時過橋,魯班用力托住橋身,結果各自留下印記,因此後世有“古橋仙蹟”一說。1901年攝於慈禧迴鑾途中

慈禧迴鑾:1901年的一次特殊旅行

趙州橋。1901年攝於慈禧迴鑾途中

3

正定痛定思痛

在領略了趙州古橋的風韻後,慈禧一行匆匆趕路,於十一月二十日下午抵達正定府境內的欒城縣駐蹕。為了迎接回鑾大軍的到來,加上新任直隸總督袁世凱的格外重視,小小的欒城縣自然又是一番折騰。當年欒城百姓是如何準備的,地方史志是這樣記載的:

兩宮回京所經道路,欒城地段是其中之一。得知慈禧、光緒途經欒城,欒城知縣陳以培便命百姓修築御路。路寬七丈二尺,全部用黃土鋪平,掃帚掃淨,不許留一個坷垃、石子,並且用淨水潑路,以使人馬行走無塵無聲。大路兩旁張燈結綵,設立香案,陳列各種瓜果糕點,供慈禧、光緒的隨從任意食用。

那一天,皇家人馬車轎一行途經欒城,附近百姓聽到這個消息男女老少便都早早趕到大路兩旁,競相爭睹。當時官府早已傳諭“皇帝駕到時儘可跪著,但勿譁動”。突然,人群中有人喊了一聲:“來了!”沿路觀看的百姓便紛紛跪倒伏地,不敢言語。這時,兩隊騎著馬,穿著黃馬褂兒的護衛過來了。接著是兩頂黃轎,裡面坐著慈禧太后、光緒皇帝。黃轎後面還有綠轎,轎後又是一列騎馬的護衛緩緩行進。轎子經過哪裡,哪裡的人們就低下頭,轎子過後才敢抬眼觀看。百姓當中有獻貢者,如呈上一盤棗,便得到賞賜銀牌一個。有的老人,不論獻貢與否,都可能被賞賜銀牌。據說,慈禧太后為了籠絡人心,早在洛陽時,就趕做了大批銀牌。銀牌長四寸,寬寸許,形似葫蘆,帶黃絲穗,上或鐫“欽賞耆民”,或鐫“欽賞”二字。當時,有一老者被賞銀牌一個。傍晚,慈禧、光緒來到城內龍崗書院準備過夜。龍崗書院事先也早已油漆一新,院落打掃得乾乾淨淨,一切都顯得整潔、清爽。慈禧太后、光緒皇帝在龍崗書院用膳時,降旨傳當地名廚師盧老會及其高徒靳老哲侍奉御膳。光緒帝親點菜譜,並將途中所納熊掌交給老哲做菜。靳老哲使出渾身解數一一燒就,得到光緒皇帝和慈禧太后的稱讚。光緒帝欲讓靳老哲進京當御廚師,見老哲執意不肯,便賜給他黃龍圍裙一塊,上繡“御廚師”三字,靳老哲因此聞名於石家莊一帶。(郭鈞令《慈禧、光緒過欒城》)

慈禧迴鑾:1901年的一次特殊旅行

正定府。明清至民初,正定府下轄14個州縣,正定府衙在城內西北,始建於元代,經歷代增修,規模宏大,內有大花園,民國時被改建為新式平房。通過照片可以看出,當時正定城內的建築許多都遭到了戰火的損毀。攝於1901年慈禧迴鑾途中

另據說,盧老會、靳老哲等名廚當年施展平生絕技,做出了欒城地方宴席“四大件兒”,慈禧品嚐後十分高興,當即各賞二人黃馬褂一件。第二天上午,心滿意足的老佛爺從欒城啟鑾,下午四點左右抵達正定府城駐蹕。當時慈禧的隨駕營伍,加上從北京專程而來的迎駕官員,竟將正定府城全部大小客棧住滿。其隊伍之眾,僅太監就達三四百人。其行李之多,堆積如山。人數如此之多的官員驟然聚集在正定府,使其頓時顯得混亂不堪,凡能住人的地方都是人滿為患。有許多位卑權輕的官員和普通差役及兵士們,只能在刺骨的寒風中挨著,其苦難言。例如《天津日日新聞》派出的記者就報道說:

兩宮於二十一日下午兩點鐘抵正定府駐蹕,維時滿城文武暨由京來迎之王公大臣齊在北郊外跪迎,遠見塵土起處來黃馱轎無數,為此次沿途所賞收各物,次袁少保轎,再次周方伯轎,再次隨扈王公大臣車馬武衛各軍虎神營兵,中間皇上、皇太后、皇后、瑾妃之黃轎,內監李蓮英總管策騎在後並押運各輜重比鑾輿入行宮。召見軍機及王公大臣畢,正定府縣以給宮門費太少均被太監扣留,後經袁少保擔保允給若干萬始放出。(轉引自《義和團史料》)

