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龍依稀還見那黃地紅邊的窗欞，綠玻璃窗裡映著海色。那巍巍的白房子，蓋著綠色的琉璃瓦很有點像古代的皇陵。"
或許，她心裡清醒地知道，從她走進那幢白房子開始，就選擇了一條不歸路。
01
一邊愛慕繁華，一邊欲拒還迎
當生活陷入困頓之際，你會做出怎樣的選擇？是迎難而上，還是尋求外界的幫助？
《第一爐香》中的葛薇龍選擇了求助。
她求助的不是別人，而是自己的姑母。她希望得到姑母的資助，留在香港完成學業。
姑母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姑母梁太太 "是個精明人，一個徹底的物質主義者"。早年間不顧家人的反對，執意嫁給了香港一位年逾耳順的富商梁季騰做小。
丈夫去世後，她得到了一大筆遺產。她本就不是個安分之人，孀居後更加肆無忌憚，即便已年過半百，依然在各種男人間周旋。
在親眼見過姑媽浮華奢靡的生活狀態之後，葛薇龍感慨："平白來攪在渾水裡，女孩子家，就是跳到黃河裡也洗不清！我還得把計劃全盤推翻，再行考慮一下。"
她明白留在姑媽家，將要面對什麼。但在思考一番之後，薇龍還是收起了顧慮，坦然住進了這座"皇陵"。
她單純的認為，"只要我行得正，立得正，不怕她不以禮相待，外頭人說閒話儘管他們說去，我念我的書，將來遇到真正喜歡我的人，自然會明白的，決不會相信那些無聊的流言。"
只是，薇龍自己都沒有想到，物質對一個人的誘惑遠沒有想象的那麼容易抗拒。尤其是，這物質，對於一個普通的女孩來說，能夠帶來一個人的自尊心和某種身份的認同。
住進姑母安排好的房間，當她打開衣櫥，看到滿櫥金翠輝煌的衣服時，小女孩愛美的心思暴露無疑："她忍不住鎖上了房門，偷偷的一件一件試著穿，卻都合身。"
剎那間，她又突然醒悟了：原來這都是姑母特地為她置備的，"這跟長三堂子裡買進一個討人，有什麼分別？"
但虛榮心和物質欲，無形中戰勝了一個年輕女孩孱弱的抵抗力，同樣是在經過一番掙扎後，薇龍還是被漂亮的新衣服所俘虜，她滿腦子回味著"柔滑的軟緞"，反覆安慰自己"看看也好！"
未諳熟世事的薇龍，慢慢適應了姑母為她營造的半封建式豪奢腐化的生活氛圍，並且十分享受新身份帶給她的"榮耀"。
02
一步錯，步步錯
此時的薇龍，還沒有徹底墮落。縱使姑母給她安排了很多應酬，她依然會在每天夜裡補功課，甚至為此熬到消瘦。
她心裡尚存著信念：唸書費了太大的氣力，必須要念出成績。
但跟著姑母在聲色犬馬的社交場所，廝混了三個月之後，薇龍原先堅守的意志在一點點瓦解。她當初投靠姑母是想完成學業，女傭睨兒一番話卻改變了她的想法。
"不是我說掃興的話，念畢了業又怎樣呢？姑娘你這還是中學，香港統共只有一個大學，大學畢業生還找不到事呢！事也有，一個月五六十塊錢，在修道院辦的小學堂裡教書，淨受外國尼姑的氣。那真犯不著！……還是趁著交際的機會，放出眼光來揀一個合適的人。"
薇龍立即醒悟過來，在男尊女卑的社會環境裡，即便她在唸書上有所成就，想謀一份好工作也是有難度的，還不如嫁個有錢人實惠。
在心裡權衡一番之後，薇龍開始調整人生方向。她不再視學業為重，而是逐漸把目光放在了物色男人身上。
社交場所那些油膩的男人她是看不上的，恰在此時，俊秀的混血男子喬琪喬闖進了她的視線。
喬琪喬純粹是一個遊手好閒的紈絝子弟，沒有任何才能，也沒有豐厚的經濟實力，家庭關係又複雜，但他有個致命的殺手鐧：擁有一手撩妹的好技能。
初次見面，薇龍就被他撩撥得動心了：
"薇龍那天穿著一件磁青薄綢旗袍，給他那雙綠眼睛看，她覺得她的手臂像熱騰騰的牛奶似的，從青色的壺裡倒了出來，管了管不住，整個的自己全潑出來了。"
而且，"喬琪喬是她所知道的唯一能抗拒梁太太魔力的人"。 這使得薇龍又對他平添了幾分好感。
毫無懸念，薇龍迅速墜入喬琪喬為她編織的情網。
但這段愛情，無疑是慾望之下的悲劇，因為喬琪喬根本不愛她。對於浪跡情場多年的喬琪喬來說，薇龍只是他一時興起撩撥的一個對象，如同他用相同的手段撩其他女孩子一樣。
他對薇龍說了很多溫柔的話，卻始終沒有說過愛她，在他的人生字典中是沒有愛情的。他甚至直接告訴她："我不能答應你結婚，我也不能答應你愛，我只能答應你快樂。"
在這種不對等的愛情關係中，薇龍低進了塵埃中，自卑又怯懦。
她說："你明知道撒一個謊我就會多麼開心，但你不願意。"
