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正在給學生們上課,突然,教室裡傳來一聲尖叫,“老師,小光暈倒了!”教室裡瞬間一陣慌亂,我連忙打電話給120。找到通訊錄,我給他家長打電話。但是半天都沒有人接。
辛虧學校不遠就是醫院,救護車很快就到,我和學生們看著醫生把小光抬上擔架,又送出校門,心裡一陣緊張。
小光平時就比較瘦弱,臉色蠟黃,時不時還請假。每次看到他,我都對他說,你要多吃點呀,都高中生了,看起來和隔壁的初中生差不多高。他總是笑眯眯地對我說,“”老師,其實我飯量很大的,但就是不長肉!
回到辦公室,我有些不放心。順手改起手邊的作業本,總是心神不寧。再打他家長的電話,還是沒有人接,我更加擔心。
“算了,我還是去看看他”,讓辦公室其他老師幫忙照看我的班級後,我就朝醫院跑去。
在急診科的門口,消毒水的味道讓人難受;來來往往的各式病人使人感受到了病痛的折磨;嘈雜的環境和封閉的空間讓人透不過氣來。
等了好久,才有護士從裡面出來。我連忙說,“裡面躺著的那個是我的學生,他......怎麼了?”
護士說,“現在還不知道情況,醫生正在診斷。”
“護士,他這個情況嚴重嗎?”我還是很擔心,隨即再問道。
護士看到我焦急的樣子,微微點頭。正在此時,我的電話響了,是小光的家長。
電話那頭是一個婦女的聲音。“請問剛才是你給我打的電話嗎?”
“你好,我是小光的班主任,剛才小光暈倒了,現在在市人民醫院急診科,你趕緊過來吧!”
小光的媽媽連忙急問,“我兒怎麼了?老師?”
“現在還不知道情況,我守在急診科門口的,家長,你趕緊過來吧!”
“哦!好!好!”
我坐在急診科門口的椅子上,不時有學生打來電話詢問小光的情況。小光平時在班上樂於助人,和同學們的關係都挺好。我知道學生們都很關心他,紛紛表示要過來。我說先上課,這裡有我守著就行了。
過了兩三個小時,急診室的門打開了。一個護工推著移動擔架出來,小光躺在上面,臉色蒼白,氣若游絲。護工看到我,說,“現在好多了,不要擔心。”
就在此時,一箇中年婦女撲過來,哭喊著,“小光!小光!我的兒......”
這就是小光的媽媽。我還是第一次見,每次家長會她都沒有來。我只聽小光說過,他爸爸很早就離開了他們母子,他跟著媽媽過。他的媽媽沒有固定工作,靠打臨時工給他掙學費。所以,每次家長會,她都缺席。
她撲在擔架邊沿,看著昏迷的小光,涕淚縱橫。蒼老粗糙的臉上,已經爬上了皺紋。不算濃密的頭髮夾雜著不少花白的頭髮。她還穿著藍色的工作服,看來是直接從做工的地方過來的。
我站在旁邊,一時有點手足無措。
護工忙說,“家屬,先去病房吧!病人需要休息。”
我對小光媽媽說,“家長,現在小光已經脫離了危險,你不要太擔心,我們先去病房。”
來到病房後,我幫著護工把小光抬上床。小光的媽媽在護士的提醒下去辦理住院手續。辦完手續回來後,她坐在病床邊,焦慮地看著孩子。我看出了她緊皺的眉頭,聯繫到他們母子的處境,估計是費用上存在不少困難。
我問她,“住院費沒問題吧?”
小光的媽媽努力展開眉頭,對我說,“沒問題。謝謝你,老師!”
從她的語調上,沒有困難是假的。既然她這樣說了,我也不好再追問什麼。既然家長已經來了,我就準備回去上課了。
一個下午,我的辦公室裡進進出出都是班上的學生,這些小傢伙擔心同學,時不時溜出來問我情況。我安慰他們,小光沒有大礙,很快就會回到教室裡來上課。他們聽我這樣講了,才放鬆心情回到教室裡。
過了幾天,小光都沒有來上課,她媽媽也沒有打電話來請假。
我只好打電話問問情況。
電話那頭還是沒有接電話。連續打了幾個都沒有接。
“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心裡怎麼都不踏實。
在中午休息的時候,我從食堂出來買了點水果就去醫院了。
來到病房,小光已經醒了,不過還是比較脆弱。他向我笑笑,“老師,你來了?”
