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條小溪,還是昨日的寧靜,昨日的少年,已混濁著昨日的記憶


那條小溪,還是昨日的寧靜,昨日的少年,已混濁著昨日的記憶

搜尋童年的記憶(散文)

——太和碗廠舊址記

那片山崖,還是那般的翠綠;那條小溪,還是昨日的寧靜,只是昨日已然成追憶,昨日的少年,已混濁著昨日的記憶。

少年時代的記憶,多已隨風而逝,殘篇斷章,難以回憶。眼前的風景,殘存在腦海中只有那遍佈著碓狀石窩子的畫面,清晰著。只是一別三十餘年,當年的少年,轉身間,已進壯年,只是毫無壯志可言。

應該是八十年代中期,跟隨盛年的父母,從柑子區徒步進入太和鄉,目的大竹縣神合鄉。一路走走停停,沿途多有親戚接待,太和鄉與老家,隔著一座巨大的山樑,人稱——擦耳巖。

模糊的記憶,只記得那是一個細雨紛飛的八月,一大家人清晨從太和的親戚家出發,開始翻越那翠綠的山樑。當農家的炊煙在高高低低遠遠近近的田野與山崗間升起時,我們已遠離了村莊,在一片陡峭的山腳下開始了第一程的歇息。

仰視的山樑,在細雨中愈發碧翠,時有風過,那翠綠便結成大滴大滴的,晶瑩的水珠子,高高低低從樹冠下揚灑下來,繚亂而美麗。遠處,一片不毛之地在這滿山的綠色裡顯得有些突兀,只是童年的我並不經意於那間雜於滿目蒼翠間的一片黃白斑點。

隨著斷續的小路攀爬,陡然發現剛才的不毛之地,就在咫尺眼前,竟是那麼的怪異,奇奇怪怪的大大小小的石窩成階梯狀佈滿那一小片多是碎陶的陡坎,令人不解。殘存的水積於那層層疊疊的碗狀窩子裡面,有水蟲遊弋。這必是人類留下的痕跡,只是與我第一次謀面,令我茫然不知眼睛所見為何物。

父親見此,講與我們,說這是當年太和碗廠搗泥的石碓,從山上挖來的一種黏性極好,又極細膩的泥,要放入這石窩子裡,靠人工用長木槌搗散搗細,再層層濾下,沉澱,沉澱下來的泥漿,待半乾時取用,用於制碗盆鑵等陶器……

之後的山路崎嶇而陡險,一大家子頂風冒雨在山路上前行,雖是有些艱辛,但童年的歡樂也許正是暗藏於這份辛勞之中吧!以至每每回想起那段山路,總是滿懷歡喜。

擦耳巖丫口風助雨勢,禁不住有些寒顫,只是,腳下的土地已是故土了,遠遠的看得見那巨大的水庫,父親說,家就在水庫邊。

之後的路,已在記憶中模糊,只記得那高高的牌坊,歪歪斜斜的老屋,還有老家叔爺們的熱情。

那時,祖母還在,最為高興的莫不過她老人家了,他一遍又一遍的唸叨著我的孫子呢,我的孫子呢,因為她已無法看見了。

許多年過去了,祖母早已在輪迴的世界了,嚴厲與慈愛的父親也已去見他敬愛的馬克思了。時不時想起那段遠足,總是浮現起那山樑下遍佈的石頭窩子,總是想去再看上一看。

那條小溪,還是昨日的寧靜,昨日的少年,已混濁著昨日的記憶


終於,從朋友處打聽到那個70年代就搬遷走了的國營碗廠的遺址,週末約上三朋四友前往。

當年用了數天才抵達的山崖,現在用時不過一小時的時間,想來真要感謝社會的飛速發展。

通村的公路蛇一樣蜿蜒,已沒有一處風景能讓我找回兒時的記憶。我不知道此刻的我是不是行走在當年的道路上?只是當年決沒有這水泥的路面。終於在一片茂密的山林下停了下來,一彎小溪清澈而淺淺,溪邊有鱗次櫛比的木樓瓦房,只是多已殘敗不堪,也都無法與遠去的記憶相重疊了,我努力的去搜尋那已然模糊映像中的那片石窩子。

現實的世界,讓這搜尋徒勞著,無果。

一條窄窄的水泥道路緩緩而上,有舊日的擋牆隱於野藤綠蔓中,更有隻剩樑柱的大廚房,孤零零佇立在一片齊人高的野草叢中。天光自由的灑落在那昨日的灶臺,石水缸、磨盤已沉寂了多年了,塵灰與青苔斑駁著,野草竄生在屋子中間,那畫面有些荒誕,當然,眼前的一切必是荒涼的。

只是,我還是未見到那兒時所曾見。

無人問詢,也就懶懶散散的穿行在那當年的村落裡,沿山麓而建的上百間穿鬥架子房,層層疊疊分佈在這大山腳下,雖多已無人居住,但半個世紀的風雨竟未能徹底的摧毀它,它們——那一棟棟錯落有致的木樓瓦房,組成的大村落,似乎並不屈服這半個世紀時間的摧殘,依然抗拒著自然法則的淘汰,多保持著當年的姿態,只是再不能重現昨日的輝煌了,雞鳴犬吠已遠去,人聲鼎沸已遠去。

信步由韁的腳步,迂迴在那山坡上舊房的簷前屋後,野草齊腰,瓦礫遍佈,也有不見蹤影的鼠類竄行其間,只有這迎春的桃李,一如昨天,怒放著,映紅那荒蕪的世界,虛化這眼前的破敗,不在乎賞花人的更迭變換,甚至無人再來。

遇有老者荷鋤歸來,老人見有外人巡遊其間,有些詫意,但更多的是善意的笑臉。

與其相擺談,知這碗廠當年有數百人居於此間,製陶耕田,栽桑養蠶,也有雞犬聲相聞,也有小兒追逐嬉戲於房前,也有牛鈴遙響樹林間,一如世外桃園。

他的眼神已然渾濁,只是,在他講到那回不去的從前時,臉上的笑,如同他身後怒放的桃花一般,燦爛。

只是,那份醉心的笑,太短。

70年代廠址搬遷,雖隨廠搬走了許多人家,但依然居住著本地的村民,保持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自給自足的原始生活狀態,雖是清貧,也還自在。只是改革開放之後,年輕一代再也經受不住這份清貧了,多外出闖世界,而今當年外出的年青一代也多已老去,他們的後代更是分散在大江南北,五湖四海,多數人早已忘記了這個曾經的家園,這個他們走出去之前的世界,這個叫指南寺的地方。

再問起當年

那條小溪,還是昨日的寧靜,昨日的少年,已混濁著昨日的記憶


再問起當年我所見的石窩子呢?老者有些驚訝,他遙遙的指了指我們剛才經過的地方,說那條水泥路就經過那片當年搗碗泥的石窩作坊,只是修公路全都挖填了,看不見了!看不見了!

我隨著他的手指所向,空自抬頭看了看那穿行於叢林間的水泥道路,心裡有些失落,也有些無奈。

看不見了!果真看不見了!

2020年3月22日



張偉,男,從警於四川。喜收藏、閱讀、旅行,喜歡將自己的見聞安靜的傾吐於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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