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夜空中最亮的星
作者/鄭梅
有人說地上死一個人，天上就多一顆星星，他們變成星星是為了給走夜路的人照個亮兒。我想，那滿天星斗該是世間最溫情的守護了。——題記
如果奶奶還在世，今年該有103歲了，如果不是生病，奶奶本該可以長命百歲的，因為她媽媽——我的太外婆就是103歲才去世的。奶奶纏著小腳，走起路來顫巍巍的，總是穿著各色深深淺淺藏青、藏藍的衣服，即使是夏天，她也依然穿好幾件衣服。奶奶總是梳著很整齊的髮髻，一條黑綢子，一個黑色的小網，一根銀簪子，一個波浪形的銀飾，是奶奶的全部發飾了。
其時農村，唸經，幾乎是所有老人都喜歡做的事，許是擔心奶奶的身體，許是不相信迷信，爸爸不贊成奶奶去寺廟裡唸經。所以奶奶總是趁爸爸去學校時教書時拎著她那做工精緻裝飾得很漂亮的小竹籃踮著小腳跟她的老夥伴一起去，然後算準時間在爸爸回家前回家。
但凡奶奶學到新的經文，因恐時間久了會忘記，她不敢叫她那能寫一手好字的兒子——我的爸爸幫她抄經書，於是，這個光榮而神聖的任務就落在我頭上，那時我才二三年級光景。至今我仍納悶，不識字的奶奶是怎麼憑著我抄寫的經書來唸經的，而且還拿著我抄寫的經書向她的老夥伴們炫耀。兒時的我字跡想來是非常工整端正的，因為，前幾年爸爸還批評我現在的字不如小學一二年級的字。每逢奶奶學到新經，那些晚上我便用最快的速度寫完作業，祖孫倆就偷偷地躲在房間裡就著油燈抄經文。奶奶拖著韻律感十足的唱腔用本地話柔柔綿綿地念經文，我則用鉛筆工工整整地在作業本上邊聽邊翻譯邊抄寫。即使是在家裡，不是正式地念經，可唸經該有的動作奶奶一樣不落下，每唸完一句還雙手合攏對著虛空鞠躬，那虔誠的神態至今仍在我心頭盪漾，我依稀記得什麼“百花橋頭”、“洛陽橋”等字眼兒。生怕我看不清，奶奶還不時拔出頭上的銀簪子扒拉扒拉燈芯，再插回去，隨著緩緩變亮的火光，我跟奶奶似乎更近了。就像在課堂上的聽寫一樣，我的抄寫都比奶奶預想的要快一些，每次都在奶奶開口前催她繼續下一句，奶奶通常都是一副驚喜的模樣誇獎我。每當聽到爸爸的咳嗽聲，我們就都默契地停下來，我用最快速度藏好經本，再拿出書本一本正經地讀起來。
奶奶的經文似乎都非常長，雖然我寫字的速度很快，但每一句經文也都得重複好幾遍我才能寫下來，通常一篇經文我得抄好幾個晚上。遇到個別不會寫的字我便查字典， 當碰到方言與普通話不在同一個頻道上時，便把整個詞記下來，過後尋一恰當的時機裝作突發奇想地問爸爸怎麼寫。爸爸通常都會用手指沾水，在桌子上工工整整地書寫，我則若無其事地在心裡默寫幾遍，然後趁人不注意偷偷地溜進房間從奶奶的枕頭底下翻出本子補上。爸爸雖然納悶我哪兒來那麼多稀奇古怪的詞彙要問他，但倒也沒懷疑，反而一副欣慰的樣子。現在想來，當時頗有點兒抗日戰爭時期地下黨印傳單的味道。
奶奶已經去世25年了，直到現在，每次家裡煮好吃的東西時，爸爸媽媽總會說如果奶奶還在世該有多高興呢！如果奶奶去世後也變成星星，為了照亮我們，我想她一定會奮不顧身地擠在最靠近我們的地方。
鄭梅，福建省周寧人，1993年畢業於福安師範，在周寧電大任教，多篇文章在國家級刊物上發表，寧德市作家協會會員，周寧縣作家協會副秘書長。
封面書法:倪進祥
主辦單位:周寧縣文聯、周寧縣文旅局
承辦單位:周寧縣作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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