“嗯,同學們都想你,早點好起來呀!”
“吃午飯沒?你媽媽呢?”
“吃了!”他努力做出正常的樣子,不過卻沒有講媽媽去哪裡了。
病房裡的其他病友卻你一眼我一語地說話了。
“這個孩子真是可憐,這幾天也不見爸爸來,就他媽媽來來回回地跑上跑下,真是於心不忍。”
“就是,可憐天下父母心,孩子還得了這個病,真不知道她怎麼扛下來!”
“這個病起碼是幾十萬,要是打零工杯水車薪啊!”
......
我越聽越心驚肉跳,心都沉下去了。
疑問地看著小光,小光卻努力微笑著對我說,“老師,醫生說我得的是尿毒症!”
無法形容那一刻我的心情,只是感覺上天對他們母子好不公平。我覺得生活真的很殘酷。他們明明活著就已經很艱難,要用盡全部力氣了。現在又遇到這樣的大病,還有活著的希望嗎?
我站起來,去樓道的窗口透口氣。看著樓下來往的眾生,他們來到醫院,都是在經受著病痛的折磨,他們的家人也在經受著煎熬。得了病,逃避不了,只能硬著頭皮頂上去,哪怕粉身碎骨。
眾生艱難。
這種感覺我懂,我也經歷過這樣的痛苦。
回到病房,小光正在吃我給他削的蘋果。我再次問道,“你媽媽呢?”
“我媽媽借錢去了!”小光的語調顯得沉重,聽得出話語裡無聲的嘆息。
過了好久,我實在等不了了,下午還有課,只能先回學校了。
這個時候,小光的媽媽卻回來了。她沒有穿那套藍色的工裝,卻換上了外賣小哥的服裝。
小光的媽媽對我說,“借不了錢!那些親戚聽說是借錢治病,都說最近手頭沒有錢,我是曉得他們怕我們母子還不起,怕打了水漂。沒事,反正醫生說小光現在的病情還不是很嚴重,這個時候也沒有合適的腎源,我看到醫院裡有好多跑外賣的,我就問他們收入怎麼樣,他們說只要跑得勤,每個月可以掙一萬以上。這比我在垃圾場分揀垃圾強多了。今天上午我就去報名跑外賣了......”
聽小光的媽媽這樣說,我這個大男生忍不住鼻子一酸,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我說,“如果遇到合適的腎源,換腎大概要多少錢?”
“五十萬”
我不知道小光的媽媽能不能想象五十萬到底是多少錢?她肯定是沒有見過這麼多,現在卻要為了兒子去掙這麼多錢,而且是必須要掙這麼多。
眼前這個瘦弱的身子,藏著巨大的能量,讓我肅然起敬。我轉過身把身上僅有的一些現金塞在她手裡就趕緊跑出了病房。
女子本弱,為母則剛。
這個中年婦女,連智能手機都不怎麼會用,為了給孩子治病,竟然要開始跑外賣了。
我向校辦說明了情況,呼籲大家為小光捐款。我知道這是我能做的,但也是杯水車薪。
再到後來,因為身體原因,小光陸陸續續來過學校幾次,但是堅持不了,就休學回家了。
有幾次中午放學,我看到小光的媽媽在學校門口送外賣。此時的她動作麻利,順溜地接電話打電話,騎電動車的動作一氣呵成。學校裡好多學生都知道她家的情況,點外賣的時候都直接點名要她來送。慢慢的,她和學校的師生都熟悉了。
有幾次,我從她手裡接過外賣,問她小光的情況,她總是說,小光一定等得了我給他掙錢換腎!
她目光堅定,讓我動容。
看她騎車離開的身影,我知道她一定可以的,小光也一定等得了。
後來,應該是過了三四年,有天我下班出校門。突然一個高大的身影從旁邊跳出來,大聲喊我,“”老師!
我一看,是小光,此時的他竟然還長高了些,也健壯了。
我說,“康復啦?”
“嗯,康復了!”
我張開雙臂,給了他一個擁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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