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鍵詞：神醫扁鵲 氣死回生 諱疾忌醫
數千年來，大多數人都知道他叫扁鵲，而不曉得他真正的戶口名叫秦越人。有人說他是渤海郡鄭人，有人說他是齊國盧邑人，大概是傾向於攀高枝的緣故，我還是篤信他是家鄉人。他的真實姓名之所以被上古皇帝時神醫“扁鵲”所替代，完全在於他醫術的高超，大有妙手回春，起死回生之法寶。相傳他少時學醫於長桑君，盡傳其醫術禁方，擅長各科。在趙國他主治婦科，在天子腳下他專看五官科，在秦國他則轉移為兒科。從太史公的《史記》及先秦的一些典籍中可以窺視到扁鵲他既真實又帶有傳奇色彩的一生。帶有種種不解的謎團和疑問，我於一個天高氣爽風和日麗的秋天，驅車來到了黃河岸邊的鵲山腳下，去拜謁這先秦時期出生於盧邑的盧醫——扁鵲。
我自齊國來，沿黃河北堤一路西去，行至濟南地界無須費周折打聽，人們都能張口講出扁鵲的所在地：鵲山西麓的鵲山村北。應該說，這裡就是古齊國的盧邑地片，那個中醫學開山鼻祖的秦越人毫無疑問地生活在黃河岸邊。我相信：這裡就是他的故鄉，他的家。
孰料就在我要及達扁鵲的陰府時，便對是否有神醫扁鵲之人產生了懷疑。和他一牆之隔是家不大的廠子，廠門口有一位行走困難的中年男子，從他半側肢體行走不便的姿態上斷定：中風後遺症毫無疑問，這一點瞞得了別人，可瞞不了有過十七載中風病史的咱。本想詢問一下有關扁鵲的人和事，他那含糊不清的語言講了半天，也沒弄明白一句話。唉——，看來這疑難病症縱然和神醫為鄰也難以治癒啊。我那前來時想乞求扁鵲神靈為我醫治頑疾的心思，一下子涼了大半截。
一片雜草叢生的楊樹林中，漢白玉質的神醫扁鵲就那麼神情逸然地站在那裡，不知是否剛剛從那位張姓半身不遂患者的身上參悟到了什麼，還是冥冥之中對號為盧邑的秦越人產生出的疑慮作怪，怎麼看怎麼也不相信這軀中國傳統醫學的祖師、中醫理論的奠基人就是眼前的這個人，他的目光呆滯，身材比例也似乎不那麼協調，我知道這誠然是劣質工匠的所作所為，與人家的父母沒有任何的關係，保不準人家扁鵲是個帥哥哩，也說不定是五短身材的武大郎呢。春秋戰國那陣子沒有照片，即使有畫工畫像，恐怕也輪不到一個雲遊四海的郎中頭上。常言道：紙壽千年，這講得是極品宣紙，縱然當年有其畫像，恐怕也早被時光老人給咀嚼的沒有了任何的蛛絲馬跡。很顯然，矗立於此的齊人扁鵲，完全是後人憑空捏造出的贗品。怎麼端詳這老先生怎麼不舒服，胸懷的那一腔崇敬之情也伴隨著心中的沮喪，不知跑到哪兒去了。其實，在山東境內出土的漢畫像石中，曾有過扁鵲的形象，那是個什麼樣的模樣呀，人首人面，頭戴冠幘，鳥身禽立，拖著一束長尾。誠然那絕對不是自然人的形象，是先古原始圖騰崇拜所形成的一個神人。說白了，扁鵲他壓根兒就不是人。且不說他的故鄉是哪裡，就連他的生活年代都讓人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史料中記載的扁鵲最早給蔡桓候治病的時間在公元前695年，扁鵲給最後一個病人秦武公看病時大約在公元前309年，如此看來，他活了300多年，人是不可能活這麼大歲數的。因此看來，扁鵲這個人的身世也頗有點兒令人生疑。
不過那些有鼻子有眼的故事傳說，倒叫我這個喜歡民間故事的菜簍子，感覺很有意味。走出楊樹林，不見棺材不掉淚的我，心裡抱定一個目的：一定要見見這位神奇的人物。早就聽說扁鵲墓就在離他塑像的不遠處，可他的身後是一排紅磚紅瓦的民房呀？我邊走邊尋找著，斷定就在民房的院子裡，路程雖不算遠，在這短短的幾十米距離間，腦海中還是不失時機地跳出了他拜師學醫的片斷：
