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紅樓夢裡,寶玉的丫鬟晴雯即將離世,寶玉認為早有兆頭,“這階下好好的一株海棠花,竟無故死了半邊,我就知有異事,果然應在他身上。”,草木關係起人來,原來天下萬物,皆是有情有理的。花開花落,本是花事,人來人往,本是人事,可往往在這神秘的大千世界中,“花事”和“人事”經常惺惺相惜,默契感應。花事,指的是花卉開落等情況,人事,是指人的離合、境遇、存亡等情況,也指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人情事理,禮物等。換一句話說,和人有關的事情,都可以簡單的稱為“人事”。如從古詩中看,“花事匆匆了”是花事,“人家割麥初”是人事;”花事已成休“是花事,“都人懶出遊”是人事。你看四月來了,正是人間四月天,在這嶺南的東莞,只要出門,就可遇見奼紫嫣紅,若是願意出遊,“待到上林花似海”是花事,“出門俱是看花人”,是人事。在古典文學裡,無論哪種體裁,常見“花事”和“人事”緊密關聯的內容。“葬花吟”裡一句“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花落”對“人亡”,“花落”竟是對林黛玉自身命運的暗示,讀來讓人傷感不已。
今天這節課,聯繫史鐵生的三篇親情散文《合歡樹》《老海棠樹》《秋天的懷念》,簡析在文章中如何巧妙又自如地把“花事”和“人事”聯繫在一起,或在寫人的文章中如何更好地引入“花容”。花和人在現實生活裡,是關係緊密卻又相安無事地存在,是相扶相持地促進,所以,當一個人的人生際遇起起落落時,往往“花”這種植物會有感應,就好像一位親人在關心一位親人,一位親人在牽掛一位親人。 “如果能有一塊空地,不論窗前屋後,我想種兩棵樹:一棵合歡,紀念母親;一棵海棠,紀念奶奶。”,合歡樹和海棠樹一樹繁花,以紀念逝去的母親和奶奶。
那麼,在親情散文中,從哪些方面著手,更好地把“花事”和“人事”相關聯?
(1)首先熟悉一種花。一種花的盛開,可渲染氣氛。
史鐵生的腿,丈量不到更遠的地方,所以他對視線裡的一草一木,一鳥一蟲,才會有更深的感情。在孤獨中,它一定和他們深深地對視過,親切地交談過。坐在輪椅上的他是以仰視的姿態看一棵合歡樹,海棠樹,和開花時的滿樹繁花。它們都是他孤獨生命中難得的朋友和親人,和安靜時真摯的慰藉。那棵合歡樹,原來以為是一株含羞草,後來才發現是一棵高大合歡樹。海棠樹種在院子裡,高過房子,枝條常在屋簷下掃來掃去。去北海賞菊花,類似一個“儀式感”的節目。所有的這些植物,都是史鐵生非常熟悉的。在他的沉思中,他發現了樹、花、人是友好地存在。花和人解不開的默契,像一個人暗處的血液在奔湧。假如不熟悉一種樹,沒看過一種花,不熟知一種植物的樣子和特徵,是難以自如下筆的,也會讓讀者讀來覺得彆扭。
曾有一堂作文課,要求同學們在敘事散文中引入“教室外的一棵正開花的木棉”。這節作文課,不是靜坐教室,凝神思索,而是帶著全班同學跑出教學樓,來到高大的木棉樹下,合抱這棵木棉樹,近看它銀褐色的樹皮,撫摸帶刺的樹瘤,抬頭看開在半空中的木棉花,彎下腰去拾起一朵朵花,看花朵是幾瓣,花蕊是什麼顏色。熟悉一種樹和樹上開的花,才有膽量去自如地寫入文章
自然界的花,開在作品裡,文章就有了一種整體的氛圍。是玉蘭花開,是“寧靜”的氛圍?是紫荊花開,是“熱鬧”的氛圍?是紫桐花開,是“溫馨”的氛圍?氛圍的存在,使作品有了一種“美”的情境。在王國維的《人間詞話》裡有一句“詞以境界為上”,我想親情散文,以致所有散文,“情境”的存在可以更好地營造作品的“境界”,從而使作品擁有獨特的神韻。不單是詞,所有的文學作品,“境界”的形成尤顯重要。
(2)一種花的成長和盛開,和人物命運的跌宕起伏保持一致。
在《合歡樹》裡,三十歲的“我”第一篇小說發表了,然後又有小說獲獎了,在文學領域的史鐵生可算如魚得水,也逐漸成長為文學大師。而母親從不曾放棄的合歡樹,等了一年又一年的合歡樹,開花了,到年年開花。合歡樹是“我”的象徵,合歡樹開花寓意“我”的成長和成功。從而從側面體現母愛的深沉、可貴。有時候,花是主要人物的象徵。如《秋天的懷念》中,菊花的淡雅高潔,是母親樂觀、堅強形象的寫照。
