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她將頭靠在他的背上:這次我叫你全名,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三年前。

鏡湖山。

墨綠色的身影站在門邊,逆光中依稀能見到他一貫溫和的面容上隱隱染上了怒意,聲音也帶上了不可察覺的冰寒。

他說:“誰讓你進我書房的?不是跟你說過了沒有我的允許不許私自進來麼?”

他從來不許別人進他的書房,這是他的習慣。

慕陽站在書桌邊,聞言,手倏的鬆開,那封信便如同一隻折翅的蝴蝶飄然墜落在地,“絃樂”兩個字便在瞳孔中越縮越小。

“原來,師父的名字叫做絃樂。”她失神的望著他,喃喃道。

相處七年,她卻從來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他是大陸有名的隱士,法術、醫術、琴棋書畫、奇門遁甲之術等等,幾乎無所不能,人稱“鏡湖居士”,而他亦不肯告訴她的名字,每當她問起的時候,他總是微笑著說:“名字只是個代號。”

經過他書房的時候,看到被風吹起一角的信,她便鬼使神差的走了進來。那是一封師父寫給別人的信,上面署著的正是他的真實姓名。

她本還想說“其實這個名字與師父很配”卻被他接下來的話噎在了喉中。

他望著她,已恢復了一片溫和的神色,一字一句的說:“到外面罰跪,沒有我的允許不許起來。”

那一日,師父的琴聲是凌亂的的,夾雜著太多的情緒,伴著西垂的落陽戛然而止在天際。

夕陽下的身影頎長秀美,襯得身後的青山迷離起來。他抱著古琴站在她面前,長長的袖子柔順的蓋在琴面上,連同他的青絲一起垂瀉下來,溫和如水的面容上有一絲動容:“慕陽,你可知錯?”

她垂眸,斂去所有的委屈,點點頭,聲音有些發顫:“徒兒知錯了,師父責罰的對。”

“錯在哪裡?”

“徒兒不該私自窺探師父的秘密。”

他輕嘆一聲,俯身向她伸出了瑩潔如玉的手:“起來吧。”

她略有驚訝的看著他伸出的手,遲疑了一下,還是搭上他的手站了起來。由於跪的太久了,加上本身體質就弱,膝蓋痠軟難擋,她感到眼前一陣暈眩,身子竟失力的朝地上栽去。

沒有想象中的疼痛,迎接她的是一個溫暖的懷抱,散發著淡淡的清香。她睜開雙眼,迷惑的望著眼前的男子,他微微有些發窘別過頭去。

她心中一陣竊笑,立刻露出了一個無辜的表情。此刻的她正著一襲單薄的白色紗衣,瘦弱而孤單,宛如一朵在風中搖曳的小花,清麗而單純笑容蔓延在嘴角,盈盈的一雙剪水秋瞳裡漸漸泛上霧靄,雙手無力的抓著他的衣衫,分外惹人憐惜,讓人忍不住要去保護她,安慰她,不忍見她傷心。

“師父,我頭暈。”她嘟起嘴,大大的眼睛認真的盯著他。

他微微一聲輕嘆,毫不猶豫的將她橫抱起來向她的房間走去。

推開門,入目便是插在瓷瓶中一株盛放的櫻花,她每天都會折一枝櫻花放在自己的房中,這是她的習慣。他抱著她向床邊走去,輕柔的將她放在上面,然後為她掖好被子。凝眸看了她一會兒,又是一聲嘆息,轉身走開。

“師父……”她坐起來喚他,語氣中多了幾分繾綣。

“慕陽,你不該對為師使用控心之術,那是為師教你對付別人的。為師曾說過要善於觀測人心,一旦掌握了最強的人的心就能做到天下無敵,不是讓你用來在犯錯時博取為師的同情心。”他站在門邊回頭望她。

她垂眸:“是,慕陽知道了。”剛才一時鬼迷心竅,竟然想要魅惑他,幸好他只是將它當成了博取同情,否則,她真是無地自容了。

琴聲渺渺,櫻花化雪,朝朝暮暮,朝雲夕嵐。十年的時光就在這樣如水的相伴中流逝了,琴棋書畫,她在他的教導下綻放成一朵美麗卻含毒的花。可是,又有誰知道她復仇決心之下的絕望的迷戀?

那日,龍族侍衛跪在她面前:“公主,王讓我等來接您回宮。”

她茫然的望向他,他不語,臉上依舊一副柔和的表情,回望著她。她低頭,遲遲做不出決定,他卻揮袖而去,如一陣清風,消失在她的視線中,只留給她一抹淡淡的墨綠色的背影。

琴聲如泣如訴,隱隱含著離別之意,悲傷如流質落了一地。他坐在木橋的盡頭,墨綠色的衣衫垂地,修長的手指輕輕撥著琴絃,目光正停留在湖面上。一隻水鳥掠水而去,倏的消失了蹤跡,只留下一圈圈盪開的漣漪證明著它來過。清冽的湖水倒映著的他的身影,彷彿一滴濃的化不開的清淚。

她站在他身後,彷彿隔著千山萬水的距離,他的背影近在眼前,卻彷彿遙遠的不可觸及。櫻花成雪,飄飄墜墜落在他們之間,迷離了她注視的目光。

這一去,他們何時能再相見?相見還可以像現在這樣單純做師徒麼?她隱隱有些感覺,下次再見的時候已是物是人非。那麼,此刻心中的那些感情也許會隨著這一去成為永生的遺憾。

永生的遺憾,就如同母親在風雪中飲恨而終。想到這裡,她踉蹌後退了幾步,凝眸片刻,又倏然奔上前從後面將他環腰抱住。

他的身子一僵,手中的動作頓住,琴聲戛然而止。櫻花依舊如雪般狂舞,將他們包裹在這一片唯美的宛如夢境一般的鏡湖邊。他微微側頭,聲音開始變得有些黯啞:“慕陽……”

她將頭靠在他的背上,聲音輕柔的宛若一溪淺流:“請容許我喚你一次絃樂,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慕陽……”

“絃樂,我喜歡你,不是以你徒弟的身份而是以一個女人的身份,一個單純的只想得到你同等愛戀的女人。”她微微合上雙目,臉頰泛紅,彷彿是醉了。

“慕陽,你真的喜歡我麼?還是你只是喜歡我這張臉?你可瞭解我?十年來難道你沒有發現我不是一個普通的人?”

她微微一頓,倏然睜開雙目,注視著他的青絲。

十年來難道你沒發現我不是一個普通的人?

十年已過,她已從當初的小女孩長成今日美麗的少女,而他那年輕的面容一如初見,絲毫沒有改變的痕跡。他的美,美的超出常人,美的不食人間煙火。他力量強大的也絕非一個常人所有,甚至,他從來不食五穀,因為每次吃飯都是他看著她吃,問他,他總是淡然一笑,說自己不餓或者已經吃過。

莫非他是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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