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做錯了什麼,要孤獨終老

石坊村不是很大,村裡也沒什麼叫得響的人物,可說出來十里八村的還都知道。這都是因為這裡有額大集,農曆逢二、七便是大集。集上那天,周圍村裡的人都過來趕集,將石坊村550米長的大街圍個水洩不通。集上鮮菜瓜果,牛羊豬肉、針頭線腦,鍋碗瓢盆樣樣都有。

不是說張老頭嘛?怎麼說上村裡的大集了。當然,關係密切著呢。這不今天初一太陽還沒落張老頭就忙活上了。他從屋裡弄出燒過的爐灰用鐵鍁在大街上灑下一道又一道。爐灰用完了,就從路邊找點石灰、磚頭瓦片,總之得把他小屋附近這近百米的地方劃完。完成後,張老頭就點上煙坐在自家小屋前看人來人往,聽小河淌水。

他做錯了什麼,要孤獨終老

張老頭是市場監督員?非也。他的故事還得慢慢說。張老頭還是老張的時候也養活著老少一家人。說是一家人,其實並非一家人。那母子三人是討飯討到石坊村的,老張見他們可憐就把屋子讓給他們住,時間久了在好心人撮合下便成了一家人。從此張老頭也兒女雙全,地裡的活雖說不精可一家人也樂樂呵呵。

當老張快變成張老頭時,事情起了變化。原來老太婆當年並沒有離婚,人家尋到石坊村帶走了老太婆、一雙兒女和年幼的孫女,留下張老頭孤零零一個人艱難度日。村裡誰不替張老頭心寒,養活大了兒女有啥用,一眨眼還不跟人家走了。誰讓人家那個爹比他有錢呢?從此張老頭有些破罐子破摔,稀裡糊塗地過日子。那些年,指著種點地張老頭的日子還過得去。眼看過了七十,身子骨大不如從前,可日子也得過啊!

他做錯了什麼,要孤獨終老

前幾年,他下關東的侄子拖著一家老小回來了,張老頭一咬牙讓侄子住進自己的土坯小院。又讓侄子在自己的責任田地頭蓋了間小屋,老頭吃喝拉撒就這一間屋了。其間村幹部幾次過來制止,責任田不是宅基地怎能蓋房。可誰又能真跟老頭過意不去,你不讓他蓋,你把他接家去。所以後來也就不了了之。於是出現了石坊村現在的一景。整齊的村舍旁,綠油油的地邊上趴著一間亂七八糟的小屋。小屋不大,可方便著呢?旁邊就是小河溝老頭可以洗洗涮涮,大集就在自個跟前,買東西都不必出屋門,喊一聲外頭人就聽得見。起先,張老頭還覺得亂得慌,可後來覺得真是好地方。佔下攤子,收點攤子費,全村沒有第二個。於是張老頭就走上了佔攤收費的路子。不要以為這行容易,小商小販們已經給公家交費了,誰也不願意再掏錢。也就幾個脾氣好的給點,脾氣不好的,罵罵咧咧說什麼的都有。

他做錯了什麼,要孤獨終老

這天早上天上還有星呢,張老頭就起來在屋前張望。做買賣的來得早,張老頭要是起晚了可就一份錢也收不到了。遠遠地看到北邊過來一輛掛兜。這裡買賣人買不起拖拉機三輪的多數在摩托車後面拉一掛兜行車裝貨都方便。走近一看是鄭家賣菜的大生。大生的車慢慢停在橋對面,張老頭走過來:“你這車佔這麼大一塊,得按兩個收,給兩塊吧。”“我把車豎過來不就佔地小了嗎,一塊吧,意思意思就行啊。”大生媳婦不願意了,從車上跳下來,衝張老頭喊到“回回來要,慣出毛病來了,這地方是寫你名了?”大生碰他媳婦一下,小聲嘀咕幾句,女人不說話了,可刀子一樣的眼睛還是剜了張老頭。大生掏出一塊錢遞給老頭,自顧自缺卸車去了。老頭接過錢,嘴裡還嘟囔:“不給,行嘛,不給。”大生媳婦還想跟他理論,被大生制止。一個孤老頭子,給就給吧。老頭回到小屋前,等待下一個獵物的出現。

太陽老高了,街上人已熙熙攘攘。張老頭也忙得腳不粘地,瞧額上都冒汗了。小於攤上三片子豬都上了架,他正在攤子前抽菸呢?見張老頭走過來,小於就氣不打一處來:“今兒別忍我,煩著呢。”“上一集就沒拿,這集還不想拿。”小於從架子上取下刀,呼呼地磨起來。張老頭知道他不能咋地,可還是有些害怕,趕緊躲到一邊去了。