按照預定計劃,從正定開始,迴鑾隊伍將改乘新式交通工具——火車進京,這自然需要一番準備。因此奏事處傳旨明、後日在此駐蹕二日。慈禧太后和光緒皇帝要在正定一連駐驊三天,雖說對於地方而言既是巨大的榮耀,可也意味著繁重的接待任務和巨大的花費。比如僅僅為了慈禧在車站作短時間的停留,地方官竟在周圍搭建了三十多座綵棚。好在經過以直隸總督袁世凱為首的各級官員精心準備,多方協調,各個方面都動員起來,而當時的報刊對這一幕也進行了帶有諷刺性的報道:

直隸正定府一帶,辦理皇差用的木器都由北京火車運去,一概是紫色漆,總共有一千多件。從北京到保定、正定一帶,辦皇差委員以及差役人等,不下數千個人。到處只看見差局馬匹車輛來來往往不斷,上面都插著一面小黃旗,旗上寫“迴鑾行官大差”六個字,備辦的臺桌鋪墊及各種應用物件堆積如山。委員買物一味動蠻,不由店主說價,或是強賒硬欠,或是隨意拿去,不付一文。商民怕這一班人如同老虎一般。委員得意揚揚,得著差使,好似得著一塊肥羊肉。肥羊肉是人人愛吃的,因此謀差使的拍馬屁、鑽狗洞,無所不至。

直省候補人員都已經派辦大差,實缺官佐雜有時空出缺來,要想派個人去署理,竟至沒得人去。在京候選各官,都拼命鑽狗洞,謀做辦差紳董,或供支局,或雜務局,或製備所,喚做幫辦紳士。並且有人特地捐官,指省直隸,貪圖辦皇差裡面掛一個名氏,又好發財,又好升官,這真是一條頂快頂便當的小路。

……正定府北門地甚平坦,因兩宮迴鑾,另行修築蹕路直達火車站。蹕路中間闊三四丈,兩旁小路各一條闊三丈餘,費工程甚大,幾百個工人拿鐵鏟子,細細把這條路琢磨光滑。據說每下雨一次,或雪後大風後,必須重加磨過。行人敢在蹕路上走一步,罰銀三千兩。(《杭州白話報》,1901年第20期)

然而與河南省及邯鄲、邢臺等沿途地方有所不同的是,正定在前一年的庚子之亂中可是重災區,義和團與八國聯軍都曾在這裡造成一定破壞。而這一切,老百姓大多將慈禧太后視為罪魁禍首,因此對於迴鑾大軍的到來難免有些敵意。儘管地方官竭力彈壓以維持表面的社會穩定,但依然不能阻止個別膽大妄為者鋌而走險:正定府北門外近蹕路一帶,九月底時候,有人在夜間粘貼匿名帖數百張,地方官派人揭去。過幾日夜間,蹕路中間豎起竹竿一根,上懸木牌一塊,牌上又寫著是匿名帖。後來查訪,知是近村一個老者做的事情。地方官拿去,打了他幾百板子。和他說本朝從明朝崇禎皇帝甲申那一年,由滿洲進山海關來,得了中國,到如今二百幾十年,待百姓深仁厚澤,怎樣寬大,你怎麼要貼匿名帖,你知道朝廷是不好謗毀的嗎?老者一言不答,爬在地下,只是號啕大哭,爬起一路哭出衙門去了。匿名帖用黃紙刷印,小楷字寫得甚好,帖上的說話是:

“一心逐洋人,養成神拳神。洋人不能逐,賠錢反折兵。自翠華西幸,一年求和成。洋兵入境後,屋產劫火焚。今年賠款大,剝削我黎民。富者封物產,貧者罪其身。父哭與兒啼,悽聲不忍聞。今時皇差大,官吏饞狼奔。敢近蹕路行,罰銀三千金。鄰蹕路左近,折屋且毀墳。嗟我民何罪,為此中國民。怕官吏如虎,民自視如鼠。慈哀思我後,後來吾其蘇。”(《杭州白話報》,1901年第20期)

雖然有個別“刁民”搗亂,但慈禧對到正定後所看到的一切還是頗為滿意的。尤其是這裡名勝古蹟眾多,素有“九樓四塔八大寺,二十四座金牌坊”的美譽。特別是歷史悠久的皇家寺廟隆興寺,也就是此次慈禧太后和光緒皇帝的臨時行宮,堪稱“京外第一名剎”,寺內的銅鑄千手千眼觀音和摩尼殿堪稱國之瑰寶。另外,附近的天寧寺凌霄塔久負盛名,同樣是不容錯過的勝景。

隆興寺位於正定城東門裡街,是一座規模宏大、保存完整的皇家寺廟。該寺始建於隋開皇六年(586年),原名“龍藏寺”,宋代時得到很大發展,到清代康熙、乾隆年間又經大規模維修和增建,最終達到鼎盛。1709年,康熙皇帝下令改龍藏寺為隆興寺,並專門在寺廟西側修建了行宮。由於地理位置優越,歷史悠久,隆興寺向來頗受清代皇室的重視,康熙、乾隆兩位皇帝曾多次在南巡途中在此駐駕。據史書記載,隆興寺西側的皇家行宮佔地約50餘畝,坐北朝南,由皇帝行宮、皇太后行宮及皇后行宮東中西三路建築組成。行宮大門上,懸有乾隆十一年(1746年)乾隆皇帝御書匾額“煙霞澄鮮”。

