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囧媽》中的母子關係之映射


《囧媽》中的母子關係之映射

最近幾年呈現和討論中國式家庭關係、親子關係的影視作品越來越多。在《囧媽》上映前的各種宣傳中,徐崢說“它可以投射很多當代人的處境,你是如何與媽媽相處的?同時,它又涉及到另外一個議題,你和媽媽的關係,映射出你對待這個世界的關係,就變成了這樣一個故事。”這段話引起了作為心理諮詢從業者的極大興趣,這不就是對客體關係理論的描述嗎?

客體關係理論認為嬰兒對其與「母親」(全文的母親都是指在嬰兒的日常照料中負主要責任的那個人,並不一定是媽媽)之間關係的體驗是人格形成的原始決定因素。客體關係是精神分析發展中的一個重要學派,代表人物有英國的精神分析師費爾貝恩、克萊因、哈里、溫尼科特等。

昨天在家裡看了《囧媽》這部電影,主要呈現的是正在準備離婚的中年男人伊萬和他的母親盧小花兩母子坐綠皮火車到莫斯科,長達六天六夜旅途中發生的衝突、危機與和解。總體上感覺部分劇情有些突兀,故事的展現和人物塑造上不完整,像是細節的堆積,有些內容挺不錯的,但蜻蜓點水,不過癮,有些橋段和臺詞又是驚豔且出乎意料的。

下面從那些打動我的橋段和臺詞說起,來看看這部電影所展現的母子關係。


01“在你的心裡面住著一個幻想出來的兒子” ——幻想與共生


電影中有兩段重要的關係,一段是盧小花和伊萬之間的母子關係,盧小花要前往莫斯科紅星大劇院作為領唱進行老年合唱團的表演,這是盧小花年輕時未完成的一個遺憾,而伊萬誤打誤撞,不得不陪母親坐著綠皮火車去莫斯科演出。

另一段是伊萬和張璐之間的夫妻關係,他們正在辦理離婚,曾經是相愛的人,事業上的合作伙伴,而今變成撕破臉的競爭對手,在踏上莫斯科旅程前伊萬本來要飛往紐約攪黃張璐的生意。

這兩段關係有一個共同的問題就是他們希望伴侶或者孩子變成幻想和期待中的樣子。

電影開頭,伊萬讓張璐把家裡一盞燈帶走,張璐說了下面這段話:

“我從來都沒喜歡過那盞檯燈,從那盞燈放到家裡起我就覺得它長得很做作,而你的心裡有一個幻想中的老婆,她應該喜歡什麼,討厭什麼,該怎麼說話,你全都設定好了,你為什麼要契而不捨地改造我呢?都這麼多年了,你難道還沒有意識到我不是你想的那個人嗎?”

《囧媽》中的母子關係之映射

而在伊萬和母親盧小花的爭吵中,對母親說了相同的話,說媽媽的心裡面也住著一個幻想出來的兒子

《囧媽》中的母子關係之映射

伊萬和妻子的關係就像是和母親關係的一種重複。伊萬沒有被母親真正地看見,沒有被當作一個有著不同感受、喜好的獨立個體,而在成年後自己建立的親密關係中,也沒有學會如何真正地看見自己的妻子

在影片中沒有展現伊萬和妻子更多的婚姻細節,只是用妻子對伊萬的一段控訴來展現他們關係的模式。而在火車上,伊萬母子的這種沒有完全分化的關係被誇張地展現了。媽媽給已經四十歲的伊萬喂小番茄、雞蛋和亂七八糟的養生湯,而伊萬難以拒絕,他的處理方式是瞞著母親把一盆小番茄一個一個扔到火車外

為你好,餵你吃我覺得健康的食物,在不同的時段給你喝各種養生水,在膀胱排尿的時間安排你喝水…… 雖然電影中這些內容看起來是喜劇橋段,但是在現實中,不乏這樣的媽媽,例如綜藝《我家那小子》中朱雨辰的媽媽。這種“愛”充滿了控制和窒息感。

一個小孩在兩歲左右就開始發展自己的獨立意識,這個階段是個體發展過程中的第一個“叛逆期”,孩子開始會說不,也愛說不,為了彰顯和感受自己的獨立意識——我有我的身體,我的感受,我的節奏,我的想法,我的喜好……而一位中年男人居然無法拒絕母親餵食。

在母嬰關係發展的早期存在一個“

共生”(symbiosis)階段,在這個階段,母親和嬰兒處在一種融合、沒有界限的狀態,共生這個概念由一位女性的精神分析師、客體心理學家瑪格麗.馬勒提出,是指嬰兒與母親無區別地在一起的內心體驗。母親作為一個好的客體時,在嬰兒飢餓的時候,給予他乳汁。嬰兒也會產生一種體驗,“我感到飢餓,乳房就會出現。”這是一種滿足的體驗,但同時也是一種全能的未分化的狀態,存在於母嬰發展早期。慢慢地,個體能夠將壞的客體、體驗(因為某些原因沒有及時滿足嬰兒的乳房或者說母親)和好的客體、體驗整合。