現在收錢越來越少了,街坊的不收,老李外甥的不收。算算才收了十二塊錢。張老頭似睡非睡得在小屋前盤算著。看看人家老李趕了兩趟集,沒事了也搬個凳子在牆根底下看人,可不能跟人家比。不知哪村的媳婦們邊走邊聊,“俺兒就願意吃小包,一到趕集就剁餡子剁得手都疼”。那個說:“可不,明水集上有絞肉餡的,一斤一塊錢,可賽了。咱這咋沒有呢?”張老頭打了個機靈,彷彿從大夢中醒來,不孬好主意。

張老頭便託侄子給帶回一個小絞肉機,這可不是侄子送他的。他出大頭,侄子給墊了點。臨國慶那個集上,張老頭的絞肉攤在自家屋前開張了。這可是石坊集上頭一樁,婆婆媳婦們排著隊等絞肉。那天,張老頭一直忙到下午兩點多,飯都沒顧上吃。等人都散了,老頭在屋裡把錢數了又數,40塊錢,加上收的攤位費,這集有50多塊錢進賬。老頭美得樂開了花,買豬頭肉,買酒。旁邊店裡的小銅可是頭回見張老頭這麼高興。

從此,張老頭悠閒曬太陽的日子多了,沒事就在牆根底下跟老李他們聊上一回。那些老頭還羨慕他呢。多好,沒人給氣受,自個想吃啥買點啥,過節了村裡又送糧又送油,誰讓人家吃五保呢。張老頭知道他們在笑話他,他心裡有數沒人看得起他這個老光棍,包括老李。就像他地裡那幾棵稀拉拉的麥苗,沒錢上化肥能長好嗎?不過他能收幾顆糧食,能有幾個錢,能在太陽底下曬曬,心口不常疼也就知足了。

他做錯了什麼,要孤獨終老

轉過年來,又出亂子了。先是小於的肉攤上也買了絞肉機,張老頭只好壓價。沒過多久,小於也壓價,反正他又不指著絞肉賺錢。清明那會兒,集南頭有個肉攤開始免費絞肉,徹底斷了張老頭財路。那幾天,張老頭心口疼了好一陣子,好幾天沒出來曬太陽。他麥地裡的蟲子都快成精了,他也沒空拾掇。牆根底下曬太陽的老頭們還以為他要不行了呢,過了好幾集有半個月吧,張老頭又開始佔攤收費了。這下,大夥才放心。這時候,張老頭總覺得還是那些老頭過得好,他要是有兒子,這會兒他也沒事成天價在牆根底下曬太陽看人,用得著賴著臉皮跟人家要錢嘛?

五月,那次集上張老頭收錢收得挺順,沒幾個人跟他理論,痛痛快快給他錢,還有人說什麼最後一回了什麼的。張老頭不知道咋回事,趕緊地打聽,都說石坊村的大集影響交通要搬到村西空地上,說是水泥壘得臺子可以天天在那賣菜。張老頭這才明白,前些日子那裡拉磚運土的,他還以為誰要在那餵豬呢,原來是建市場。張老頭心裡涼啊,都有水泥臺子了,誰用得著佔攤子。聽老李說,那天張老頭一天就吃了一個燒餅,愁啊。

過些日子,快收麥子了,集上得晚散得也快。街上人都急急的,就是往日在街上看人的老頭們這會兒也在地裡多少乾點活,幹不了的,還得看家做飯呢。這會兒沒人想起張老頭,是啊別人都忙著收麥子,張老頭地裡那幾棵苗咋還直直地立在田裡頭呢。這天大清早老李抱了一捆草繩來到小河溝。繩子拿水泡過了捆起麥子來才結實順手。好幾天不見張老頭出來,別真不行了。老李有些慌,這大暑天,別真有什麼好歹。屋裡滿得放不下腳,矮桌上的麵條都長毛了。張老頭面朝裡躺著,“哎,”老李使勁拍了一下,沒反應,掰過肩膀一看,臉已經是鉛灰色了,嘴角淌得白沫還是溼的。張老頭已經不行了。

他做錯了什麼,要孤獨終老

麥收的時候,天熱人又忙,下午張老頭就被侄子埋進祖墳。這個辛苦了一輩子,沒啥能耐,也不是太壞的老農就這樣沒了,到死沒吃上新一茬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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