不過令人唏噓的是,當1901年慈禧太后迴鑾途經正定府城時,卻再也沒有機會入住康熙爺當年住過的皇家行宮了。原來早在1858年,也就是老佛爺的丈夫咸豐帝當政時,天主教正定教區的法國主教董若翰偶然發現了閒置多年的隆興寺行宮,他見此處環境清雅,便在本國政府的支持下向朝廷要求租借,結果竟意外地被咸豐帝批准,於是大喜過望的董若翰便把這座皇家行宮改建成了天主教堂。而與此同時,臨近的隆興寺卻因社會動盪而日漸衰敗。到庚子年間,戰火一度波及正定。危難之際,全靠住持意定和尚多方斡旋,隆興寺以及臨近的天主教堂才倖免於難。據記載,這意定和尚是正定本地人,俗姓王,13歲時出家,曾在北京法源寺修行,1886年來隆興寺做住持。1899年,冀魯一帶的義和團民曾雲集隆興寺,準備攻打法國天主教堂。為使隆興寺免遭牽連,意定和尚極力勸誡義和團,同時又給他們一些錢,終於促使義和團撤離,而法國天主教堂方面也對意定頗為感激。待到庚子年八國聯軍入侵時,有一路法國軍隊闖入正定城。就在當地百姓恐懼不安時,又是意定出面維持,結果法軍統帥巴堯不但沒有燒殺搶掠,還和意定和尚結下了很深的情誼。據說1901年巴堯從正定撤兵時,還在隆興寺內穿上意定和尚的袈裟拍照留念。

雖然正定城在庚子年躲過了一場劫難,但慈禧太后一行迴鑾途經這裡時,仍只好在隆興寺內暫住。在聽說了意定和尚的義舉後,老佛爺不禁對其褒獎有加,並當場為寺內大悲閣題寫了“大慈大悲”的匾額。

除隆興寺外,正定城內天寧寺的凌霄塔也是一處著名的古蹟。天寧寺始建於唐末,可惜到清末時已逐漸衰落,寺內大多建築都遭毀壞,只有凌霄塔保存尚稱完好。此塔是一座磚木結構的九層樓閣式塔,平面呈八角形,高41米,矗立於八角形臺基之上,塔身粗壯,塔體巨大,頗有巍峨高崇之勢。

眼看離北京城越來越近,慈禧太后想必在憑弔古蹟、上香禮佛之外,更多地要考慮一下今後的朝政了。在正定停留三天期間,她先是對朝臣們提出了殷切期望,希望大家“安不忘危,痛除粉飾,君臣上下,同心共濟”。除此之外,老佛爺專門就今後加強外交工作提出了一系列設想:“回宮後,皇帝於乾清宮擇日接見公使,太后於坤寧宮接見公使夫人。”對於老佛爺的這一重大轉變,許多大臣其實是想不通的,例如吳永就表示:“覲見禮節,歷來不知曾費幾許爭論。此番和議,亦列為重要條件,反覆磋磨,頗滋唇舌。此等節目,本無矜持之必要,乃前此看得十分鄭重,無論如何不肯將就。此刻乃終於唯命是聽,更格外要好,添出夫人一道禮數。受罰不受敬,真不值矣。”不過後來的事實證明,儘管許多大臣還對洋人存有戒懼心理,但在經過庚子年間慘痛的教訓後,慈禧太后彷彿一夜之間性情大變,在此後幾年間竟展開了頻繁的夫人外交。

“慈禧太后在中國歷史上沒有第二人,在世界歷史上也絕無僅有。她不僅在上世紀後半葉統治了大清帝國,她的統治推遲了大清帝國的滅亡,她還把中國政治家們所能想到的某些改革措施也付諸實踐了。和滿族的其他婦女相比,她可謂鶴立雞群,出類拔萃。和其他民族的婦女相比,她同樣毫不遜色。就性格的堅強和能力而言,她和任何人相比都不差。我們不由自主地欽佩這個女人,她小時候在家裡幫母親幹雜活,後來被選入宮做了個‘貴人’;她是一個皇帝的生母,一個皇帝的妻子,她立了一個皇帝,她還廢了一個皇帝,她統治了中國將近半個世紀——而所有這些都發生在一個婦女沒有任何權利的國度。說她是19世紀後半葉最了不起的女人,這不算是誇張吧?”這段話出自美國傳教士I.T.赫德蘭所著的《一個美國人眼中的晚清宮廷》,從中我們也可以看出,當年在與慈禧太后的接觸中,西方人對她的看法是多麼地令我們感到詫異。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