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之於中國人,究竟意味著什麼?


清明之於中國人,究竟意味著什麼?

資料圖

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慾斷魂。——題記

《曆書》上曰:“時萬物皆潔齊而清明,蓋時當氣清景明,萬物皆顯,因而得名。”

又是一年清明。

清明時節,草木蔥蘢,群芳競豔,楊柳萋萋,一派生機勃勃。此時若是能附庸風雅一下,撐一把紙傘,置身於煙雨朦朧柳絮紛飛的江南小巷,或許也能逢著一位結著憂怨的丁香花姑娘;噠噠的馬蹄聲混淆著歸人的跫音,卻無意去叨擾那位寂寞小城裡鎖著眉頭的怨女,想來也別有一番情調了。

今天的清明來的有些意外,以至於叫人猝不及防。三月初,養尊處優般的日子才生離死別般的離人而去,人們無可奈何而又別無他法的回到生活的正常軌道上,在料峭的微寒中慢慢悠悠的季節的更迭相適應。好不容易從慵懶閒適的生活格調裡脫胎出來,還未一睹滿面桃花一夜春風中綻開,梨香四溢的風景,恍惚幾日,已是春意濃濃之中了。

清明本是個肅穆而純淨略顯隆重的節日,勤勞的人們會很虔誠的暫時擱下手裡的鋤頭,成群的兄弟長輩們,一同跪拜在祖先那方已然野蔓叢生的墳塋前,燒香點紙,磕頭拜禮,諸多程序無不講究。磕頭罷了,總少不了會和這些逐漸已經記不起模樣的先人們聊上幾句,談及家事,談及麥地的墒情,談及世事的變遷,談及種種有關於生和死的東西。

清明之於中國人,究竟意味著什麼?

我上小學的時候,翻過家的後院就是學校,來往走個捷徑向來便利。平時逢村裡有個紅白喜事,好客重禮的鄉人們總免不了會擺上豐盛的筵席,我常常能沾上些小便宜,既滿足了貪吃的嘴巴,又不耽誤上學,這樣的日子過得不亦樂乎。

記得有一日,我正趴在院牆上瞎瞅,想從母親給我要碗蜂糖水喝。四爺突然推開大門急匆匆的闖進來,一把拉我從牆頭上下來,一身灰土的我著實有些驚愕,卻呆呆的不敢言語。

四爺的手緊緊的拉著我,步子矯健而有力的在路上飛奔著,直到了埋曾祖母的墳地裡才停下來。四爺沉默著不語,我也不敢說話,只見他從胳膊上挎著的竹籃裡拿出筷子,很認真的用衣角擦了擦,然後喊我一同跪下,那時還小,對長輩們我向來不敢違背,於是也學著他莊重的樣子,不知所以然地跪了下來。

四爺畫滿了褶子的老手顫巍巍的拿著筷子,從竹籃裡夾出一條條長長的麵條,但卻不像我們平常吃的一種,麵條呈暗綠色的,有些像我吃過的拉絲糖。放完麵條,他點燃了幾張紙錢,插上香之後我二人便重重的磕了幾個頭,我想當時的我一定不夠四爺那般的虔誠。完事之後,四爺從墳旁邊的柏樹上折了兩枝樹枝,一枝給我塞到手裡,另一枝自己帶了回去。

四爺一向寡言少語,儘管有諸多不解,可我一直未敢開口詢問。回到家,母親遠遠就喊我站住,快步跑上前,把我手裡的柏樹枝要走,然後小心翼翼的別在門栓上。看著她慎重十足的樣子我更覺得疑惑,忙拉住母親問了個究竟。

“年年清明,村裡總有這樣一個風俗,清明當天,都要去掃墓祭祖,順便給先人們捎些麵食,那種綠面是用麥地裡的野菜和上面粉做成的,專門在清明節這天吃的,象徵著後輩們的不忘本和辛勤勞作,有憶苦思甜的意思。門上的柏樹枝是用來驅除邪氣的,同時也體現著村子敬祖重宗的民風。”母親不緊不慢的說道:“鄉里講究女人們是不能上墳的,不吉利!你爹不在家,所以就叫你去了。”

後來我曾天真的想:也許先人們吃了我們苦費心思揉做的麵條真就能保佑著年年風調雨順,家家五穀豐登了。

清明之於中國人,究竟意味著什麼?

