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著名京劇表演藝術家童祥苓先生師承南麒北馬，又幾十年精研餘派唱腔藝術，他在樣板戲《智取威虎山》中塑造的楊子榮的英雄形象更是家喻戶曉，無人不知無人不讚。2015年上海文史館為了保存歷史記憶，記錄時代風雲，推動口述歷史研究工作。邀請童先生口述“童家班”以及有關《智取威虎山》一劇臺前幕後種種經歷，由馮紹霆先生撰稿，出版了《童祥苓口述歷史》一書，經《頭條》黃V影視表演藝術家陳旭明老師引薦，蒙童老垂青，賜我一本。在此深表謝意。反覆拜讀受教頗多，深感此書乃京劇史中的一筆寶貴財富。經請示童祥苓先生得應允，特借《今日頭條》陸續連載與大家分享。
根據《頭條》審核要求，作適當增刪修改。
（第三十五期）
老於有的時候不講理。排《磐石灣》的時候,士匪拿刀一刺,他指示:要抓住他的手!我說,老於,你學過武功嗎?我舉了個笑話的例子:小偷摸進了一家去偷東西,那媳婦要丈夫抓小偷鼻子,結果一抓一個空。我說手也是一樣,一拳頭打出去,誰抓得住?誰有這麼大的手能把拳頭抓住?我跟他說,你讓我抓拳頭不合理,得抓手腕。
《智取威虎山》小分隊滑雪時有一個蹦上去跳下來的動作,排練的時候怎麼也和音樂合不上。指揮的就說演員笨,我說這個不是演員笨,是譜子的關係,譜子上沒有把空間寫出來。當時老於不在,但是這個話傳給他了。下午緊急集合,我們坐在那兒,老於來了:“怎麼回事,怎麼回事，什麼空間、時間,什麼意思?”我一聽,完了,衝我來了。我說,是我說的，什麼意思呢?人跳起來到落地,中間有個時間差,這個時間差你在譜子裡沒有預留,剛跳起來還沒落下來,音樂已經過去了,這不是沒有把時間、空間預留出來嗎?他嗯了半天,不說話了。後來改了譜,演員與音樂一下就合上了。他這個人就這樣,別人提不得一點意見。
（《智取威虎山》劇照）
拍《智取威虎山》電影初期,我和演小分隊隊員的李維漢住一屋,他幾次和我聊天都是欲語又罷。一天他終於忍不住了,問我聽到了什麼沒有，我說沒有。他告訴我,他聽到消息,要把我換下來,還說是他在《白毛女》劇組的女朋友聽到的。我聽了心裡一驚,讓我明白了自己的處境,他們仍在物色演員,一旦有了勝任者,我將再入險境。這是老於的既定方針,我唯一的生路，只有盡一切努力把楊了榮演成功，命運逼我只有拼、拼、拼啦!在緊張的改戲和分鏡頭的工作中,我日夜防範步步留神,等待著厄運降臨。
每當工作進入關鍵時刻,老丁就要找我談上幾句,要我繼續思考自己的問題,我的交待還沒完。我真不知犯了什麼罪。他們為什麼非置我於死地不可。
答案終於有了。一次老丁問我,為麼要整老於。這把我弄糊塗了,我什麼時候整了老於?原來,1966年我剛認識老於的時候。對他的作曲才能,大家都很敬重。劇組一位同事,總務老丁告認我,老於和一位女演員過於親近,讓我勸他注意一點。我與他並無深交,豈能莽撞地和他談。但是我和導演關爾佳交情好,他和老於是連襟,親戚好說活,我就轉告了關爾佳。這事我沒有四處宣揚,也沒上報領導,而且純屬好心,沒想到竟生了禍患。
（《智取威虎山》劇照）
我恍然大悟,看清了老於為人本質。難怪戲剛改好,關爾佳就被送回上海,踢出了劇組。親威尚且如此,何況我呢。我預感到今後日子不會好過。
影片《智取威虎山》是第一部樣板電影,可說是樣板戲的試驗。吸取我們的經驗教訓,拍攝其他戲時就可少走些彎路。改戲工作越來越緊迫,日夜三班練功排戲之外,還經常要開會討論解決問題。每次散會時已經天亮,我和沈金波同志有時就在地安門附近喝碗豆漿吃根油條就直接上班練功了。我感到非常疲勞,也只能咬緊牙關堅持。我也為自己擔心,到電影開時我能支撐得住嗎?只有靠上天保佑了。
（童祥苓沈金波《智取威虎山》劇照）
一次領導召集《智取威虎山》、《紅燈記》、《沙家浜》劇組領導和部分主要演員開會。她說《智取威虎山》三個小時,這太長,要為觀眾著想,刪繁就向改在二個小時之內,大家都感到不容易,戲從劇本到音樂、到表演,已經千錘百煉了,再要減去一個小時,真不知從何下手,我想借此讓編劇章力揮、劉夢德回到劇組工作,大著膽子提出劇組沒編劇。首長就問編劇的情況,負責人說劉夢德在審查,章力揮不知在哪兒。她下令,如果劉夢德沒什麼問題就解放出來。接著她提到了我,說童祥苓已經檢查過了,不應該再揪著不放。這是個信號,說明又沒物色到演楊子榮的,所以她親自宣佈我的解放。此後,負責任人的口氣就稍有緩和了,說我改正得不錯。說實話,我的思想包袱並未減輕。
由於始終見不到老劉人來,老於讓我、關爾佳、沈金波三人成立小組改編劇本,說這是上面的指示。我們三個拿著本,面面覷。這工作做得好沒功勞,做不好就有罪。雖說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可我們怎麼也頂不上,你看我,我看你,誰也下不去第一刀。乾坐著也沒用,首長的指示不辦也不行,只有大家分頭搞方案。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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