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總覺得好像會有什麼事情發生,沒有想到,是這個詩人去了


一大早,總覺得好像會有什麼事情發生,沒有想到,是這個詩人去了

不知道什麼原因,心情一直很陰鬱,天色尚早,依著往常的習慣,一個人沿著的緋紅豔麗的櫻花已經開始凋謝的馬路慢跑,雙腿如同灌滿了鉛似的,沉重地拖拉著,這是少有的現象,總覺得好像會有什麼事情發生,然而,並沒有繼續往深處想。前天和孩子們一起回渭北平野上的故鄉上墳,回來後又忙於其他的事情,也許是累了,心裡這樣想——但是,絕然沒有想到的是,看見了省作協發佈的“訃告”——毛錡先生於昨天下午不幸去世了!

看到這個消息,覺得太突然了,因為,去年的秋天,還收到毛錡先生於10月18日寫給我的信,雖然筆跡顯得有點凌亂無復當年的剛勁有力,然而,語言仍然流暢而優美,情感也還是那樣真摯,他在這封信裡說,“近日梳理我所寫的各種文體的書籍,還翻出了你的大著《二十世紀》,其中對拙作《故鄉情結》之畫龍點睛之言,可謂一語中的”——毛錡先生提到的《二十世紀》,是我上個世紀九十年代中期寫的一部書稿,全名是《二十世紀中國散文》,這是一部關於新文化運動到當代散文創作發展的簡略歷史,也收錄了關於陝西當代散文的一些論述。其中有篇題名為《毛錡散文的“故土情結”》文章,先是發表在《文藝報》上,後來又編進這部書稿。在信裡他還說:“以往對我散文的評論雖則不少,但真令我感動的,除了老弟之外的,便是上海的兩個同志”——評論毛錡先生散文的這件事,過去這麼多年了,老人家還記掛在心,專門寫信致意。

一大早,總覺得好像會有什麼事情發生,沒有想到,是這個詩人去了

我與毛錡先生平日交往並不多,最初的相識,是1991年10月在西安建國路雍村飯店,參加杜鵬程作品研討會,會議召開的前夕,說是杜老要來看望大家,然而,沒有想到卻傳來了杜老病逝的消息……大會一片悲痛的氣氛……發言中,站起來一位身材高大樸實忠厚如同關中老農一樣的人,會議主持人介紹說,這是毛錡,他滿臉淚水,握著兩隻手,哽咽著講述杜老的知遇之恩,述說在杜老等陝西文學老前輩的關照推薦下,其長詩《司馬祠漫想》獲得了全國首屆中青年詩人優秀作品獎,知恩感恩的發言,給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毛錡先生具有濃厚的“禮賢下士”的情懷,願意結交一些年輕的朋友,這樣,我們就相識並開始了為數不多的交往過程。具體忘記是哪一年了,正是天氣酷熱的時候,毛錡先生來到渭南,大家歡聚一堂,開心而坦率地談文學。他讀的書很多,談論起來引經據典,尤其是對蘇東坡的詩歌非常熟悉,情不自禁地吟誦起來。還有一次,在西安開會的時候,受他的邀請,專程上門去拜訪。毛錡先生的書房裡,書香四溢,角角落落都是書籍和報刊,書架上,還放置了一臺當時還不多見的音質優美的音響設備,他笑著對我說,寫作累了,就聽聽音樂。毛錡先生具有多方面的文學才華,不但寫詩歌,寫散文,還時常在報刊上以“司馬仰遷”的筆名發表了大量的雜文作品。

一大早,總覺得好像會有什麼事情發生,沒有想到,是這個詩人去了

前幾年,在秦嶺北麓山腳下的陝西省關中民俗博物館,大家為毛錡先生舉辦八十歲生日盛典,我也早早接到了通知,由於路程比較遠和一些事情耽擱了時間,途中接到著名文學評論家邢小利的電話,說是毛錡先生點名要我發言,我卻沒有按時趕到會場,真是遺憾——我這個人,不善於應對一些熱鬧的場合,也不善於當眾說話,不具備現代社會交際的素質,這是很大的缺憾。我託邢小利先生當面向毛錡老解釋不能趕來現場的原因,據說,那天參加他的八十歲生日盛典的人很多,我想,毛錡先生一定很愉快很高興吧。