“花”和人物的命運保持一致,這好像浙江的女兒紅酒。女兒第一聲啼哭喜報,於是封壇釀酒,直至女兒出嫁,酒隨女入夫家,以酒孝公婆,以酒敬夫君,共祝家運昌盛,幸福萬年長。酒日漸醇厚清亮,就如女兒漸出落得亭亭玉立,酒和女兒在大千世界裡以最美的緣分相遇,開壇時“驚豔”地再次相逢,是冥冥之中的相互成全和鼓勵。就如史鐵生母親親手種下合歡樹,在歲月裡“靜待花開”,合歡樹一朝開花,就是對我“功成名就”的深深祝福。
(3)一種花的盛開,為人物形象提供襯托和背景。
“春天,老海棠樹搖動滿樹繁花,搖落一地雪似的花瓣。奶奶坐在樹下糊紙袋……”,海棠花落如白雪,奶奶在海棠樹下勞作。“奶奶坐在樹下糊紙袋奶奶坐在滿樹的繁花中,滿地的濃蔭裡,張望復張望……”,結尾中的夢境裡,奶奶還在海棠花的滿樹繁花或濃蔭裡。作品中,奶奶的活動範圍就在院子裡的老海棠樹下,或帶孫子,或糊紙袋,或補花,或掃院子,或張望。老海棠樹或開花,或綠意,構成了奶奶這個人出現時的背景。這個背景很美,定格在背景裡的奶奶甚至有了幾分仙氣。海棠花純淨、雪白,無瑕疵,更能襯托出奶奶的勤勞、慈祥、仁厚和對孫子真摯的愛。花的特徵和人的形象具有共同性,以花作為人存在、活動的背景,能給讀者留下“一幅畫”的效果。
但是在以“花”為背景的文章中,聚焦點是人,不是花,花是清晰又虛化的存在。沒有背景,人物形象在會顯得單調,空洞,難以激發讀者的聯想,很難給人美的感覺。我們把“花”描繪出來,就好像給了人物以靈魂,像花一樣的靈魂。就好像這種花就是為他(她)而開,其他人都不適合。所有的藝術都是相通的,就如畫一張靜物圖,需要拿一塊精美的布放靜物後面,就好像攝影時,總想給鏡頭中的人物找個好背景,寫作何嘗不是一樣的道理呢?
(4)一種花的盛開,是活力和希望的象徵。
在《秋天的懷念》裡,母親極力鼓動我去看菊花,是因為想喚起我生存的慾望。“秋菊能傲霜”,無畏,忍耐,活潑,堅強,母親多麼希望我從秋天怒放的菊花中汲取到前進的力量。又是秋天,妹妹推我去北海看了菊花,我和妹妹在一塊兒,決定要好好兒活。
在疫情嚴重的時候,網絡上鋪天蓋地著類似的話語:等疫情結束後,我們相約一起去武漢賞櫻花可好?在黑暗中,我們看向遠方,看向枝頭花如畫,那盛開的就是希望和美好。武漢的櫻花在非常時期,就像一團”灼灼的火“,燃燒在每個人的心中,燃起每個人必勝的信念。我想,任何一種花的花語都可以有”希望“二字。
(5)一種花的盛開,可以突出情感,彰顯主旨。
以花襯人的文章中,每一種花都有其獨特的寓意。這種寓意的產生,是緊附人物和故事而來的。花要是單純是一朵花,這就成了一篇”狀物”的文章,或者“遊記”,而在親情散文裡,“花”在親情裡盛開,是為親情而存在。所以,作者在花上寄託了自己的感情,而這感情的表達,更有利於彰顯主旨。
如《秋天的懷念》中,菊花的淡雅高潔,是母親樂觀、堅強形象的寫照,表達對母親的懷念和讚美之情;菊花熱烈深沉,是母愛的寫照;菊花是對母親的緬懷,寄託了我對母親的愧疚和懷念之情。原來讀菊花,就是讀母親,讀菊花,就是讀親情。
在親情散文中插入“花事”,誠然能從多個角度提高文章的亮度。愛美是人的天性,所以學生也總想把筆下的文字用“花”美化起來。但是運用任何一種寫作手法,要適當追求“平衡”,不能太用力,而忘記了寫這篇文章的初衷。在教學的實踐中,發現學生寫“花事”和“人事”相結合的文章,存在以下兩個問題:
一:繁花滿“枝”,喧賓奪主。
曾有一學生寫了一篇文章,題目為《梔子花開了》,880字的作文,描繪梔子花大概用了五百來字。過多的“景物描寫”會削弱散文的敘事色彩,會降低文章的表達能力。親情散文,或其它的敘事散文,寫人記事是主體,“講故事”是文章的主調,而花開得再豔,再合時宜,也終歸是“襯托”。萬不可濃墨重彩寫“花事”,而喧賓奪主,讓讀者一頭霧水。
二:“花事”快閃,一處出現。
在描繪“花”的文字,如果在作品中只出現一次,就變成了簡單的“意識淡薄”的景物描寫。可我們所寫的“花事”,是很強的功利色彩,是為了人和事而適時出現的內容。最好多次寫“花事”,形成一種遙相呼應的迴環之美,這才是我們需要達到的寫作效果。
同學們,在這節課上,我們緊密結合史鐵生的《合歡樹》《老海棠樹》《秋天的懷念》三篇文章,淺談了如何“花事”和“人事”相結合寫親情散文。我想,這種方法適合其它散文,和任何文學類體裁的。我希望同學們用美的眼光去欣賞“花紅柳綠”,用善的筆調去寫“人生百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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