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時節,杏花詩語,幾家歡喜,幾家愁

“清明時節雨紛紛”,江南杏花次第開,古往今來,文人墨客對於杏花的吟詠,可謂數不勝數,真是“幾家歡喜幾家愁”啊!

我們先來道喜。

最有名的應該就是葉紹翁的意外之喜,說是一場美麗的“豔遇”一點都不為過。這無意間的“邂逅”,誕生了一首流傳千古的經典佳作。也讓我們真正領略到,什麼才是真正的“紅杏出牆”。

詩人在拜訪老朋友時,朋友不在,本來很失望,可是無意間遇到了“紅杏出牆”。這支紅杏從牆裡伸出頭來,粉面微紅,微笑著跟他招手,這種“桃花運”是不是值得我們每個人都充滿期待呢?這種小刺激,真的讓人小心臟“砰砰砰”亂跳呢。

遊園不值

葉紹翁

應憐屐齒印蒼苔,小扣柴扉久不開。

春色滿園關不住,一枝紅杏出牆來。


清明時節,杏花詩語,幾家歡喜,幾家愁


詩人在這裡用了虛實結合,以小見大的藝術手法,通過描寫一支出牆的紅杏,讓人們聯想到牆裡面的的滿園春色。具有無窮的誘惑力和藝術感染力。

跟葉紹翁美麗的“邂逅”相比,北宋詩人宋祁,人稱“紅杏尚書”的《玉樓春 春景》,就完全是一種“春宵苦短”,“一刻千金”,“及時行樂”的情感。

玉樓春 春景

北宋 宋祁

東城漸覺風光好,縠皺波紋迎客棹。綠楊煙外曉寒輕,紅杏枝頭春意鬧。

浮生長恨歡娛少,肯愛千金輕一笑。為君持酒勸斜陽,且向花間留晚照。


清明時節,杏花詩語,幾家歡喜,幾家愁

詞人宋祁可能是跟好朋友,帶著歌妓,男男女女一大群人,喝著酒,唱著歌,划著船,真的是“暖風燻得遊人醉”。雖然有點“曉輕寒”,但是一點都不影響大家的興致。春光明媚,杏花絢麗,熱鬧非凡。“鬧”字不僅有色,而且似乎有聲,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中說:“著一‘鬧’字而境界全出。

這麼美好的時刻,怎能不讓人留戀忘返呢?美人“一笑傾人城”,浮生若夢,苦多樂少,不能吝惜金錢而輕易放棄這瞬間的歡樂。

這首詞章法井然,開闔自如,言情雖纏綿而不輕薄,措詞雖華美而不浮豔,將執著人生、惜時自貴、流連春光的情懷抒寫得淋漓盡致,具有不朽的藝術價值。

跟這兩首歡喜心情不同的,是唐朝詩人白居易的一首詩《遊趙村杏花》。

遊趙村杏花

唐 白居易

趙村紅杏每年開,十五年來看幾回?

七十三人難再到,今春來是別花來。

趙村的紅色杏花每年都會競相開放,十五年過去了,看了多少次了呢?七十三歲的時候,人恐怕很難再來看了,今年春天來看杏花是要和花告別的。

這裡多多少少能看出來,白居易是有些無奈傷感的。因為今年他老人家已經七十二歲了,已經預感到生命將不久矣。這樣的事情,白居易說的就像跟人拉家常一樣。我外婆也經常這樣說:“這次看到,下次只不定還能不能再看到了。”

生老病死,是人間常態,誰都改變不了的,只能順其自然吧。從中我們也能看出白居易對於生命將逝去的坦然。

相比白居易的些許傷感和坦然,南宋詩人陸游的《臨安春雨初霽》,更是讓人感覺徘徊,無聊,無奈,抑鬱,悲憤。“小樓一夜聽春雨,深巷明朝賣杏花。”此句被譽為“繪盡江南春的神魄”。

臨安春雨初霽

世味年來薄似紗,誰令騎馬客京華?

小樓一夜聽春雨,深巷明朝賣杏花。

矮紙斜行閒作草,晴窗細乳戲分茶。

素衣莫起風塵嘆,猶及清明可到家。


清明時節,杏花詩語,幾家歡喜,幾家愁

首聯,近年來對做官的興味沒啥興趣了,可是誰又讓我騎馬來到京城客居呢?

“小樓”一聯,是詩眼,也是流傳千古的經典佳句。詩人陸游在小樓上一夜沒睡,就在那裡憂慮啊。雖然寫的很歡快,更加反襯出此時的心情是何等複雜,不然咋能一夜不睡呢?從詩的意境看,有三個層次:身居小樓,一夜聽雨,是一詩境;春雨如絲,綿綿不斷,杏花開放,帶露豔麗,另一詩境;深巷賣花,聲聲入耳,又一詩境。(殷光熹《宋詩名篇賞析》)此句也深得宋孝宗讚賞!