之後遠向外地求學,不常回家,也未曾正式的給先人們行過上墳燒紙送燈的禮節。後來或多或少的聽聞那些習俗也早已經不時興了,直至在這個有些荒唐的社會里遭到異化變形了。人們似乎已經忘卻了曾經有的這麼一段過往,在這個無憂衣食,無關生死的年代裡,在這裁剪拼貼的時空中,這些所謂封建迷信的東西也許真的該被棄如敝屣。徹底去除掉了。唯一可憐的是我再也不能做一回兒時那種而今僅餘下回憶的好事了。

清明更是個叫人懶散消沉的日子,偶然偷得空閒,人們總喜歡貪戀半響的休憩,在不知不覺的渾渾噩噩裡無辜消磨著光陰。春眠不覺曉,等到我們睡眼頓開的時候,不知道會不會有人因為太多的錯過花開花落的乍喜和感傷而抱恨終生。

此時或許還是個出遊的絕好時機。蟄居於遠在農鄉千里之外的人們,自然不必再去過問那些陳舊繁瑣的流風遺俗。相反,大可以借上這個傳統節日的美名,堂而皇之的喚來些同道中人,同乘一輛豪華客車,一群疲於奔命為生計所累的蟻族們遠遠地拋掉煩惱和喧囂,放浪於那嬌豔柔媚風情萬種的煙雨紅桃之中,無所拘束,自在的遊山樂水好不逍遙。

我自甘是個俗不可耐的人,生在這個浮躁嬗變的年代,早就被世俗侵蝕了靈魂,更沒有了問根拜祖的誠心,除了濃濃的鄉愁之外,身處異鄉的我,似乎已經把本就搖擺不定的信仰喪失殆盡了。想及此,我總因為自己即將揮霍掉的這個絕無僅有的時節,深感到愧怍不已。

清明之於中國人,究竟意味著什麼?

清明前後,下了一場不大不小的陰雨,我出遊的計劃也被擱淺。清明前一天的晚上,雨點就淅淅瀝瀝的,像是我心頭那一絲絲糾纏不斷的愁緒,悽惻而悲涼。

早上起來,雨水依舊。我穿上雨披,百無聊賴的在門前溼漉漉的路上徘徊。濛濛的細雨中,絡繹來回著些行人,都身著黑色的行裝,有的還在胸口別上些白花,神情凝重而嚴肅。

我隨著這些行人,走到了一片公墓地裡。墓地坐落在這個城市外郊的山上,有些偏僻卻顯得恰在好處。山上開滿了粉紅色的野花,花香有些沉鬱,花色有點兒說不出的妖豔,在薄薄的的水霧中顯得格外的引人注目,間或會有人把這種野花編成環,戴在頭上,很是古怪。

墓地上人來人往,卻顯得極其寂靜。松香的青煙在細雨中繚繞著盤桓著,擺在墓碑前的紙花在潮溼的空氣裡顫抖著,森然有些鬼氣。陵園裡栽著的是許多松柏,上頭系滿了紅色的絲帶,我不知道其中的講究,更不敢知道,怕被人哂笑,更怕沒了禮數。

漸漸的,雨住了。清新的空氣裡瀰漫著泥土的芳香,輕盈的暖風溫柔的吹拂著。香火的煙霧還在周圍的空氣裡曼妙的飄浮著,一時恍然似仙境。遠處飄來了嗩吶的聲響,我不通音律,卻聽出了那一聲聲令人斷腸的哀音,嗩吶聲時斷時續,如泣如訴,在安然靜寂的天地裡悠來蕩去。一位白髮稀疏的老婦人此刻正頹然跪在一塊墓碑前,潸然流著淚水,不知是被這悽婉的樂聲撩動,還是因難以承受的懷念和悲慼而哀傷。一名中年男子跪在老者身後,懷中抱著的幼童恬然睡的正香。

突然,山腳下的寺廟裡響起了敲鐘,鐘聲驚醒了墳地裡的幾隻烏鴉,鴉聲嘎嘎的亂鳴著,近乎歇斯底里,悚人的哀鳴聲劃破了死寂的蒼空,令人不寒而慄。

我怔立了許久,卻不知道該去祭拜哪位老去的故人,於是便悵然落魄的離去了。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