扁鵲其實就是秦越人，年輕時期在家鄉當舍長，相當於今天的旅館經理。當時在他的旅舍裡有一位長住的客人叫長桑君，秦越人待人熱情周到，每次長桑君在此住宿，他更是謹慎恭敬地對待他。時間一久，倆人成了莫逆之交。有一天晚上，長桑君神秘兮兮地對扁鵲說：“我有個秘方，因我年紀已老，想把它傳承給你，但你一定不要對外洩露。”誠實的秦越人扁鵲拍著胸膛說：“放心吧，一定要照你說的辦。”長桑君知道扁鵲是一個忠實可靠地好小夥子，就從懷中掏出了一個藥方遞給了扁鵲，說：“服用這個藥需要上池的水送下，一個月後你就知道這藥的效果了。”遂後，長桑君又把自己珍藏的全部禁方送給扁鵲。還不等扁鵲回過味來，長桑君忽而不見了影子，誰人也不知他究竟是人還是神。扁鵲按照長桑君所說的藥方把藥吃完，三十天以後，他竟能隔著牆看見牆那邊的人，比今天的X光機還要強幾倍。他用這種方法看病，可以看見五臟六腑的病症所在，但表面上還是試脈為名。由此，他遊走江湖，在齊國行醫時人們叫他盧醫，在趙國看病時，人們又呼他作扁鵲，對於他秦越人的本名，倒漸漸地被人們所忘記了。其實，不管是秦越人、盧醫、還是扁鵲，只是某個人的記號而已，何必較真呢？
行不過百步，轉到雕塑像後邊的一個好似上個世紀生產隊的飼養處或大隊部的院落，我被三條狂吠不止的大狗擋住了去路。欲行不能，只好耐心等待。大約一刻鐘後，從南屋裡走出一位操著東北口音的小夥子，說明來意後，他極其熱情地一邊轟趕猛犬，一邊帶領我向著院子東邊被雜物遮擋的地方走去。濟南市重點文物保護單位的標誌碑上“扁鵲墓”大個大字赫然醒目，與先前在鮑山腳下看到的鮑叔牙墓前的那一方別無二樣，只是碑上的名字換了一下而已。不過在標誌碑左側豎立著的一塊老石碑倒叫人感覺這地方的歲月滄桑。石碑已斷為兩截，是被人粘合後豎立起的，碑身已被人加了保護層而鑲嵌起來。我擼一把雜草擦拭了一下，斑剝的碑面，上面的字跡略為隱約可見，我竭力地仔細辨認，終於看到大清康熙年的字樣以及“扁鵲墓”三個字，其餘的都難以辨認了，我佇立於古碑面前，望著模糊不清的字體，混沌的腦海中又泛起了這位神奇人物的身影。
某一天，扁鵲行醫路過虢國，看到那裡的老百姓都在燒香磕頭祈福消災，就問怎麼回事。一個喜好方術的中庶子告訴他：太子昏厥而死。扁鵲仔細地詢問了太子“死亡”的過程，他認為太子患得只是一種突然不省人事的“屍厥”症。於是對這位中庶子說：“請你告訴國王，我是齊國的盧醫，聽說太子不幸而死，我能把他救活。”中庶子聽了扁鵲的話，目瞪口呆了好半天方才回過味來。他慌不迭地進宮把扁鵲的話報告給了虢君。虢君聽罷大為驚訝，忙走出宮門接見了扁鵲，並說：“寡人很久以前就聽說你節高義重，然而未曾得見於你，先生路過小國，有幸得到你的幫助，偏國寡某感到非常榮幸。”沒等國君哽咽著說完，扁鵲就對君王說：“莫悲傷，太子是因為陽脈襲入陰脈，擾動胃脈，牽扯中經和緯絡，分別下於三焦、膀胱，因此導致陰盛陽衰，造成了筋脈紊亂，容顏衰竭，呈現出一種死亡症狀，其實這只是一種假死，只要略施醫術就可以起死回生。“扁鵲取出銀針刺外三陽、五會穴位，沒多長時間太子就甦醒了過來。隨後扁鵲又配好熨藥貼於太子兩肋，等太子能夠坐起來時，又佐以湯藥調理，僅僅服用了二十多天的湯藥，太子就恢復如初了。由此，許多不明事理的人都認為扁鵲有妙手回春之術，只是有些人不知道真死與假死的實質而已。
扁鵲的墳墓就在碑後的兩三米處，雖然他的名氣婦孺皆知，甚至大過任何一個君王，然而，他的墳墓封土卻是我見到的春秋戰國墓中最不起眼的一座，連齊桓公侍女晏娥兒的一半大都沒有。徑不過三、四米，高沒有兩米，別看封土不多，保護的倒還十分完整，四周完全用磚石砌成了大半米高的防護圈，看來，他還是受到人們的尊重和崇敬的。墓旁有一棵碗口粗的合歡樹，樹枝上快活著一些不知名的鳥兒，它們的歡愉與死寂的墳墓形成了顯明的對比，我靜靜地佇立於這抔神聖的封土前，身心完全被無邊的清秋所籠罩，獨自一人來享受這孤寂與安詳，用自我慰藉的精神載體，與眼前這位神秘的人物去溝通對話。扁鵲之所以數千年來一直能引起深廣而持久的激動，就是因為他以獨特的穿透力量洞察到了他人而不能看破的屏障，從而獲得了高妙玄遠的醫道境界。
