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村人的面子,從一棟三層起建的洋樓開始證明

從省道到縣道,一路灰塵彌天。路旁堆積著沙石水泥,攪拌機轟轟作響,看起來哪裡都在大興土木。這些房子幾乎毫無例外地分成三個類別:一種是兩層或一層的紅磚屋,已有些年頭;一種是近十年內建起來的,看起來模樣還不錯;惹人眼紅的是近幾年建起來的歐式洋樓,碩長的落地大窗,外牆貼著價格不菲的大理石,跟城裡的別墅無二樣。如同衣服的款式,不同年代的房屋也深深打上了時代的烙印。

農村人的面子,從一棟三層起建的洋樓開始證明

時不時從車窗外劃過的漂亮洋樓讓我們驚呼---現在農村人都這麼有錢了嗎?

這是湖南中部某個縣城下面鄉鎮的一個代表。

如果你把鏡頭拉近,就會發現,這些三層以上的樓房基本只裝修了一層或二層,二層以上,多數既沒有裝門,也沒有裝窗,甚至都沒有用白粉稍微粉刷一下,整層樓空落落,徒予鴉雀築巢建窩,和高樓的氣派格格不入。

有錢嗎?好像又不是那麼回事。


2017年,周家把住了三十年的老屋給推平了,這棟老屋並非不能住人,只是與村裡如雨後春筍般出現的新房子那麼的不搭調,讓周家人在村裡矮了半個頭。讓周家下定決心建新房是因為發生了一件事。一個從山裡遷來村裡的人說到周家時,說了一句極其不屑的話---就那個破屋裡的人啊。被一個外來戶給鄙視了,周家人氣難平。為了降低建造成本,周家人人人上工,省下了一筆高昂的人工費。新房建到第二層時,周家找親戚借來的錢已經用得差不多了,但是,周家還是建了三層,這幾乎讓周家上上下下磨禿了一層皮。至於欠下的債務,只能日後再說。

農村人的面子,從一棟三層起建的洋樓開始證明

村裡建新房還沒有低於三層的。這裡流傳著這麼一句話---兩層的瞧不起租房的,三層的瞧不起兩層的,別墅的瞧不起全部,要有錢,我就蓋一棟通天大樓。


我們停在一個院落外,從彰顯豪氣的金色鐵門進去後,眾人圍著這個建於十年前的城堡參觀。說這棟房子是城堡一點也不過分,房子的主人花了七十餘萬將地基墊高,高高的院牆如同鐵壁銅牆將四層別墅圍住。如鶴立雞群,和這棟房子相比,周圍鄰居的房子就相形見絀,甚至是有點寒酸了。

城堡的每層樓都有十來個房間,裝修也不賴,可整棟屋卻只住了一對七八十歲的老夫婦和兩條看家的狗子。他們的兒子和孫輩們除了節假日回來小住幾天外,屋子再無他人。房子雖大雖好,卻是處處落滿了灰塵,結著蜘蛛網。我們去的那一天,主人請來一個附近的工人正在用水沖洗地面,算是地道的接風洗塵。

農村人的面子,從一棟三層起建的洋樓開始證明

這樣屋大人稀的場景不是一家兩戶,而是農村常態。城市化進程的推進,大量年輕人湧向城市,在城市安家落戶,留下大批“留守老人”來鎮宅。房屋的高頻空置,在這裡,很難說是一種資源的浪費。


我們來的路上,有很多聯排別墅,一看就知道是家中兄弟一起建的。有個熟知當地情形的人指著一處大別墅告訴我們,這是三兄弟幾年前建的。然而,房子才建好不久,三兄弟的二哥就被抓進看守所了,沒過幾年,三弟也逮了進去,如今留下一屋子的女人和一個不知去向的大哥。

農村人的面子,從一棟三層起建的洋樓開始證明

為什麼抓進去?我們問。

那人噓了一聲,低聲說,本來這家人挺窮的,這幾年突然就暴發了。

大家心照不宣。


農村人的面子,從一棟三層起建的洋樓開始證明

張春燕和老公在城裡開了一家服裝店,線上線下一起運營,前些年掙了些錢,這幾年行情不太穩定。這兩年城市水漲船高的房價讓他們徹底放棄了在城裡買房的想法。他們決定在老家建一棟房子。如何建,建幾層,張春燕夫妻倆決定量力而行,建個兩層夠住就行,經濟上也不會造成很大負擔。小夫妻的想法遭到了他們父母親戚的反對,甚至招來了嘲諷---在城裡都是做大生意的老闆,就建個兩層的小房子,不像樣。

最終,張春燕屈服於家裡的壓力,決定起三層。

我常跟父母講現在生意不景氣,可父母抹不開面子,總對外宣稱我們一年掙多少多少。覺得好笑又好氣吧。有時親戚找我們借錢,借吧,自己資金週轉還不靈,不借吧,逢人就說你小氣,越有錢越小氣。聽到耳朵裡只能自己氣。這個建房,多建一層樓就建一層吧,我們自我安慰,沒準以後有用。

在這個城市沒有屬於自己的房子,就像沒有根的浮萍一樣,我不知道我的店什麼時候關門,門一關,我在這個城市就失去了活路,老家有個窩,迫不得已了,我們還可以撤回去。一畝薄田,一處房,好歹有個安身立命之處。張春燕一邊整理客人試過的衣服一邊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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