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解紅樓》第八回(一):見寶釵寶玉顯露痴情

褚哲輪/文

為了秦相公與寶玉一起進學,鳳姐向賈母甜言蜜語:“過日他還來拜老祖宗”,說的賈母喜歡起來。鳳姐與秦氏交好,秦鐘上學不是什麼大問題,都是賈府的親戚既然金榮能上秦鍾也能上(第十回),關鍵在於要與寶玉一起上學。鳳姐又趁勢請賈母后日過去看戲。賈母雖年老,卻極有興頭。甲戌側批曰:“為賈母寫傳。”至後日,又有尤氏來請,遂攜了王夫人林黛玉寶玉等過去看戲。至晌午,賈母便回來歇息了。王夫人本是好清淨的,見賈母回來也就回來了。然後鳳姐坐了首席,盡歡至晚無話。

王夫人本是好清淨,人清靜但心不一定清靜,為了自己的寶貝兒子,須得睜大眼睛豎起耳朵,察眾人(丫鬟)言觀上頭(賈母)色,明察秋毫,不得懈怠。而要做到這一點,必須得清閒下來靜下來,才能保持敏銳與足夠的精力動這些心思。從劉姥姥嘴裡知道,年輕的時候王夫人(大小姐)“著實響快”不拿大。現在不是不向快了,而是心思都用在寶貝兒子寶玉身上了。大兒子賈珠年紀輕輕撇下李紈孤兒寡母撒手去了,正所謂“中年喪子”白髮人送黑髮人,做母親的是何等心情?後文中寶玉被父親打了個半死,王夫人痛哭死去的珠兒,弄得賈政忍不住滾下淚來!保不準賈珠就是被賈政打死的。於是乎,王夫人便把所有的疼愛悉數用在了寶玉身上。

寶玉呢?因送賈母回來,待賈母歇了中覺,意欲還去看戲取樂,又恐擾的秦氏等人不便。

甲戌側批曰:“全是體貼功夫。”此言極精準!體貼不止心到情到意真,卻還是一門功夫。


《夢解紅樓》第八回(一):見寶釵寶玉顯露痴情

《紅樓夢》87版電視劇劇照(下同/略) 薛寶釵、賈寶玉


因想起近日薛寶釵在家養病,未去親候,意欲去望他一望。但寶玉怕見父親,卻不想遇到賈政的門客。看這些個門客相公們,動作言詞中露出一副奴才相。又遇吳新登(無星戥)、戴良(大量)、錢華(花錢)等一干下人,言寶玉寫的“斗方”書法不錯,流入了市井。清客相公詹光單聘仁(沾光善騙人)之流,不過是幫閒的清客。在古代,讀書人不能中舉仕途,便憑會寫幾首歪詩,在大戶人家幫閒或者做個私塾先生(諸如蒲松齡孬好邊當先生還邊寫出了《聊齋》等等),不過湊趣混口飯吃,司空見慣。這一點,倒比今日強得多,至少讀書不成還可以有個活路。再不然,混入江湖做個晃卦的,或代寫狀紙的刀筆客,或者寫寫字畫畫畫,或者做個號脈看病的郎中。但凡落魄的文人,差不多就是這些職業了。本來讀書人屬於九流之末(臭“老九”),這下子只好混到九流之外了。曹雪芹其實也不過是其中的一個。

之後,寶玉踏進了薛家的大門——梨香院。梨香院,離相願。一則寓寶釵肌膚如梨花,岑參詩云:“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梨花喻雪。二則與寶釵“冷香丸”之梨花蕊及其所藏之地梨樹下呼應。三則梨者離也,暗含寶釵寶玉終將分離。四則梨園之謂,後用於齡官等十二女伶教習演戲之地(第十八回)。五則第三十六回賈寶玉“識分定情悟梨香院”,見齡官畫“薔”而悟人生情緣各有分定。再後來做過尤二姐停靈之所(第六十九回),亦不可不為“離香”也。


《夢解紅樓》第八回(一):見寶釵寶玉顯露痴情

薛姨媽


薛姨媽自然十分的親熱,不光因為做姨媽向來對自己的外甥外甥女一如親子,況對寶玉還存著一種深謀遠慮的幻想——他便是未來寶釵女婿的不二人選!所以,更是親上加親,熱上加熱:

薛姨媽忙一把拉了他,抱入懷內,笑說:"這們冷天,我的兒,難為你想著來,快上炕來坐著罷."命人倒滾滾的茶來。

忙一把拉、抱入懷內、我的兒、難為你想著、快上炕、命人倒滾滾的茶。

形容詞:忙、一把、難為、快、冷、滾滾

動詞:拉、抱、命

一系列連續的動作和形容詞,把個對寶玉的疼愛,寫得淋漓盡致,無以復加!

都因為寶玉是“我的兒!”

姨媽對外甥的疼愛本就和姥姥一樣,何況心中還存著更“美好”的想法呢。再怎麼說,也有血緣關係,所以這般疼愛自然而然就更加熱了一層。

寶玉作何反應呢?或者說,該如何接話呢?

寶玉因問:“哥哥不在家?"薛姨媽嘆道:"他是沒籠頭的馬,天天忙不了,那裡肯在家一日."寶玉道:"姐姐可大安了?”

既然是探望寶釵病的,寶玉不問姐姐寶釵卻先問薛蟠。薛蟠的性子是沒籠頭的馬,寶玉應當是知道的,但明知他不在家卻還要如此問,何之故?


《夢解紅樓》第八回(一):見寶釵寶玉顯露痴情

薛寶釵


想象一下,換了今天我們也遇到類似情況,去看望自己的表姐,會不會一上來直接就問表姐是否大安了,還是像寶玉這樣先問表哥在不在?也就明白了何以寶玉開口問哥哥在不在家而不是先問姐姐了。

然後,薛姨媽道罷了一番寶玉前兒打發人來瞧寶釵(用瞧字不用看字)。一則這是人之常情,二則把話題引到寶釵身上。寶玉當然知道寶釵姐姐在屋裡頭,但卻並未直問更不可貿然進去,這是寶玉的修養。那麼,裡屋的寶釵知道不知道寶玉來了呢?當然知道!但,她更不可以聽見動靜就出來問寶兄弟好。且不說寶釵本來沉穩,即便是一般的小姐姑娘也不會那麼莽撞,那會給人產生一種輕浮之感。若是才子佳人的書,這時早“纏綿”上了。而若在西方,這會兒恐怕早已抱在一起親吻起來分不開了。寶釵呢?此時此刻不免心旗盪漾,內心早就突、突、突地跳上了。即便不突突,腦海裡恐怕也早翻騰了好幾回了。但僅此而已!而要是換了今天的男生、女生,會不會像他們這樣如此含蓄呢?肯定不會!相反,他們門還沒進來早就喊上了——哇塞妹妹、哇塞哥哥你終於來看我了!如此等等。含蓄、害羞,在這年代早已是稀缺、奇缺的品質了。

薛姨媽道:“他在裡間不是,你去瞧他,裡間比這裡暖和,那裡坐著,我收拾收拾就進去和你說話兒。”寶玉聽說,忙下了炕來至裡間門前。


《夢解紅樓》第八回(一):見寶釵寶玉顯露痴情

賈寶玉、薛寶釵


一等姨媽允許,寶玉這才忙下炕進裡屋去看寶姐姐。這裡用了一個“忙”字,把寶玉急切的心情寫得活龍活現。本來,寶玉就是一個無事的忙人,何況這會兒要去看幾日不見的寶姐姐。但再無論“忙”,沒有姨媽的許可,也是不可以輕易就闖進寶姐姐的閨房去的。這一點,和黛玉不太一樣,因為他們都住在賈母那裡。

薛姨媽沒有和寶玉一起進去,而是先收拾收拾,一則手上的針線活確乎需要收拾一下,二則也給兩個孩子留出點空間和時間,由著他們獨自見面。

畢竟二人如何見面,如何言語,如何聞香,如何比通靈,下節再見。

參考文本:

《脂硯齋重評石頭記》八十回新校本

《周汝昌匯校八十回石頭記》人民出版社

《紅樓夢》人民文學出版社1982/1996/20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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