清明時節,杏花詩語,幾家歡喜,幾家愁


頸聯,詩人無聊就在紙上亂劃拉,泡茶慢慢的吹動茶水湧起的浮沫兒。

尾聯是說,這麼無聊的官不做也罷,不如清明時節就回家吧。雖然看似輕描淡寫,但陸游的悲憤之情和清高孤傲的性格,卻是“無聲勝有聲”。

《臨安春雨初霽》沒有豪唱,也沒有悲鳴,沒有憤憤之詩,也沒有盈盈酸淚,有的只是結腸難解的鬱悶和淡淡然的一聲輕嘆,“別是一番滋味在心頭”。

“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慾斷魂”。路上最讓人斷魂的不是清明雨,而是宋徽宗親手葬送了北宋,被押送大金北行,在走到今天北京,也就是燕山一帶,看到美麗的杏花開放,所作的一首詞。也是吟詠杏花詩詞中最悲催的一個。跟南唐後主李煜的《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時了》有異曲同工之妙。那種亡國之傷感簡直有一拼。

燕山亭·北行見杏花

裁翦冰綃,打疊數重,冷淡燕脂勻注。

新樣靚妝,豔溢香融,羞殺蕊珠宮女。

易得凋零,更多少、無情風雨。

愁苦,閒院落淒涼,幾番春暮。

憑寄離恨重重,這雙燕,何曾會人言語。

天遙地遠,萬水千山,知他故宮何處。

怎不思量,除夢裡、有時曾去。

無據,和夢也、有時不做。


清明時節,杏花詩語,幾家歡喜,幾家愁


宴山亭:詞牌名。一作《燕山亭》。與《山亭宴》無涉。以宋徽宋趙佶詞為準。

起拍,描寫杏花之美。這杏花像冰綃裁剪製成的一樣,俗話說“像綢子片兒似的”,重重疊疊好多層,好像被均勻塗上冷淡胭脂粉的“冷美人”。

“新樣靚妝,豔溢香融,羞殺蕊珠宮女”。這樣新鮮的靚妝,美豔和香氣相融合,就連像花蕊一樣的宮女都感到羞澀了,都自嘆弗如。

歇拍,“易凋零,更多少、無情風雨。”這麼美麗的杏花,在無情風雨的打擊下,很快就會凋落了。

“愁苦,閒院落淒涼,幾番春暮。”從此一年一年的,我那繁華的庭院就會淒涼無比了,愁啊!愁啊!這無道昏君,都淪為亡國奴了,才知道愁!還有這閒心吟詞!這心也忒大了!!!

轉拍,也叫過片,“憑寄離恨重重,這雙燕,何曾會人言語。”我這重重離愁別恨,咋能寄給我的老家呢?這雙雙飛燕,什麼時候能聽懂我的話啊?

“天遙地遠,萬水千山,知他故宮何處。”此一去天遙地遠,要跨越萬水千山,都給我整懵圈了,也不知道我那繁華的故宮在哪呢?

“怎不思量,除夢裡、有時曾去。”咋能叫我不想家呢?可是現在是回不去了,只能有時在夢裡重溫舊夢了。哎,這昏君,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無據,和夢也、有時不做。”這一天天的,成了亡國奴,日夜趕路,累的跟孫子似的,有時想做夢也做不到了。這悽慘,無人能及啊!

雖然宋徽宗治國無方,但是在藝術上的成就,不得不說,不比李煜差多少。在此詞中以杏花的容易凋零比喻自己橫遭摧殘的悲慘命運。如泣如訴。

這首詞把帝王生活的豪華奢侈與被俘後的悲慘形成鮮明的對比,委婉而痛苦地把家破國亡後的無限哀愁表達了出來。這首詞也被王國維先生稱為"血書",一句"萬水千山,知他故宮何處",可說是字字血淚。

同樣是美麗的杏花,同一個物象,在不同的人眼中,從不同的角度,以不同的藝術方式,懷著不同的心情,表達出不一樣的情感。讓我們領略到中華璀璨文化的博大精深,無窮智慧,淵遠流長。

有人說,古人把一切物象都寫盡了,我們現在再怎麼樣都無法比擬。我不這樣認為。只要我們努力學習先人佳作,努力學習和傳承古典文化,結合當代情景和時代氣息,與時俱進, 一樣能寫出優秀的詩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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