而在親子、伴侶這樣的關係中,因為距離實在太近了,容易出現一種共生的狀態,一個人把另外一個人當成是一體的,甚至是自己的一部分,你我好像模糊了界限,我的喜好感受也是你的,我的需要、渴望也要由你來滿足,當你沒有滿足我時,感到失望和挫敗。

很多時候,在戀愛關係、婚姻中,我們將對全好的、理想客體的幻想和渴望放到伴侶的身上,而這個幻想必定會面臨破滅。雙方都可能

因為巨大的失望和挫敗而離開這段關係。在電影的最後,張璐還是決定和伊萬離婚,“我曾經很努力,想變成你心目中理想的妻子,但我真的做不到。在這段婚姻裡我們都付出了很多,但我們都失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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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伊萬是在這趟俄羅斯之旅後才明白——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愛不是索取和控制,而是接納與尊重


02“你只是個孩子,你看到他是你的父親,卻看不到他是我的丈夫” ——看見與分化


歐文,你以為我在你的夢裡,那不是你的夢,愛兒,那是我的夢,做媽媽的也有他們的夢。
——《媽媽及其生命的意義》


伊萬經常和母親吵架,並且多次對著母親盧小花喊道:“我說話你耳朵聽得見嗎?” 這句話非常有意思,並不只是質疑年邁母親的聽力,像是在說“媽媽,你真的聽見我說什麼了嗎?你真的看見我了嗎?

存在主義治療師歐文亞隆在《媽媽及其生命的意義》中寫道自己經常做的一個夢,夢境中他揮舞著雙臂,拼命地喊叫“媽媽!媽媽!我表現得怎麼樣?媽媽?我表現得怎麼樣?”他分析自己的這個夢透露著他一生都在追求的一個目標——爭取已逝母親的認同和讚許

,雖然歐文亞隆是享譽世界的心理學大師,出版了許多心理治療的著作和小說。


英國兒童精神分析師溫尼科特說過:媽媽的臉是鏡子的前身。一個嬰兒笑還是哭,TA的舉動是不是被回應?媽媽看著TA喜歡嗎?TA的這個舉動被接受了嗎?……所有這一切,其實是通過媽媽的臉做為面鏡子,讓孩子從媽媽的臉中得到自己身份的確認


被看見和認同是我們每個人的需要,是孩子的,也是媽媽的。


在影片中,同車廂的俄羅斯美女發現了伊萬母親對伊萬的控制,問伊萬為什麼要和母親坐同一列火車,為什麼不逃離,為什麼不把自己的想法告訴母親。而這個時候,伊萬看見母親盧小花就在兩人背後,一臉驚愕,像是被母親發現了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伊萬也害怕,他害怕母親失望,害怕自己的憤怒傷害到母親

《囧媽》中的母子關係之映射

伊萬和母親看似親近,卻保持著某種距離。兩個人要麼是共生融合的母子關係,要麼就是爭吵,在兩個完全平行的頻道里吶喊,沒有真正地聽見、看見彼此


在一場戲中,伊萬終於爆發了,他控訴母親對父親的控制,對自己的控制。這次衝突的確非常劇烈,母親盧小花哭得撕心裂肺,然後一聲不響地從火車上跑走,有點離家出走的意思。伊萬一路追著母親到下著大雪的野外,而這一次

伊萬聽到了關於母親作為其他身份的故事,這是影片中母子兩人第一次真正地靠近,看見


盧小花和兒子講述了自己和伊萬父親相識、相愛、相殺的過程。“你只是個孩子,你看到他是你的父親,卻看不到他是我的丈夫。” 伊萬看見了母親不僅僅是母親,曾經也是一個天真爛漫的少女,和為自己單獨放映的可愛少年相識,相愛。在婚姻生活中失望,才把生命的重心放到兒子身上。

《囧媽》中的母子關係之映射


最後,伊萬陪母親幾番周折終於到莫斯科成功地進行了演出。當母親站在舞臺中央閃閃發光,伊萬熱淚盈眶,他再一次看見了母親不僅僅是母親,他看見了媽媽這個女人更加立體、完整的生命故事她的愛情,她的青春,她的夢想,她的失望,她的委屈,她的美麗……


而盧小花也終於看見了伊萬。她跟伊萬道歉,說自己的確管得太多了。她意識到伊萬不僅僅是自己的兒子,也是一個獨立的人,有自己的生活。盧小花在影片的結尾處自言自語道,“電影中的伊萬是個孩子,而我的伊萬是個大人了。

《囧媽》中的母子關係之映射

四十歲的伊萬終於被母親盧小花看作是一個獨立的大人了,盧小花終於有了自己的生活重心,開始被邀請飛往全世界各地去演唱巡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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