毛錡先生的古體詩歌寫得很漂亮,在日常的通信裡,也抄錄了不少他新近寫的詩歌,比如,就是這封信,附錄了《中國新時代經典詩詞選集》裡收錄的他的大作,其中《年節即景》雲:

臘盡歲尾雪花飄,乍寒難遏返鄉潮。

恍若汎期魚洄游,渾似日暮鳥歸巢。

親情繾綣三冬暖,鄉愁百結一時消。

箇中況味何須問,萬家燈火樂陶陶。

這首詩情深意長,無論是對偶和平仄以及韻腳都很講究,也能看得出來他的古典詩歌底蘊深厚——古典詩歌,是我國傳統文學的重要文體,形成了獨有的藝術特色,尤其是聲律韻腳,有其嚴格的規定,能熟練掌握這些並能在創作實踐中達到推陳出新的境界者不多,毛錡先生的古體詩功力非凡,還做到了“舊瓶裝新酒”,在古體詩歌創作中,善於融匯新詞,反映新時代社會生活,進行了新的藝術探索。

毛錡先生珍惜友情,幾乎每年的春節,都能收到他精美的新年賀信,洋溢著詩意的語言,讓人從心底裡感到了祝福的溫暖。如今,由於互聯網的普及,一般而言,電子郵件成為平日郵遞信件的主要方式,而毛錡先生還是堅持親筆書寫信箋,看見他莊重有力的筆體,溫和寬厚而又善良友好的高大形象如在目前。雖然毛錡先生從年齡上講,屬於前輩人,然而,他卻常常稱我為“老弟”,曾經幾次寫信努力辭掉這個稱呼。在他,這是客氣是對年輕人的尊重;在我,卻是惶恐不安和承受不起,而毛錡先生卻不在意這些,仍然堅持這樣稱呼。

一大早,總覺得好像會有什麼事情發生,沒有想到,是這個詩人去了

毛錡先生先後在《新青年報》《群眾日報》和《陝西日報》工作,1976年調入陝西省作家協會從事專業文學創作,很快就寫出了震動詩壇的好作品。後來,又開始散文和雜文寫作,都取得了重要成績,這些自不必言。他樂於與青年交往,熱情鼓勵青年作家,還是在這封信裡,仍然在鞭策我這個已經不年輕的文學愛好者,說,“我一向以為做學問也罷,搞創作也罷,總要下點工夫,積累些真才實學的本事才行。”他的這個見解是正確的——宋代大詩人陸游不是早就講過“功夫在詩外”的觀點,其實,無非是寫詩先讀書,做點學問,不讀書,不作學問,是肯定是寫不好的;另外,還得老老實實向生活學習,生活是創作的源泉。這些話好像是老生常談,卻也很實在,這確實是寫作的經驗高度昇華和結晶出來的實在話。毛錡先生一生的文學寫作,秉持了他的這種認真做學問的精神,所以,一直到晚年筆耕不止,不斷有新作問世。

關於讀書與做學問,近來我的看法有了變化。書固然要讀,應該選擇與自己心性相近和有興趣的書來讀,不能沒有選擇地去讀,如果這樣讀書,是不能獲得實際的幫助的,也不能豐富自己的學問。天下的書太多太多了,人的生命有限,以有限的生命去讀太多太多的書,根本讀不過來。只能根據自己的需要去讀書,這樣才能獲得讀書的益處——況且,有的書,根本不用讀,讀了也無益。但是,經典的著作是必須下功夫要讀的,這也許就是毛錡先生所強調的“真才實學”吧。

連續吹風降溫和下雨,這幾天,天氣陰沉沉的。無端的心情沉重,或許是一種意想不到的預感吧。現代物理發現了量子糾纏現象,這個現象在心理學上不知道有沒有,不過,人的預感確實存在。人生就是一場“聚散”,宋代的詞人早就看破了,所以有“春夢秋雲,聚散真容易”的感喟。毛錡先生在2020年清明節前夕,離開了這個世界,離開了他魂牽夢繞的故土,真令人傷悲不已——他是一位哲人,一位洞察未來的哲人和優秀的詩人和散文家,深切地知道,再過些時日,春天就會真正地來臨,喚大地清華,一片繁花似錦,他將化身於這巍巍秦嶺和關中平原深厚的土地裡……毛錡先生一路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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