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次企業體制改革中老馮被優化了下來，儘管心裡有一百個不服，可最終還得大度地接受既成事實的結果。
認命顯然有太多的無奈，但怎麼也逃不脫眼前很現實的一個問題：兒子新房的按揭還貸。原指望自己有這麼個較為穩定收入的單位，去年才迫不得已為已進入婚齡的兒子置辦了一處房產。現如今，陡然失去經濟來源，別說無力還貸，恐怕連起碼的生計都有些犯愁，這苦向誰說去？好在天無絕人之路，就在老馮坐臥不安、一籌莫展之際，久未聯繫的焦健雪裡送炭般地找上了門，親自給他安排了工作。
焦健二十年前曾是老馮的徒弟，當時的他滿臉笑容一身喜慶，憑著剛進入社會的幾分新鮮感，開始還挺用功，漸漸地就不覺有些厭煩了。焦健跟著老馮不過兩年就跳槽去了鋼管廠，但這個師傅他倒是很認可夠尊重，真還有些一日為師終生為父的感覺。事實證明，焦健的這著棋算走對了，現已在其下屬的成品公司擔任經理多年了。
老馮多聰明，幾番交談下來，他就基本確認了徒弟適時造訪的原因，病急亂投醫的妻無疑在此扮演了給自己丟面子的角色。這麼一來，原本緊鎖的眉頭不但沒舒展，反倒擰得更緊了。但這似乎並不能成為拒絕來者好意的理由，老馮沉默片刻，十分嚴肅地開出了“約法三章”：一，不能搶他人的飯碗；二，不能暴露兩人之間曾經的關係；三，違反其中任何一條，自己將無條件辭工走人。
焦健依舊是笑容可掬，只是一身的喜感中無端地派生出一股莫名的霸氣。在對待師傅的這件事，焦健看來做得很到位，就連帶老馮去班組的小強都瞞住了，以致一路顯得表情冷漠，回答提問時也非常的不友好。
接收老馮的是三十來歲是古班長，看上去挺和善，但工作中卻十分嚴格，不給幾乎可以做自己父親的老馮丁點情面，有時還會恨鐵不成鋼地大聲訓斥。當然，這是後話。
當時的老馮馬上低姿態地就要認師傅，鬧得古班長滿臉的尷尬，連連反對：“你老這麼大年齡，叫我小古就行了。”
“能者為師，本就該叫師傅。”老馮正色道。
古班長看看推脫不了，只得無奈地搖搖頭笑了，算是默認吧。只是在實際演練中，古班長很難進入這個角色，總感覺老馮口裡真切的“師傅”有些陌生彆扭，鬧得這一叫一應時常難以同步。除此，工作還比較順利，直到老馮幹到第四個月的一天，客戶反饋信息投訴出現較為嚴重的質量問題。焦健為此費盡了周折，說盡了好話，賠盡了小心，也因此積滿了怨氣，自然就得找古班長這個肇事者聲討洩憤。
明知闖禍的古班長只有俯首帖耳聽訓的份。聲嘶力竭的焦健似乎還不解氣，當著一班人的面，猛地一掌，毫無防備的古班長連連倒退幾步，險些摔倒。
“焦經理，過分了吧。”老馮難掩氣憤地怒道。“事情已經發生了，你可以批評，怎麼也不能對師傅動手啊。”
開始是焦健對師傅的稱謂犯嘀咕，之後便是全班人，不敢相信自己耳朵，都瞪圓了兩眼吃驚地望著老馮，多少為他過激的言論捏著一把汗。古班長更是不安，慌忙轉對焦健請罪道：“師傅，怎麼說，我在這件事上都難辭其咎，辜負了你的一片期望。”
“師傅？”老馮愣愣地來回看著焦健和古班長。正在老馮疑惑之際，忽見焦健走近自己，態度誠懇地檢討道：“師傅，請原諒我剛才的衝動。”
“師傅？”這次輪到在坐的驚詫了。此時，沉默的是現場，活躍的卻是人心，甚至有迫不及待的就準備散會後約請老馮，誰也沒想去關注閱讀焦健此時的表情。其實，即使再細心也枉然，只有當事人老馮深深參透了這位昔日徒弟真摯表情背後的實際意圖。
各自打著小算盤的同事第二天有些失落地發現，老馮沒來上班，接著是第二天第三天。這時，焦健十分鬱悶地向他們宣佈：老馮辭工了。
作者：馬建安，湖北黃石人，1963年3月24日生於湖南長沙，已在二十餘家報刊發表文學作品三百餘篇，有部分作品被轉載。
閱讀更多 H先生看故事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