喬琪喬淡漠地回應："你也用不著我來編謊給你聽，你自己會哄自己。"
張小嫻說過：女人的愛情總是容易說服的。心裡縱使明白喬琪喬是個無法託付終身的浪子，但看到他孩子般疲倦的表情，薇龍的心還是軟了，她暗自憧憬：也許有一天他會愛上自己的。
世上不乏這樣的傻女孩，哪怕知道情場是過場，與自己調情的男人並非是可以託付終身的良人，但還是願意義無反顧的，去演一場沒有結局的風花雪月的故事。
03
沉浸繁華，不捨抽身
薇龍不是沒有試圖過離開。當她發現喬琪喬與她約會之後，又去找丫環睨兒時，她的自尊心受到了嚴重的傷害，將睨兒打了一頓之後，她決心離開香港，揮別過去。
不巧的是，在訂船票回來的路上，因為淋雨，她生病了。
病中的薇龍，憶起了自己曾經的家，雖然小，洋溢著的卻是滿滿的幸福，她想伸手去抓，卻怎麼也抓不到了。
她猛然發現，自己再也不是當年那個單純的女學生了，她早已失去回到上海，開啟新生活的勇氣。
關於感情，她重新捋了一下她跟喬琪喬之間的關係。為了喬琪喬，她完全喪失了自信心，甚至不能夠應付任何人。
她心裡清楚喬琪喬就是個浪子，除了一副好看的皮囊之外，並沒什麼過人之處，對她也不上心，與她想嫁的"有錢人"相差甚遠，但他就是引起了她不可理喻的蠻暴的熱情，她已經著了魔，為了繼續下去只能自欺。
想通了，薇龍的病也就好了，她開始懷疑這場病是上天的安排，於是決定不走了，死也不走了，儘管未來是一條更艱險的路，但她願意去賭一把，"天意"讓她有了繼續沉淪的理由。
薇龍放棄了回上海的最後一個時機，甘心情願變成一朵高級交際花。
在姑媽的"撮合"與"幫助"下，薇龍最終如願嫁給了喬琪喬。這樣的嫁人，不是找張長期飯票養活自己，而是需要她繼續出賣自己的身體，以此換取金錢供丈夫喬琪喬揮霍。
自此，薇龍徹底淪為了姑母和喬琪喬掙錢的工具。
只是，她不願意承認這一點："為了愛而結婚的人，不是和把雲裝在罈子裡的人一樣的傻麼！喬琪是對的，喬琪永遠是對的。"
04
清醒墮落，悲涼收場
每讀一遍《第一爐香》，對葛薇龍的惋惜就增加一分。
一位清清白白的書香門第之家的姑娘，受過現代教育，原本可以成為獨立自由的新時代女性，最後卻沉浮於濟濟紅塵中，周遊於歡場上，靠肉體斂財養家，真正走上"墮落"的不歸路。
遇人不淑、生活所迫，也許都是原因，但造成這一切的終究是她自身的軟弱和心理的屈服。她抵抗不了錦衣玉食的生活，又貪戀喬琪喬的溫存。
她清醒登臺，卻導演了自己一生的悲劇。
小說開頭有這樣一段描述："葛薇龍一抬眼望間鋼琴上面，寶藍磁盤裡一棵仙人掌，正是含苞欲放，那蒼綠的後葉子，四下裡探著頭，像一窠青蛇，那枝頭的一捻紅，便像吐出的蛇信子。"
仙人掌很美，薇龍卻忘了它更像是吐著信子的蛇。
而現實中，不乏像葛薇龍這樣的傻女孩。
身邊有位姑娘小A，在朋友的聚會上，結識了一位企業老闆，年輕美麗的小A迅速引起了老闆的關注。
在糖衣炮彈加甜言蜜語的雙重攻擊下，小A很快就淪陷了，做了老闆的"情人"，也因此過上了令人羨慕的有錢人生活。
老闆有家室，她是知道的，她所受的教育，也告訴她這種行為是有違道德準則的。小A在清醒又似乎無法抉擇中走上了一條不歸路，同時也放棄了自己一直堅守的尊嚴。
"情人"的日子不好過，不僅要承受別人異樣的眼光和指指點點，還得時時提防不能被老闆的妻子發現。
或許，清醒地經歷自己的墮落，比誤入歧途更痛苦。
每當感到特別委屈的時候，小A就下定決心想要告別現在的生活，但真離開時又缺乏勇氣，或者說，她捨不得男人帶給她的這份光鮮的生活，一旦離開，就意味著她又要重新過以前買衣服需要看價格的日子。
在這樣的掙扎中，小A熬成了一個年過32+的老姑娘，以後如何，她不敢去想。
也許，在她心甘情願住進男人給她買的房子的那一刻，她就知道未來等待她的是什麼。
人這一生，誰沒走過彎路，遇見個把渣男呢？
生而為人，最怕的不是身處的環境怎樣糟糕，遇見的人有多渣，而是久而久之，失去了離開的勇氣。
能夠抗爭的，就不是命運；甘於沉淪的，就不是愛。
美好年華，應該留給最好的人，懂得堅持，人性才會發光。
願每一個年輕的姑娘都能把握好自己的人生，擁有為自己的選擇負責的能力和選錯以後重新再來的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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