有人說是蔡國的蔡桓公，有人說是齊國的桓公午，無論是蔡桓公也好，齊桓公也罷，事情按到誰的頭上也行，咱又不是史學家，何必較真呢，姑妄言之姑聽之吧。說有這麼一回，扁鵲來到了國都，桓公聽說後，知道他是個了不起的大醫學家，便以客相待，宴請與他。扁鵲一見到桓公就直言不諱地說：“國君有病，在皮下肌肉之間，不治療會加重的。”桓公自感身體無恙，根本就不相信扁鵲的話。過了大約十天工夫，扁鵲又去拜見桓公，一看他的臉色說：“你的病已經到了血脈之中，如不治療病情會更加厲害的。”桓公仍不信，並認為扁鵲有點兒危言聳聽。又過了一些日子，扁鵲又見到桓公時說：“你的病已經到了腸胃，不抓緊治療會有生命危險的。”十天又過去了，這次扁鵲見到桓公什麼也沒說，扭頭就走開了。桓公十分納悶，就派人前去詢問原因。扁鵲對來人說：“病在肌膚之間時，可用燙藥治癒；病在血脈可用針刺，砭石就能治好；病在腸胃時可藉助酒的力量也能達到治癒的目的。病一旦到了骨髓，用什麼法子也沒法治療了。現在大王的病已在骨髓，我無能為力了。“僅僅過了五天，桓公就一下病重臥床，派人去召請扁鵲，他早已遠走高飛。不久，桓公就這樣死了。
徘徊在扁鵲墓前，揣摩著前人的一句俗語，“人怕出名豬怕壯”，這話一點都不假，伴隨著他的聲名鵲起，不用問，肯定會給他帶來豐厚的經濟效益。然而，福兮禍所伏，時空跨越兩千年，那令人痛心不已的一幕，完全是他太能而導致太醫嫉妒的惡果。假若說他只是個騙吃騙喝走江湖的庸醫，或者說他只在民間，而不去王宮顯能，那肯定不會招來殺身之禍的。讓我們回味一下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吧。
話說秦武王與武士們進行舉鼎比賽，不慎傷了腰部，疼痛難忍，吃了太醫李醯的藥後，不僅不見好轉，反而更加嚴重了。這當口，恰恰扁鵲來到了秦國，有人就將這一消息告訴了武王，武王傳令扁鵲入宮。扁鵲進宮後看了看武王的神態，給他號了號脈搏，用力在他腰部推拿了幾下，又讓武王自己活動了幾下，可別說，真神。武王立刻感覺好了許多。接著他又給武王服了一劑湯藥，其病狀就完全消失了。武王大喜，想封扁鵲為太醫令。李醯聽說後，擔心扁鵲日後超過自己，就在武王面前極力阻擾，稱扁鵲不過是一個“草莽遊醫”，武王雖半信半疑，卻沒有打消重用扁鵲的念頭。李醯為了除掉扁鵲這個心腹之患，派了兩個刺客刺殺扁鵲，不料卻被扁鵲的弟子發覺，暫時躲過了一劫。扁鵲見秦國不是自己久留之地，便想趕緊回國。孰料當他和徒弟沿著驪山北麓的小路前行時，李醯派殺手扮成獵戶的樣子，半路上劫殺扁鵲。一代神醫就這樣命喪小人之手，給世人留下了太多遺憾。
扁鵲的肉體雖然死去了，但他的靈魂卻是永垂不朽的，數千年來沒人相信他會死去。每年四月十八日這一天，人們都會相聚於散落各地的藥王廟中，祈求供祀於殿堂的扁鵲保佑人們無病無痛，延年益壽。相傳這一天是神醫的生日。關於扁鵲的種種傳說數不勝數，最為令後世醫學界推崇的當屬他的經典之作《難經》，其內容之深奧，為中醫學不可多得的理論著作。據說中醫的四診法（即望、聞、問、切）也是扁鵲發明的，真實也好，假託也罷，反正沒有誰跳出來與其爭奪署名權的。隔行如隔山，對於醫學方面扁鵲的豐功偉績並不感冒，倒是他為中國文壇增添的“起死回生”、“諱疾忌醫”兩則成語，讓我欣賞不已。
涼風習習，枯葉飄零。抬頭望去，鵲山起僕，呈現出一幅《清秋》圖畫。俯首眼前衰草隨風搖曳，做著最後的夢想，別有一種蒼涼之感。我回身手撫這略顯滄桑的合歡樹，心底驀地騰起了一股巨大的落寞與悵惘。驀然間，大唐詩人司馬貞腳踏白雲，口吟著“上池秘術，長桑所傳。始侯趙簡，知夢鈞天，言佔虢嗣，屍厥起焉”的《扁鵲述贊》飄然而至。他雲裡來，霧裡去，把我也搞得如墜煙谷，不知是否我眼前的秦越人。
（扁鵲墓：山東省濟南市鵲山西麓鵲山村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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